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艘船上的最高层客房住的都是非富即贵之人,这位青年气宇不凡,穿着虽不张扬,但绸料看起来极好,举止间颇有文人气度。
鱼徽玉对他回以浅笑,短暂一面,她回到自己房中,出门在外要多加小心,鱼徽玉不出门就是不想多生是非。
女子的房门轻轻合上,青年自她门前路过,匆匆离开,身后的侍从小声道,“姜大人,事情都安排好了。”
翌日一早。
天边慢慢翻出鱼肚白,日光洒下,船过水面,波纹有序,没了昨夜的汹涌,显得祥和安宁。
日光透过竹帘入屋,瓷瓶折出光辉,落在女子玉面上。
鱼徽玉拉开竹帘,让日光完全进屋。
她洗簌完,着了身浅青色素衣,一支玉簪挽发,铜镜中的面容秀致素美,透着安静明锐。
船上的小厮轻叩门扉,将早膳放置在门外的置物架上。
鱼徽玉开门正要去取早膳,又见昨日那位隔壁房的青年。
这次他不是从房间里出来的,而是朝房间回来。
二人险些撞上,鱼徽玉手中的食盒不稳,那青年身手敏捷接住,他感觉到什么,愧疚道,“抱歉,姑娘。”
“无事。”鱼徽玉摇摇头,她伸手想接过食盒,却被青年抢先一步打开,里面的粥已经洒出来了。
“阿琴,你去让小厮再做一份,送到姑娘房门口。”青年与小厮吩咐道,又望向鱼徽玉,“是在下失礼所致,姑娘若是有什么要求,尽快提便是。”
“不必了,不是什么要紧事。”鱼徽玉道,她见这位郎君彬彬有礼,行事雷厉风行,不像寻常商贾,住的又是上层,反倒像是世族教养出来的。
她兄长就是这样的人,形色不外露,处事周到。
这样的人事少,鱼徽玉也不会对这点小事上心。
“姑娘是一个人?”青年迟疑着,还是问出口。
他出门会路过鱼徽玉的房门,几近没有遇到过里面的人开门出来,他善于观察,却不会多好奇这些事。只是每次夜中出门行任务,他都看到隔壁房里的灯早早熄下。
直至昨夜,船上颠簸,他在屋中听到了隔壁房门打开,紧接着是门口有女子的声音,温和坚定。
他没想到,隔壁住的竟是一位女子。
他照常出门,见到了她,没想到世间有这样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不施粉黛,不点饰物,一身素衣,足以衬出她的美丽。
她住在上层,举止有礼,想来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却从不见门外有侍从守着,不出门可见行事内敛谨慎,许是不想惹人注意。
这是这样的女子,太容易引人注意,她独自一人,稍有不慎就会被歹人盯上,青年不免为此担心。
“姑娘别误会,此处人多复杂,姑娘要多小心,断不可轻信他人。”青年怕她以为他是坏人,又补充解释道。
“那我是不是也要小心你。”鱼徽玉见他一副严肃又带有一丝慌乱的模样,不免一笑。
“姑娘不必担心,在下姜迈,要赴江东暂任刺史。若姑娘不信,可以看看这个。”姜迈取出一块刺史令,递给鱼徽玉。
鱼徽玉接过,确认他说的是真的后,递还与他,“你不怕我是坏人吗?”
他怎么这么放心给她看这个?
“我本就是要去江东赴任的,有何可怕?”姜迈道。
何况她若是坏人,怎么会整日待在房门不出,方才食盒掉落,也看不出有何身手在身,昨夜又怎会出来安抚众人?
种种迹象看来,姜迈猜测她的身份,莫不是和他姐姐一样,是个为了逃婚独自出来的女子。
这个解释不是说不通。
她看着和他差不多年岁,但这种千金小姐不知外面险恶,不似他在外摸爬滚打多年,很容易受骗。
“若你遇到什么事,就来寻我。”姜迈与她道。
“好啊。”鱼徽玉笑道,原他是要去江东赴任的,鱼徽玉对他的身份放心,觉得还算可靠。
“姑娘叫什么名字?”姜迈问道,他还是第一次询问女子闺名,不知是否妥当。
“叫我小玉就好。”鱼徽玉道,她不知自己的名字是否在京外出名,不想惹来太多麻烦。
好在这几日水面风平浪静,船比预期中早了一日到江东。
大船靠岸,人们在船案往来,搬运货物行囊,指挥声交谈声不绝,其中还夹杂着水乡歌声。
鱼徽玉自另一条道下船,刚落地,她环顾四周,花香入息,是记忆里熟悉的气息。
早在出发前,鱼徽玉写信至江东老宅,告知留在那的侍从自己会回来。
只是现下比她信中所写的预期早了一日,鱼徽玉想着请辆马车回去,姜迈叫住了她。
“小玉姑娘。”
“姜大人,有什么事吗?”鱼徽玉止步。
“你要去何处,若不介意,我捎你一程吧?”姜迈上前,上次互通名字之后,他虽让她有事便来寻他,可她没有来找过他,二人住在隔壁也鲜少再有会面的机会。
姜迈没有去打扰她,他每夜出门,总会多留意她屋里的灯是否熄灭。
她好像睡的很早。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鱼徽玉问道。
此时船刚靠岸,正是人多的时候,马车不好寻找,人多眼杂,也多有不便。
“不会。”姜迈吩咐侍从去办。
不一会,侍从驱车而来。
姜迈让鱼徽玉先上马车,他伸出手臂,让她依扶,谁知她抓着车框,灵巧上了车。
姜迈收回手臂,跟着上了车。
马车内,姜迈想到她会多心,毕竟男女有别,他有意与她坐得很远。
鱼徽玉坐在车窗边,车内有糕点蜜饯,姜迈让她尝尝,她这才伸手去拿蜜饯。
“你是住在这个宅子吗?”姜迈问她。
鱼徽玉与他说了要去的地方,是鱼氏在江东的老宅。
鱼氏在江东有多处宅邸,她说的那处是少有人知的一处,但那是她自幼与母亲居住的地方。母亲是青州人,她远嫁江东,初到江东,多有不习惯,父亲带她去老宅居住,让她也不必听族中长辈的唠叨。
“是。”鱼徽玉应道。
一年前她回江东,与林敬云也说过这个住处,当时林敬云这个江东人都并未发觉她的身份。
也或许是他们太久没有回江东了。
“这是鱼氏的住宅吧?小玉姑娘可是与鱼氏相识?”姜迈问道,他面上并无变化,闲话家常的语气,似是鱼徽玉答或不答都没有关系。
“是有点沾亲带故,此番过来借住一段时日。”鱼徽玉回答道。
她很少觉得自己是鱼氏的人、是平远侯的女儿、是礼部侍郎的妹妹。这些身份离她又近又远,像是空名衔。所以她也很少与人说,“我是鱼氏的人”“我是平远侯的女儿”“我是礼部侍郎的妹妹”。
这些话说出去得不到太多真正的敬重。
“我知道了。”姜迈点点头,若有所思。
在他心中已将鱼徽玉当作和他姐姐一样逃婚的女子,他姐姐逃婚是为了不想嫁给不爱的人,但他还见过另有一种逃婚的女子,便是心有所属的。
她从京州远赴江东,许是就是找那位意中人的,而她喜欢的人,可能就是鱼氏之人。
想到此处,姜迈心中莫名失落,不再多问。
“姜大人,你是哪里人?”鱼徽玉见他一副思索状,不知他在想什么。
每次相见都是姜迈在问,她还没问过他问题。
鱼徽玉在京城和江东都没有听说过姜迈的名字,想来他不是这两处出生,可他又说得标准的官话,听不出地方口音。
“我是镜州人。”姜迈听她问话,回答道。
“那姜大人怎么会来江东呢?”鱼徽玉又问。
这般说,她就略有印象了,镜州姜氏是挺出名的。只是镜州地处优渥,条件甚好,那里人能干,自给自足。不过镜州与江东和燕州都相隔甚远,那里的年轻才俊都更愿意留在本地,鲜少会听闻有朝臣是镜州人。
“是左相上书举荐我来此。”姜迈道,“早年左相来镜州办事,我与左相大人结识,还短暂拜师左相名下,跟着左相大人学过策谋计略。”
突然听到熟悉的人,鱼徽玉不讲话了。
“对了,你可知礼部侍郎鱼倾衍?”姜迈问道,方才提到鱼氏,那他想到了一人。
又是老熟人。
“有所耳闻。”鱼徽玉道。
“那小玉姑娘可知过几日侍郎要来江东?”
第54章 回到江东(下)
自定西王回京后,朝中暗流涌动。
定西王是与先帝同生共死的异姓王,先帝病危前,曾召定西王榻前密谈,将太子托付给定西王。
新帝上任,大动改革,定西王对此颇为不满,每次回京,都会与新帝争出不快。
定西王是齐州人,暗卫近来报齐州不太平,齐州与江东相邻。
新帝派多位要臣前往江东,实际上是为齐州一事。
姜迈去江东前,曾收到左相的千里飞书,千里迢迢赴京,本要来京州上任,却被临时告知要去江东。
父亲一直不同意他离开镜州,镜州条件优渥,以姜迈之才,可以在镜州谋得不错的官职,离家也近。
姜迈却以寻找逃婚的姐姐为由,辞别父母,离开镜州。
马车内。
一刹安静,似乎过了很久一般。
“吏部侍郎为何突然到访江东?”鱼徽玉问道。
她前脚刚到江东,鱼倾衍就要来了?他来江东是所为何事,是族中出了什么事吗?还是为了她?
“抱歉,此事我不能告知小玉姑娘。”姜迈道。
鱼徽玉见他正色言说,又知而隐瞒,隐隐猜测到鱼倾衍来江东是为了公务。鱼徽玉暗暗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