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狩猎(六)
裴尚凝望着人仅仅一瞬,就低眸掩下眼底的情绪。
“此事是裴某的不是,还望太子妃娘娘勿怪。”
——是我的错,凌小姐想怎样都行,只求你别恼。
直愣愣的一句认错,比之当年,更不会说话了。
凌婉书偏开眼,压了压眼中的涩意,神色冷了几分。
裴尚走近了些,眼中挣扎片刻后,问:“太子对娘娘……可好?”
他从前在西北,中间有一次回京述职。
打听来的消息,多是太子太子妃琴瑟和鸣。
可这次,听的最多的是侧妃的名号。
凌相被罢官,虽是她一手促成,但她也确确实实没了母家。
在世人眼里,她没了依靠。
侧妃家世显赫,又有身孕,太子偏向侧妃,侧妃若是有心,她在东宫,怕是只有一个太子妃虚名,处处受人桎梏。
看到裴尚眼中真
真切切的担忧,凌婉书一时语塞。
她和太子的关系有些复杂,一时半会也说不清,只好道:“殿下和我相敬如宾,侧妃我视若亲妹。”
裴尚半信半疑,问起眼下更重要的事:“娘娘是用何理由让殿下叫来微臣的?”
私见外男,殿下还主动离开。
一时间,裴尚想不出能有什么理由让太子同意。
凌婉书一噎,这事更解释不清了。
她直说的。
凌婉书糊弄道:“此事……若有机会日后再与你详说。”
“既说完了,你回去巡逻吧。”
裴尚噎下满腹的想说的话,躬身行礼,恭敬退下。
裴尚一走,凌婉书也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营帐时,铜锅已经摆在了桌上,乔初瑜眼巴巴的坐在桌边,瞧见凌婉书回来,眼睛瞬间亮了。
“姐姐,你快来,阿瑜快饿坏了。”
凌婉书没想到她还在,方才看殿下那架势,她以为乔初瑜被殿下带回去了。
凌婉书脱下披风,坐在乔初瑜旁边,温声轻嗔:“不是说了不要等我?”
乔初瑜讪笑:“姐姐放心吧,阿瑜用了糕点,也没那么饿。”
凌婉书敲敲她的脑袋,叮嘱:“下次万不可如此。”
乔初瑜应下,眼睛滴溜一转:“姐姐,你去做什么了啊?”
凌婉书往铜锅里夹了些肉,不紧不慢撂下一句:“裴尚就是宋停,我去见了他一面。”
虽是心里有过这个猜想,但乔初瑜还是惊讶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将乔初瑜喜欢的菜全部放进铜锅中,凌婉书不慌不忙的偏头:“回了上京,等你这胎坐稳,每日我到你院中,我教你一个时辰的管家。”
她不可能一辈子占着太子妃的位置。
最好的时间,就是在这个孩子出生前她与太子和离。
三个月胎就坐稳了,七个月,以乔初瑜的聪明劲,管家之事也学的七七八八了。
凌婉书自认为安排的很好。
乔初瑜扑上来抱住凌婉书,弱弱道:“可是姐姐,我舍不得你。”
还有,她是真的不想管事。
凌婉书摸摸乔初瑜的脑袋,抚上青丝,语气是难得的强硬:“此事,我已经和殿下说过了。”
从太医诊断出阿瑜有了身孕,她就开始准备了。
与其说她拿阿瑜当妹妹,不如说她拿阿瑜当成自己、当成半个女儿。
她和阿瑜都没有母亲,阿瑜有姑母,她有祖母。
姑母和祖母都不能替代母亲的存在。
殿下对阿瑜的喜爱,她看在眼里,也不想在他们浓情蜜意之时说些扫兴的话。
凌婉书的声音很轻,只有她们俩能听见。
“阿瑜,管家并不难,你能将东侧院管好,后院也是一样。”
“家世是父母给的底气,宠爱是殿下给的底气,只有权柄才是自己的底气。”
“这番话,姐姐希望你能明白。”
*
主帐右侧帐篷里。
皇后的头疾又犯了,王静淑正在给皇后按摩。
那阵刺痛渐渐消去,皇后舒服的喟叹一声,随后道:“明日,去找同龄的贵女们说说话,待在本宫身边,无趣的很。”
王静淑慢吞吞的答:“淑儿初来乍到,并不认识京中贵女,贸然上去,也不知聊些什么。”
“还是待在姑母身边,淑儿才安心些。”
皇后轻笑两声,问:“你昨日和太子妃聊的如何?”
王静淑用着欢快的语气的道:“昨日,太子妃娘娘顾着教淑儿骑马,所以并未——”
皇后不满的截了她的话:“太子妃回了营帐,连马都没选,你替她隐瞒做甚?”
王静淑手上动作一顿,像是被吓到了一般,“姑母,淑儿有错,不该撒谎,此事是淑儿提的,是淑儿见太子妃脸色太差,似是身子不适,才开口的。”
皇后扶着额头起身,望着跪在地上请罪的王静淑轻轻叹口气,再亲自扶起了人。
“好孩子,你一片好心,姑母无意怪你。”
她原是想着日后淑儿要进东宫,不如趁着秋狩,让淑儿与太子妃相处相处,若是能处出些情分那是最好,若是没有,那也无伤大雅。
不料,太子妃压根就不乐意。
淑儿最个体贴的,太子妃将脸色一摆出来,淑儿也只好先开口请辞。
王静淑顺着皇后的力道起身,双眼含泪,“多谢姑母宽宥。”
皇后拿了帕子替她擦了泪,“好了,下次若是再受了委屈,万不可自己往肚子里咽,要和姑母说才是。”
王静淑点点头。
“时辰不早了,你也回去吧。”
王静淑退下,张嬷嬷走进。
皇后靠在榻上阖上眼,帐篷内一片寂静,不知过了多久,听到皇后的声音:“嬷嬷,还有三日。”
张嬷嬷低声道:“娘娘放心,万无一失。”
皇后淡淡的应。
柳氏蛇蝎心肠,害了阿祀不够,又命母家在江南刺杀太子。
陛下昏了头,就这样了,还舍不得要柳氏的性命。
留了常在的位分,养在宫中,有荣安和二皇子时时去看望,那贱人照旧锦衣玉食的活着。
陛下在宫中,她不好对柳氏下手,秋狩,是最好的机会。
一把火,这世上,再没有柳常在。
这个死法,是皇后选了许久才选出来的。
她的孩子,高烧烧了几日,柳氏只是一晚上的事,便宜她了。
*
三日后,庆云帝在高台设宴为四国使臣践行。
宴上全是大荤,乔初瑜用了几口就腻味了,望着面前的菜一动不动的出神。
“陛下——”
一声尖锐的声音响彻高台,乔初瑜抬头,就见着一位身着宫女衣裳的人,跪在了高台中央。
这个角度,她看不见那宫女的面容。
下一瞬,乔初瑜便知道这宫女是谁了。
那宫女边哭边道:“陛下,有人要杀妾,妾住的宫室于三日前夜间走水,差点活活烧死妾,若不是妾睡的浅,怕是妾已经死在了皇宫。”
说着,柳氏撩开袖子,胳膊上大片的烧伤,应是没有上药才致皮肤溃烂,看起来恐怖极了。
身边的荣安公主起身,疾步柳氏身边,叫了声母妃。
定定的望着那伤几瞬,也跟着跪下,俯首:“宫中走水,母妃差点丢了性命,还望父皇严查。”
只有正三品以上的后妃,公主皇子才能唤一声母妃,柳常在的位分远远达不到,但此刻,没人会去挑荣安公主一个称呼的错。
众人的目光隐晦的往皇后那看去。
是谁动的手,答案摆在了眼前。
从前的淑妃得圣宠,向来和皇后娘娘不对付。
除了皇后,还有谁想让柳常在死?
火烧皇宫,若是被查出,可是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