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今日他命手下官员绊住谢知的脚步,只怕连与她的话也说不上一句。
他知道,谢知将她当做了可以豢养的鸟雀。
但她明明是山野的猫。
谢知冷眼看着二人一同朝着陵园外走去,神色陡然一沉。本欲上前,却被眼前的官员绊住,不觉眉头一皱,冷声斥道:“我现在没空听你扯闲篇。”
在那官员怔然
的神情中快步上前。
而裴珏看着聂相宜怔怔的神情,重复而坚定地说道:“若你想要离开,我可以帮你。”
聂相宜眼眸闪过一瞬的光芒,而后又变得茫然,“可我能去哪儿呢……”
外祖没了。家也没了。她回不去鄯州,也离不开京城。
还能去哪儿呢。
“阿兕妹妹如果信得过我的话,我有一个好去处。”裴珏忽地弯眼一笑。
“头七回魂那日,我在此等你。”
第49章
七日后回魂夜?聂相宜刚还想问些什么,便听到身后谢知的声音冷冷地传来。
“阿兕,该回家了。”
他强硬地拉着聂相宜的手上了马车,目光沉郁而晦暗,“阿兕,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聂相宜甩开他的手腕,冷笑一声,“殿下连这等琐事都要管吗?”
“你们聊得很开心。”谢知一字一顿地说着这个事实。
他揽过聂相宜的腰,将她禁锢在自己怀中,强行让她与自己对视,“与他便能言笑晏晏,对我便无话可说,对吗?”
也是,她大概本就喜欢这般温润如玉的人。当年上元节的太子是如此,如今的裴珏也是如此。
心中的占有欲如同巨兽,在他自私而卑劣的喂养中一天天壮大。她却对此毫无知觉。
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有一种留不住她的慌乱与惶恐,只能以强横手段将她留下。
可她就会愈发生厌。
如同陷入一个怪圈,来来回回找不到方向。
聂相宜心中生恼,声音不觉提高了许多,“与小裴大人何干!殿下将我关在府里也就罢了!连话也不许我与旁人多说一句!我在殿下眼里,究竟算个什么东西!”
激动的语气让她眼眶逐渐泛红。谢知听着她字字控诉,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谁都可以,裴珏不行。”
他抿了抿唇,又补充道:“还有太子。”
“为何不能?”聂相宜依旧与谢知对峙,“我在京中旧识本就不多!”
太子也就罢了,本不是什么好东西。小裴大人如何也不能。
“他们心思不纯。”
这话让聂相宜忽觉荒谬得有些可笑。他为了钟家兵权谋算至此,竟也会说这些。
“那殿下呢?又比他们好上几分?”她目光灼灼地看着谢知,“殿下与我成亲,困我至此,其中种种,又可称得上得一句单纯?”
谢知语气一滞。当日即使他早知她认错了人,却依旧将错就错,请得父皇赐婚,她终究是怨的。
见他不语,聂相宜抬眸与他对视,言辞激烈,“还是说殿下自小便被人抢怕了,所以连我也怕被人抢去!”
谢知眸色一黯,刚要说话,聂相宜却继续说道:“殿下这么多年隐忍的占有欲,是要尽数在我身上体现么!”
腰上的力道陡然紧缩,几欲勒得聂相宜透不过气来。谢知的眸中好似有压抑着黑沉沉的风暴,“阿兕,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聂相宜的话,无疑是朝着他内心最隐秘之处狠狠扎了一刀。她不是个聪明之人,看不清时事变幻,却总能这样了解他们。
什么云淡风轻,什么无欲无求,不过是在大人们的偏心之中,日复一日的隐忍与克制。受尽偏爱的太子大概永远不懂,他的冷漠自持来源于何处。
他唯一的破绽,大概就是没能克制自己对聂相宜的喜欢。
他只有她了,怎么能放手呢。
聂相宜却只是直直地对上谢知的眼眸,“殿下,我不是你的物件。”
谢知对她的占有欲,大概与那些被抢走的物件没什么区别。
也许不同的是,这次为了兵权,他不能让。
她心中说不出的失落与难过,明明是那样似皎皎明月的矜贵公子,竟也能为了兵权困她至此。
可她不是一个象征兵权的符号,也不是象征三皇子妃的皇室吉祥物,她依旧是那个叛逆难驯的聂相宜。
谢知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依旧只是紧紧地将她禁锢在怀中,不曾放手,“我从未将你当作物件。”
“那殿下会允我和离么?”
“阿兕,别再说这两个字。”谢知的眸中忽然有浓浓的疲惫之色,他缓缓闭上眼,与聂相宜交颈相拥。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几不可察的祈求,“就当是我求你。”
聂相宜沉默不语。
等到头七那日,聂相宜与谢知一同前往陵前祭拜。她左顾右盼,却不见裴珏。也不知那日他口中所说,是否真假。
祭礼未完,宫中便有人前来通传,皇帝有要事宣谢知入宫觐见。
不知为何,谢知临走之前忽地回头看向聂相宜,眸色深深,“阿兕,你会等我回来的,对吗?”
聂相宜别开眼眸,并未回答他。
待得祭礼完成,聂相宜与钟灵玉等人告辞离去。刚出端陵,一辆马车停在她的面前,裴珏撩开幕帷,朝着她温和微笑。
“阿兕妹妹,我带你离开。”
聂相宜回眸望了一眼,目光没有方向。她似乎犹豫了一瞬,而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提着裙摆上了马车。
“殿下是你支走的?”
裴珏并未否定,“前些天在神策司故意出了些纰漏,今日刚好叫皇上发现罢了。”
就这样离开,聂相宜心中却似乎多了些茫然。
她明明早已决定离开,在踏上马车的一瞬,心中不知从而何来,忽地生出不舍与不忍。
谢知那日脆弱疲惫的模样,无端出现在她脑海。
她捏了捏衣角,迫使自己不再去想这些。只看着裴珏问道:“殿下会怪罪你吗?”
裴珏忽然转过头看着她,弯着眼睛轻笑,“如果我说会的话,阿兕妹妹会多心疼我一些吗?”
他温润的目光中带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交织在一起,直直撞入聂相宜眼帘。
她焉地像是明白了什么。
聂相宜只能慌乱地避开他的视线,他注定得不到回应。
“玩笑而已。”裴珏像是无声地轻叹,而后十分熨帖地转移了话题,“我出身裴家,殿下自是不会对我所有苛责。阿兕妹妹不必担心。”
聂相宜扬唇笑笑,将此事揭过。她看着马车疾驰而过,问道:“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裴珏笑容带着些故弄玄虚的神秘,“你去了便知道了。”
她却有些迟疑,马车正飞快往城外的方向驶去,“舅父说……我最好不要离开京城,否则有危险。”
“放心,不出京城。”他神色笃定,“但也保证你一定不会被殿下发现。”
他这样说,倒是愈发让聂相宜好奇起来。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马车却忽地戛然而止,聂相宜一个不稳,趔趄朝前跌去,裴珏眼疾手快,拿手护住她的额头。
“出来吧。”
陡然响起的声音让聂相宜与裴珏的脸色皆是骤然一变。裴珏掀开幕帷,面前一辆马车横挡住二人的去路。
只见太子端坐于内,整个人被笼罩在马车的阴翳之中。他扬唇轻笑,“小裴大人,你可听说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裴珏面颊温和的微笑一点点敛起。
“谢知整日溺于府中,你那点纰漏,瞒得过他,可瞒不过我。”谢承忻歪着头看向他,唇角笑容逐渐放大,“我就说呢,向来严谨缜密的小裴大人,怎么会出这种差错。原来是私奔。”
“殿下慎言。”
“哦?”谢承忻挑眉,“不是私奔?那便是诱拐皇子妃了?”
裴珏只是面容冷峻地看着他,并未被他牵着鼻子走,“殿下至此,有何要事吗?”
谢承忻亦不与他废话,“交出聂相宜。”
“看来并非是我诱拐皇子妃,是殿下想要强夺弟妻了。”
“强夺?”谢承忻像是听了个笑话,“聂相宜本该嫁我。我与她有指腹为婚的姻亲,又有一见如故的缘分。是谢知,使计抢了我的。”
他沉沉的目光落在裴珏的身后,“聂姑娘,你说呢?”
聂相宜不知他何来的这般底气。她虽怨恼谢知,却更是对面前有可能杀了自己外祖的谢承忻厌恶至极。
“我凭什么就该嫁你?殿下又何曾抢过你的?”
谢承忻笑容凝滞了一瞬,而后那笑容逐渐变得阴郁而鬼气,“你被他蒙骗了。你喜欢的,本该是我。”
有谢承忻在此阻拦,裴珏知道今日是走不了了。但他亦知,绝不能让谢承忻将聂相宜带走。
当下只有两条路可走。
他转头看向聂相宜,低声问道:“阿兕妹妹,是等三殿下前来相救,还是冒险一试?你自己做决定。”
聂相宜捏紧了衣角,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想等人来救。”
裴珏似乎早便料到她会这么选,于是下了马车,躬身看向太子,“太子殿下别忘了,她如今还是名正言顺的三皇子妃。”
“所以她与你没关系。”谢承忻像是懒得与他废话,“将聂相宜交出来吧。不然,我便动手了。”
数个暗卫转瞬出现在马车周围,与裴珏携带的家丁对峙。他拦在太子的马车前,“恕难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