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并狠怼
腕间玉镯碰撞出清泠声响,窗外雨势愈急,倾盆而下,敲打房檐。
在屋内听到的雨声没有那么大,反而衬得静寂。
榻上女子身形单薄,眼睫微湿,气息微乱,看起来很是虚弱。
那一下,鱼徽玉用了力,沈朝珏微微侧首,俊脸上显现出浅淡指痕。
他回过脸,眸中掠过难以置信,但没说什么。
“你觉得可能么?都过去多久了,我早就不喜欢你了。”鱼徽玉直视着他,声音轻却坚定,她在沈朝珏眼里看不清明晦。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沈朝珏在暗里掌握这段情意,而她像是以他为中心,凡事判断着应不应该。
她的心思很简单,他第一次握住她的手时,她决定跟他走。
可都过去多久了,早就变了。
鱼徽玉强忍腹痛,掀开被褥,欲要下榻,细腕被大手攥住,绰绰有余。
“我不信。”沈朝珏沉下凤眸,倾身靠近瘦弱的女子,黑影笼罩下,男女体型差距霎时分明。
“放开!我要回家。”鱼徽玉挣脱不得,另一只手扬手,欲想再挥他一记耳光,却被他一并擒住双手。
双手被桎梏得死死的,怎么都挣脱不开,鱼徽玉又急又气,泪水夺眶而出,骂道,“你个混蛋,给我放开!”
她的挣扎力劲对沈朝珏来说无关痛痒,看她哭了,沈朝珏这才松开手,迟疑,“弄疼了?”
鱼徽玉解开束缚后,眼疾手快地从他身侧溜下榻。
沈朝珏转过身,皱眉,“你跑什么?”
“你想做什么?”鱼徽玉反唇相讥。
“在你眼里我是这种人?”
鱼徽玉不与他多言,抬步欲向门外去。
窗外雨声未歇,沈朝珏快步上前,拦在她身前,“你现在这般出去,不到明日,全上京都知道你只着里衣,自我房中走出去了。”
“混蛋。”鱼徽玉咬牙止步,愤然转身。
沈朝珏不以为意,鱼徽玉是士族出身的女子,骂人也骂不出多难听的话。即便难听,沈朝珏也无所谓。那些更难听的恶言恶语,他听得多了。
“我的衣裳呢?”鱼徽玉没好气道。
“让侍女洗了,干净了我给你送回去。”沈朝珏不紧不慢道。
“谁允许你动我东西?”
“你将热汤喝了,稍后我让侍从驱车送你回去。”沈朝珏去端来玉碗,递给鱼徽玉。
“你下药了。”
沈朝珏想笑,饮了一口,才重新递给她。
鱼徽玉接过碗,与他道一句“说到做到”,再将姜汤一饮而尽。
屋外雨声渐疏,淅淅沥沥敲打窗棂。
沈朝珏让侍女送来一身新衣裙为鱼徽玉换上。
鱼徽玉在想,他府上怎么会有女人衣裙,但想来他们和离有一载了,一些望族子弟为保声名会在府上偷偷养妾室,这是常事。
衣裙意外合身,换好衣物,鱼徽玉便催促着要回侯府。
沈朝珏让侍从驱车自小道送她回去。
马车上,鱼徽玉倚窗而坐,却没有掀开车帘,恐被人认出她坐在左相府的车驾里。
身旁青年垂眸阅览文书,鱼徽玉一眼都不曾看他,两人默契的安静。
快到侯府了,沈朝珏蓦然出声,“回去不要碰凉的,多喝些姜汤。”
车帘微动,漏进一道天光,落在他英气的侧脸,青年始终未再看她一眼。
鱼徽玉不予理会,马车刚在侯府停稳,便迫不及待下车。
侍从递来油纸伞,鱼徽玉方接过,便撞上侯府门檐下鱼倾衍冷冽的目光,她心下一颤,却见鱼倾衍移开视线。
鱼徽玉顺着鱼倾衍的目光望去,只见车帘被修长手指挑起,露出一张俊美冰冷的面容,男人漠然瞥了鱼倾衍一眼,车窗帷帘落下,车轱缓缓驶动。
他这是何意。
鱼徽玉来不及多想,小腹隐隐传来坠痛,她想快些回自己院中,加快步子向前,鱼倾衍紧盯着她,直至鱼徽玉过了侯府门槛,他不让道,“你去何处了?”
鱼徽玉不知如何开口与他说清,何况这里还有旁人在场,实在难以解释。
“我在宫中不适,恰遇左相,他顺道带我出宫了。”
“你可知现在几时了?你与他出宫需要这般久?”鱼倾衍见鱼徽玉确实面色苍白,已是强压怒火。
鱼徽玉在诗宴第一轮便离席了,直至诗宴结束都不见她人影,鱼倾衍派侍从去找了许久,回府仍不见踪迹。
外面还在下雨,侍从说没有人见过鱼徽玉,鱼倾衍命人接着去寻,自己在府中等候多时。
竟又见到她与沈朝珏一同出现。
当年妹妹执意要嫁给沈朝珏,鱼倾衍还让二弟去劝诫与她,她向来在家与她二哥关系最好,本以为能有所成效。没成想,鱼倾衍听到她与鱼霁安说,“哥,他和别的男人不一样。”
闻言,屏风后的鱼倾衍眼眸微翻,只觉太阳穴突突地跳。
她不信父兄之言,落得个声名尽毁,如今还要与沈朝珏纠缠不清。
鱼倾衍看沈朝珏,无非是皮相出众,为人处世与性情才该是女子托付终身的根本。她当真是被色相冲昏了头,一回京见到沈朝珏,便又开始重蹈覆辙了。
“你倒不如与我明说,你对沈朝珏还余情未了,免得与他见不得光般躲躲藏藏相见。”鱼倾衍冷冷道。
他话语和语态都很冰冷,鱼徽玉入耳,心已不起波澜。
比起言语上的刺痛,彼时身体上的痛楚更难熬。
鱼徽玉不想再作辩解,也顾不上,只想尽快回去,“你觉得是便是了,你不是一向如此看待我?你心里是不是恨不得我一年前没回侯府?也是,你早就说过了,我出了侯府便不再是侯府的人,若我今日真出了事痛死在皇宫,你也不会多看我一眼。你从未当我是你妹妹。”
腹部传来钻心抽痛,鱼徽玉几乎站立不住,真的要痛死了。
她一时不知何来的勇气与鱼倾衍说这些,她只对沈朝珏发过脾性,许是破罐子破摔了,将鱼倾衍一并狠怼了。
鱼徽玉来不及去看鱼倾衍此时神情,撞开他的肩膀,踉跄跑向自己的院子。
“长公子......”侍从垂首,不敢抬头去看鱼倾衍的脸色。
连他都吓到了,小姐怎么能这么和长公子说话。
鱼倾衍不可置信方才听到的那席话。
她怎么能和兄长说这样的话,竟然将他想得这么冷血无情。
鱼徽玉回到院子里。
小灵正倚门张望,见她回来顿时松了口气,急急迎上来,“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鱼徽玉一进屋便蜷在软榻上,锦被裹住瑟瑟发抖的身子,回想与鱼倾衍说的话,心头仍阵阵发凉,有些后怕。
她今日真是大胆得很,一次将在意过的两个男人都开罪了个彻底,但鱼徽玉不后悔。
在榻上躺了一会,神思恍惚间,听到小灵说府上的女医来了。
鱼徽玉未没让小灵去找女医,她以往这样疼过,已有大半年不曾发作得这样厉害,不知今日是何缘故。
“长公子让我来为小姐看看。”女医放下药箱,为鱼徽玉诊脉。
鱼徽玉从锦被中探出一截白腕,只露一张泛白的小脸在锦被外,显得格外脆弱。她意识昏沉,有些模糊,听不清女医说了什么,只记得被扶起灌下一碗苦涩汤药,便又沉沉睡去。
等睡醒时,疼痛已散去大半,身子舒适了很多,腰肢只余酸胀感。
鱼徽玉撑起身,身边坐着的人听到动静,帷幔被一只素手掀起,露出张明媚容颜。
女子急切道,“徽玉,你怎么样了?”
“诗兰,你来了。”鱼徽玉看清女子容颜,勉强
一笑。
“你一声不吭地走了,担心死我了。”
“劳你挂心了。”
“你还痛不痛?饿不饿?”姚诗兰见她发丝湿黏在额角,用帕子为她擦了擦。
“是有些饿了。”鱼徽玉腹部不痛了,却空荡荡的。
小灵闻言端来一盘热腾腾的肉饼,“小姐先吃这个垫垫,想吃什么,小灵吩咐厨下去做。”
“吃这个便够了。”鱼徽玉咬了一口还热乎的饼子,方才觉得空落的腹中好受些许。
“我今日在宫里寻不到你,你去了何处?”姚诗兰问道。
“我身子不适,先回来了。”吃饼有些干噎,鱼徽玉抿了口茶,她不愿多提今日发生的事,说了也许别人也会像鱼倾衍那般想她。
何况姚诗兰向来不看好她与沈朝珏那段往事,说了还可能徒增姚诗兰的不快。
“你诗宴没看完就走了,可惜错过了后头的精彩。”姚诗兰摇头叹息。
“我第一轮入围了?”鱼徽玉猜测。
“那倒不是。”
“那是什么?”鱼徽玉又想,“我兄长把票投与你了。”
“快莫提了,我同你一样,第一轮便落选了。”姚诗兰撇嘴,甚是惋惜。
鱼徽玉想来也是。
在国子监的时候,姚诗兰比她还不好学,再如何鱼徽玉还会回去写课业,姚诗兰从来都是交由侍从写的。
故而姚诗兰长姐以为她不学无术,给她寻了个同样对诗文不感兴趣的郎君说亲。然姚诗兰虽不喜诗文,却喜欢多才之人,以她的话来说,便是越缺什么,越想要什么。
“那是谁夺魁?”鱼徽玉问。
大康文武皆看重,不论男女,稷下百花齐放,各有光彩,高下实在难猜。
“是那姓孟的女师,她当真才情了得,就连徐妃娘娘那样的才女都险败于她手下。”姚诗兰道。
鱼徽玉猜中了一半,她原就在徐清漓与孟兰芷之间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