“跑了正好,省得想办法放她。”将军抬眸看了一眼天色,“通知他们,趁夜色撤!神策卫开始搜山了。”
“那白奚……”
“下次再说!”
烈酒和脚印圈定的范围就在这附近一片,数盏火把燃起,彻夜不休。
谢知行在神策卫的最前面,探寻着灌木断裂的新鲜痕迹,找出一条路来。
忽地他手中猎犬忽地狂吠不止,竟原地打转,止步不前。
谢知以火探之,竟在灌木丛中发现不少稀碎的衣裙碎片,连灌木断痕都格外崭新,流着白色的汁液。
他寻遍四周,却失踪不见任何人影踪迹。
谢知心头陡然一紧,只怕是逆党带着聂相宜撤离,届时更是无觅踪迹。
“神策卫!”
他正欲唤远处的神策卫前来,却忽然在安静的夜空之中,听到一声又细又软的轻唤,“殿下?是你吗?”
她的声
音如同受惊的小猫,带着怯生生的试探。
聂相宜蹲在树上,几乎双脚都麻得失去知觉。她又累又饿,却不敢失了警惕,忽地惊闻树下有窸窣之声,犬吠不止,生怕是前来追她的刺客,连声音也不敢发出丝毫。
直到她听见了谢知的声音。
“阿兕!”谢知猛地抬头,见聂相宜可怜兮兮地蹲在高处的树枝之上,抱着树干,好不可怜的模样。
“殿下……”一见了谢知,仿佛所有的委屈都有了归处,鼻尖陡然一酸。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泛起哭腔,“殿下……你终于来了……”
谢知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温和与小心,“是我不好。是我来晚了。”
聂相宜抽抽噎噎的声音自树上传来,“殿下……我脚软了……下不来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让谢知不由轻笑一瞬。
将聂相宜从树上抱下来的时候,谢知抿唇看她,“还挺聪明,知道往树上躲。”
被他一夸,聂相宜便有些找不着北的神气起来,“那是当然!我可聪明着呢!”
她搂着谢知的脖子,仿佛用报复性地叽叽喳喳来忘掉方才的惊吓。
“我还给那些人下了巴豆!趁他拉肚子的时候跑出来的!哼哼!足斤足两的巴豆粉!拉不死他们!”
见聂相宜仍是活蹦乱跳,谢知悬着的心总算是稍稍松开些许。一双眼睛轻笑望她,“你哪来的巴豆粉?”
聂相宜语气一噎,略有心虚地梗着脖子,“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重点是我很厉害好不好!”
“嗯。”谢知的声音带着连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宠溺,“阿兕最厉害了。”
“嘶——”聂相宜忽地痛呼了一声。借着月色一看,手掌之上竟横亘一条鲜红的刀伤,仍往外冒着血。
紧张的逃跑让她无暇顾及其他,眼下骤然放松下来,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手掌鲜红一片。
“怎么搞的?”谢知皱眉。
“也许是方才我割绳子的时候,撞上刀口了……”
谢知抿着唇,“是我不好。”
他自赶来的神策卫手中接过药粉,垂首细心为聂相宜敷上,“忍着。”
聂相宜疼得指尖一蜷,下意识缩手回避,“殿下……有点疼……”
“娇气。”
话虽如此冷淡,冰凉的唇却几乎贴近她的掌心,轻轻为她吹气。他的呼吸像轻柔的春风,带着些难以言喻的痒,似有若无地拂过她的掌心。
一旁的神策卫看得眼珠子都瞪直了。
这般小心翼翼耐心安抚的模样,这还是他们那个杀伐果断、漠然冷清的三殿下吗!
“殿下!”待得上完药,神策卫这才上前,“关于逆党……”
还未等谢知说话,聂相宜便先伸长了脖子探出头来,急急说道:“她们就在一个山洞里!我带你们去!”
谢知重新将她抱起,宽阔安稳的怀抱将她禁锢,“安分些。”
“可是我想……”
谢知打断了她的话,“你还能找到回去的路吗?”
聂相宜看了一眼身后一片黑沉夜色,这才讪讪缩回了脖子。
“我先带你回去。你今日被吓着了。”
当着众人的面被谢知这般抱着,聂相宜不由得红着脸,闷着声音嗫嚅道:“我自己可以走的……”
谢知没回应她,只吩咐神策卫,“逆党就在附近。按三皇子妃的脚印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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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小谢:老婆真聪明!
第38章
“殿下……”回去的路上安静无声,脚踏在草丛中发出稀碎的响。
聂相宜紧紧揽着谢知的脖颈,似乎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到害怕。
“嗯?”谢知回应她。
“刚刚快吓死我了!那把刀那么长,离我的脑袋就差那么一丢丢了!”轻软的声音带着微弱的颤抖,如同一阵飘渺的雾。
“还好我聪明!不然就没命见到殿下了。”
“看清那些人长什么样子了吗?”
“没有,他们都蒙着面,山洞里又暗。不过年纪看起来都不小了。”聂相宜努力回想着,“而且他们的首领是个女的!还被叫做将军。”
谢知微微敛眉。
上回于勾阑之中抓到的逆党供述,他们的首领正是“将军”。只是他们未曾提及,将军竟是个女子?
当年晋王兵败,家中一脉早已被皇帝斩尽杀绝,只剩些溃不成军的残余旧部,何来女子之说?
“哦对了!他们好像是冲着贵妃娘娘去的!”
这一点谢知早已知晓。
叛军的目的就在膳房,而近日里常去膳房的,只有母妃。只因今日受了风寒身体欠安,这才叫聂相宜撞了个正着。
可她们的目的,为何不在父皇,而在母妃?
“说来也怪,刀都快落我身上了,她们一听说殿下的名字,便不准备杀我了。”
聂相宜歪了歪头,“我这才有机会逃出来的。而且,她们还知道我是钟家的外孙女呢。”
“当年钟家是父皇击败晋王的最大助力,她们若知道你是钟家的人,没理由不动手。”
谢知神色冷然,不由怀疑起这群所谓晋王叛军的身份。
首领为何是女子?目的为何是母妃?又为何会在听见他的名字后,便不再动手?
“或许是她们害怕了?”聂相宜骄傲地哼哼两声,“外祖那么厉害!令人闻风丧胆!若我出了事,只怕杀她们个对穿!”
谢知不置可否。
待得神策卫寻其山洞,已然是人去楼空,不见半点逆贼身影。
皇帝遇刺,秋狩提前结束,班师回朝。
太子于午门之前负荆请罪,“儿臣无用,值守京中,惊闻父皇遇刺,救驾不及,请父皇降罪!”
谢知撩开帷帐,淡漠看了一眼跪在秋风中的太子。
“我也看看!我也看看!”聂相宜亦想探出头去看看热闹,却被谢知冰凉的指尖抵开。
“于理不合。”
聂相宜对他的一板一眼不满地瘪了瘪嘴,而后又好奇问道:“这事跟太子也没太大关系,毕竟他都没去猎场,戍守失职也不是他能控制的,为何在此负荆请罪?”
谢知漠然抬头,远远对上太子阴鸷的目光。
戍守失职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皇权受到了冒犯。
独属于皇帝亲卫的神策卫,却因太子之故,留置京中半数。不出事则已,若一出事,那便是僭越之嫌。
谢知放下了帷帐,抬眸看她一眼,“不是太子受罚,便是小裴大人受罚,你如何选?”
“当然是罚太子了!”聂相宜毫不犹豫地嘟哝了一声。反正她又不认识太子。
“你就这般不想让裴珏受罚?”谢知冷哼一声,忽地脱口而出。
“我……”聂相宜一怔,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恼了起来。只讨好般试探道:“那不罚太子?罚小裴大人?”
谢知面色依旧不豫。
真是难伺候!聂相宜气鼓鼓地叉着腰,哼了一声,“又不是我说了算!”
这厢皇帝看着跪在午门前的太子,神色晦暗不明,终究是什么也未曾说出口,“你先回东宫。明日还需告祭天地。”
谢承忻身形一僵,躬身目送皇帝的车架离开。
“殿下,这事儿到底与您没干系。这不,皇上如今也未曾怪罪于您。”莫九对他午门请罪一事颇有疑惑。
“若不怪罪,就不会将彻查叛党之事重交给三弟,更不会让三弟执敬献之礼。”
回宫之后,此次秋狩仍不算结束,最终仍需告慰天地,谢天恩,载万物。
令诸官没有想到的事,只有太子才能完成的敬献之礼
,此次竟由谢知完成。
皇帝只言:“秋风渐起,太子身体不佳,敬献繁琐,便由三皇子代劳。”
敬告天地宗庙之事,本就涉及宗祧传承。如今竟由谢知代劳,谢承忻愈发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