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回去吧。”鱼徽玉见她心情不佳,便听她的,不再逛了。
孟兰芷大抵是真的很讨厌沈朝珏,她将鱼徽玉送到了离沈朝珏寝居很远的地方,便不肯再靠近半步了。“你自己回去吧。”
“好。”鱼徽玉知道怎么走,不做强求。
等鱼徽玉回到沈朝珏房间,发觉他已经回来了,他站在门口廊下,见鱼徽玉来了,往屋内走。
“你这么快回来了?是不是和阿娘闹了不快?”鱼徽玉讶然,以沈朝珏的性子,该不会是没听完他母亲的话就走了吧。
沈朝珏坐在案前,闻言奇怪地看她,“没有。”
鱼徽玉解下大氅,将冻得发麻的纤指凑近暖炉,炭火哔剥作响,僵硬的指节渐渐回暖,她看向在正坐书写的沈朝珏。
“还有,你是不是得罪孟姑娘了?”
“?”沈朝珏停下笔,抬眸看鱼徽玉,视线从她的脸移到她放在暖炉上的手,纤细的玉指被冻得微微泛红。
鱼徽玉轻叹一声,沈朝珏这样的人,得罪了别人也不在意,又或许自己都不知道得罪了人。
“她说她很讨厌你。”
“和我有什么关系。”沈朝珏持笔继续书写,应话漫不经心。
鱼徽玉不喜欢他这态度,小声道,“我也讨厌你。”
“你昨晚可不是这样说的。”
鱼徽玉霎时红了脸颊,明白沈朝珏指的是昨晚他们做那种事的时候。
第26章 第一才女
“那女师是沈朝珏的表妹?”
一声讶异的轻呼自鱼徽玉院中响起,路过的侍从闻声望去。
“怎么了?”鱼徽玉迟疑,不解姚诗兰为何会有这么大反应。
“没想到燕州那种边陲之地,能生出这么多才能人士。”姚诗兰道,话虽如此,语气却没半点崇赏之意。
姚诗兰和京中大多权贵一样,出自数百年的士族,对寒门子弟有着与生俱来的优越。
如她所言,今朝燕州才俊辈出。
前有朝中位极人臣的沈朝珏,后有军中立下赫赫战功的楚灵越,现有女学名师孟兰芷。或许旁人不了解,但鱼徽玉清楚,这三人不同姓,却皆是出自楚氏世家,在燕州早已声名远扬。
“我同你去诗宴。”鱼徽玉终是应下了。
此番诗宴是皇帝所设,旨在为女学地位立威,来者除却各地遴选的女师,还有文士做陪衬,为首的是鱼倾衍。
在京中世族的年轻才俊中,鱼倾衍才学品貌绝对能称得上翘楚。
诗宴设于皇宫,宫中妃嫔亦有参与,新帝登基一载,后宫不足十人,皆是世家贵女,至今未有所出。而今中宫虚位,众人皆对后位虎视眈眈,其中最具可能为后的,当属楼贵妃。
“徐妃娘娘不是素不参与这些宴会,今日怎的来了?”几位聚在一处的妃嫔注意到远处的美人,正是不喜与人为伍的徐清漓。
“今日是诗宴,徐妃入宫前在宫外可是人称‘京州第一才女’。”有妃子轻笑,语带深意。
现下皇帝未立皇后,后宫份位最高的是楼贵妃,徐妃虽列四妃之末,却深得帝心,新帝常常留宿其殿,是最有望诞下皇长子的人选。等后宫有子嗣,届时后位花落谁家,便难说了。
不同于楼贵妃的妩媚张扬,徐妃清婉娴静,从不与后宫嫔妃深交。
这两日京州连下滂沱大雨,今日放晴,空气中还带着湿润的泥土气息。
鱼徽玉昨日去探望陆晚亭淋了雨,夜里受凉,虽经妆点,面色仍透出几分憔悴。
进了宫门,行过宫道,鱼徽玉遇到了楚灵越,前几次他都是戎装出现,今日一身霁蓝常服,英俊明朗,少了肃杀之气,鱼徽玉险些没有认出来。
“小千金,你也来了,你可知小八来京了。”楚灵越含笑道。
楚灵越口中的小八是孟兰芷,她在楚氏同辈中排行第八,外姓旁支本排不上名号,但楚家主怜惜故人遗孤,楚府上下见了孟兰芷都得尊她一声“八姑娘”。
“听说了。”鱼徽玉回道。
在燕州,楚灵越算是对她还不错的人,即使与沈朝珏和离,鱼徽玉对他印象都还不错。
“小八来京,阿七答应过要来捧场,我在宫门候了多时,至今未见他人影。”楚灵越闲谈道,语中有些不爽。
孟兰芷那辈排行第七的,正是沈朝珏,楚府的人不会这么叫沈朝珏,多是称呼公子,只有楚灵越会这么唤他。
鱼徽玉面色如常,听闻沈朝珏会来,不想与其会面,便想尽快脱身离开。“楚将军,嘱咐我到后即刻去寻他,我先行一步了。”
“好,你先去。”楚灵越不疑。
恰逢停在附近的车轿,里头坐着的正是鱼倾衍,他从二人见面起听完了所有对话。修长的手指缓慢有序地轻叩窗棂,直至听到那句“兄长嘱咐我到后即刻去寻他”时,鱼倾衍徐徐抬眼,现出冷淡的眸子。
“长公子,可要告知小姐您在此处?”身侧的侍从低声请示。
鱼倾衍从未说过这句话,不用多想也知道是鱼徽玉拿他来当挡箭牌。
她此举已非第一次了。
鱼徽玉离家后,鱼倾衍曾在京城见过她一次,那时她正与周游的发妻同行于僻静街巷,遇到了许府的人。
十余名许府侍卫将二人团团围住,冷刃出鞘,寒光乍现,为首的蒙面人厉声警告,“不想死就滚开,我们只奉命解决姓陆的女人。”
“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你们胆敢光天化日之下杀人?你可知大理寺的周游,我们与其相识。”鱼徽玉斥道,她们两个女子在京州城内竟遭遇凶徒,不知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公然行凶。
情急之下,鱼徽玉搬出周游,周游前段时日升迁,在京中小
有名气,只盼可以吓走这些歹人。
“再清楚不过。”那人丝毫不惧,反倒笑出声。
临街茶楼雅间内,正靠窗闭目养神的青年听到那道女声,缓缓抬起眼皮,望向茶楼下被逼至墙角处的两个弱女子。
鱼徽玉顿然语塞,见那些人步步紧逼,只能与陆晚亭连连后退。她不知道这些人是受谁指使,为何会对她们下狠手,竟连大理寺官员都不放在眼里。
“是小姐。”茶楼上的侍从认出其一女娘,手瞬时按在了刀鞘上。
还未出手,又听那女娘喊道,“慢着!你可知我是谁?我爹是平远侯,今日你们若敢对我们动手,我爹定会将你们千刀万剐。”
此言一出,起了奏效,几人停下脚步,不过片刻,有人狠声提议道,“平远侯现在远在边疆,不妨将她一块杀掉灭口。”
鱼徽玉听得脊背发凉,这些人当真要将她们赶尽杀绝,眼见退无可退,刀剑寒光刺目,千钧一发之际,鱼徽玉强装镇定,“你觉得杀了我,你们能活得下去?我长兄可是吏部侍郎,若我遇害,他定会彻查到底,第一时间为我讨回公道,届时你们及你们背后的人,都别想好过!”
抱着尝试的心态,鱼徽玉没想到她的兄长比父亲还要有用,那些人面面相觑,很快退去,消失在屋檐之上。
茶楼上,青年执起玉杯轻抿一口,淡淡道,“杀了他们。”
宫中。
华车内,侍从以为鱼徽玉所言确有其事,正要告诉她公子就在此处。
鱼倾衍却道,“不必。”
眼下有更要紧的事,鱼倾衍命侍从驱车前往诗宴。
如今朝中主分两派,一是权贵出身的官员,在京中根深蒂固,有着家族撑腰。另一是寒门文士,或是京外小士族,是皇帝一手提拔,渐分权位。皇帝有意借这些新进之臣,削权贵之势。
前有京考擢拔新人,后有大理寺清查旧臣,如今还要开设女学培植新势力。朝中暗流涌动,已渐成权贵派,寒门派,还有中立派。
鱼倾衍身处中立,他与那些倚仗家族的权贵不同,有惊世之才,纵无平远侯府加持,也凭一己之力在朝野立足。
经上次大理寺清查一事,圣上对鱼倾衍的底细已了然于心,有重用之意,此番将女学这等要务交与他,存有试探其才之心。
此次诗宴为作诗品茗,分三轮比试,拔得头筹者可获圣上亲赐。
鱼徽玉不指望能入围,这次宴会上才女云集,徐清漓,孟兰芷,楼贵妃等人,在才学上皆是数一数二。
文官以花为票,投与心仪诗作。
姚诗兰之所以对诗宴兴致盎然,是因为她想得到鱼倾衍的票,鱼徽玉不忍心打破她的幻想,只道一句“你努力”。
诗宴开始,鱼徽玉落座,宫女分发诗题,要求诗中须带“雨”字,应了连日阴雨的天气。
有人沉思再三,有人已然落笔,鱼徽玉就是那个开始落笔的人。
她对诗宴不感兴趣,对拔得头筹也不感兴趣。
只片刻后,鱼徽玉第一个交了诗作。
诗作需呈到礼部侍郎面前,鱼徽玉将宣纸放置在他案前,鱼倾衍扫她一眼,鱼徽玉未多留,快步离去,引得场上议论纷纷。
随后,众人陆续交诗。
“你觉得谁会入围?”窃窃私语声渐起。
“本宫不在乎,本宫只在乎,这些大人的票会投给谁?”楼贵妇笑道,目光瞥向徐妃身影。
“娘娘想要哪位大人的票?”
“此番诗宴由礼部侍郎监办,自是侍郎大人的票最重要。”楼贵妃轻描淡写道,声音不轻不重,正好落在前面的女子耳中。
徐清漓回首看她一眼,面上看不清神绪,又不经意看到鱼倾衍与姚诗兰在说什么,手指攥紧衣袖。
姚诗兰交了诗作后四处去寻鱼徽玉,却始终不见她的踪迹,便去询问鱼倾衍。
天色忽而阴沉下来,似有要下雨的兆头。
鱼徽玉匆匆走在宫道上,雨点倏然往下砸,鱼徽玉见势向廊下疾趋避去,霎时,天空倾泻而下豆大的雨滴。
今日宫人都在诗宴当值,宫廊空寂无人。冷痛袭来,鱼徽玉扶住廊柱,捂着小腹徐徐坐下,面容苍白如雪,唇色浅淡,额角覆上薄汗,眉间蹙起痛楚。
雨丝飘进来,染湿了发梢衣角,带着寒意,手脚愈发凉了。
“怎么办......”鱼徽玉伸出微颤的手,指尖有血色沾染。
鱼徽玉心下一惊,怎么在这个时候来了,早知道今日便不出府了。
剧痛难忍,鱼徽玉只得伏下身去,双手紧按腹部,双目紧闭,等待再睁眼,入目的是一双漆靴,鱼徽玉勉力抬首。
只见青年执伞站在她面前,身影清峻。
“你怎么在这?”鱼徽玉强忍着痛意问道,她明明特意寻了无人之地。
沈朝珏方才见鱼徽玉神色不对地离席,便跟上了她,只是他们隔的太远,走到转角处,沈朝珏不知她去了哪个方向,还找寻了一番。
终在此处见到了鱼徽玉。
“哪里不舒服?”沈朝珏蹲下身子问她。
鱼徽玉只觉一阵绞痛,头昏目眩,身子一软向前倒去,雪额抵在沈朝珏的肩头。青丝散落,沾了雨水的纤指落在他手背,冰凉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