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岚说着,将那几张佛经递到林衡面前,眼中含着困惑。
“你瞧瞧,是不是?”
林衡接过佛经,仔细端详了一番,沉吟道:
“我曾听闻有些天赋异禀之人,能够练就不同的字迹,以此来掩人耳目。若娴容华的确是南梁细作,那她有些过人的本领,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方岚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抬手掩起佛经,尽数归拢在彩漆套匣里。仿佛将所有的疑虑,也都一同锁进了那方寸之间。
“你说得也有道理,回头我再琢磨琢磨。”方岚淡笑道。
林衡见方岚神情似有倦怠,便默默地陪在她身边,替她添了盏清茶。
“娘娘是打算寻到证据后,向皇上告发娴容华吗?”
林衡立在方岚身旁,身姿挺拔,面如冠玉。不必在人前卑躬屈膝时,仍旧依稀可见当年林大公子的翩翩丰仪。
方岚微微侧身,轻倚着林衡手臂,默默叹道:
“当初容贵嫔的惨状,我是亲眼瞧见的,你想必也有所耳闻。”
林衡心下了然,温声开解道:
“娘娘既无意揭发娴容华,便也无需执念于寻找证据。”
“我是想给她一个机会,”方岚抿唇道,“也给我们一个机会。”
林衡倒极少有看不懂方岚的时候,不禁微微皱眉,刚想开口询问,便听门外传来冬儿的低声通禀:
“娘娘,娴容华过来了。”
方岚闻声坐直身子,将手边的套匣递给林衡,扬声道:
“快请她进来。”
林衡转身走向内殿,将那盛着佛经的套匣安置在多宝槅子上。再出去时,正巧碰上沈韫珠从外面进来。
沈韫珠一见林衡,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日撞见方岚和他拥吻的一幕。
沈韫珠心头一跳,脸上飞起抹红晕,却又好奇地想盯着林衡多看几眼。
林衡察觉到沈韫珠的目光,躬身行礼道:
“见过娴容华。”
沈韫珠忙摆摆手,不好意思地笑道:
“不必多礼。”
说罢,沈韫珠灰溜溜地走到炕桌旁落座。目光却忍不住在方岚和林衡之间来回游移,带着几分探究和揶揄。
平日里方岚总是打趣她,今日可算让她逮着机会了。
沈韫珠狡黠地朝方岚眨了眨眼,“哎呀,真是来得不凑巧了。”
方岚将沈韫珠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却只是淡然轻笑,低声对林衡道:
“你先下去罢,我同娴妹妹说会儿话。”
“是。”
林衡躬身应道,临走前深深地看了方岚一眼,转身退了出去。
沈韫珠瞧着林衡离开,收回目光,笑盈盈地看向方岚道:
“姐姐和林公子感情真好。”
方岚端起林衡刚沏的茶,轻轻抿了一口,这才悠悠说道:
“比不上你同皇上。”
沈韫珠登时不吱声了,瞥见炕桌上摊开的账册,便随口问道:
“姐姐这是在忙万寿节的事儿?”
方岚点点头,不紧不慢地笑道:
“表嫂瞧瞧,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沈韫珠面上腾地热了起来,磕磕绊绊地说道:
“什么表嫂……我可不是。”
方岚轻轻勾唇,心道娴容华这样可爱的性子,又有谁能舍得置她于死地呢。
倘若娴容华当真是细作,皇上会像处死旁人一般,同样处死娴容华吗?
“妹妹可想好要送皇上什么了?”方岚放下茶盏,不经意地问道。
“我今儿个正是为此事而来。”沈韫珠倾身靠近方岚,在她耳边低声耳语了一番。
方岚听罢,不禁笑道:
“妹妹想让我陪你去挑件霓裳?”
沈韫珠颔了颔首,又故作随意地道:
“实在想不出该送皇上什么,我想着就给他跳支舞算了。”
方岚闻言眸光微闪,也不再追问,只点头应道:
“好,我陪你过去。”
沈韫珠见方岚答应,顿时喜笑颜开,拉着方岚的手娇声道:
“我便知道姐姐最好了。”
“这话可不敢当。”方岚垂眸轻笑,换了只手拨弄盏盖。
-
方岚陪沈韫珠去了尚功局里,仔细挑选了好一阵子,才总算挑到一件合心意的霓裳。
沈韫珠寻思着还是要有些惊喜才是,便并未立时取走,而是吩咐女官收起来,回头悄悄替她送到重华宫去。
从尚功局出来已经快至巳时末,正逢外头秋光明媚,二人便没乘轿辇,只沿着宫道慢慢往回走。
方岚与沈韫珠一路谈笑风生,眼看着要在仪和门前分别,忽然与左侧甬道的一行人迎面相遇。
抬眼看去,那女子容貌艳丽,只是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逼人的高傲,正是前不久刚从淑妃降为昭仪的姚千芷。
沈韫珠微微蹙眉,却并没有要避让的意思。
方岚见状,不动声色地向前迈了一步,将沈韫珠护在了身后。
一时间,谁都没有先行礼,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沈韫珠瞥了眼对面宫女手中的食盒,又瞧着姚昭仪要去的方向。猜到姚昭仪是想要去御前,沈韫珠不由得在心底冷笑一声。
还是沈韫珠先开了口,语气淡淡地道:
“妾身正巧要同纯妃娘娘作别,没成想竟还能碰上姚昭仪顺路回宫。”
过了这道门,前头可就是紫宸宫和重华宫了,姚昭仪顺哪门子路?
姚昭仪听出沈韫珠是在讽刺她,看向沈韫珠的目光也越发怨毒。
想当初,她才是皇上跟前最得宠之人。可自从娴容华进宫后,这一切都变了。
姚昭仪冷哼一声,“本宫要去哪儿,还轮不到你来管。”
沈韫珠轻笑道:“您不就是要去御前吗?有什么可遮掩的。”
姚昭仪见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又有什么好得意的?端看你使那些下三滥的手段争宠,便知你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使下三滥的手段争宠?”
沈韫珠闻言,不由觉得十分可笑,轻哂道:
“姚昭仪,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啊。”
“你少在那里惺惺作态了!”
姚昭仪恨声道:“中秋宴上的事是你设计的罢?如今却尽数推到本宫头上,害得本宫失宠降位,你自个儿倒是风光了。”
沈韫珠瞪大了眸子,简直不知姚千芷是如何凭空来的这等猜测,怪不得会被宜妃玩弄于股掌之中。
“我懒得与你在这费口舌之争,但你若是再继续颠倒黑白下去,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沈韫珠冷声开口,场面之辞尽数省去。
方岚见状,立马帮衬道:
“姚昭仪若不明白何为谨言慎行,本宫不介意派人前去永和宫教导一二。”
姚昭仪如今位份被方岚压了一头,还要听她的教训,心中顿时恼怒。
“怎么,难道本宫说错了不成?”
姚昭仪看向沈韫珠质问道:
“你敢说你没有暗害本宫?你敢说你没有使苦肉计,博取皇上的同情?”
见姚千芷如此胡搅蛮缠,沈韫珠心知同这种人讲不通道理,扶着青婵的手便要离开。
姚昭仪见沈韫珠这副模样,心中更加认定是她做贼心虚。
“娴容华,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姚昭仪侧身挡住去路,指着沈韫珠的鼻子骂道:
“你昨日同一个姓唐的画师在重华宫里独处许久,也不知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依本宫看,当初在绛云馆里,你便是借着皇上当幌子,去同这个姓唐的私会罢。”
沈韫珠闻言,脸色登时变得十分难看。
沈韫珠冷冷地睨着姚千芷,“你派人盯着我?”
姚昭仪被沈韫珠这冰冷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色厉内荏地说道:
“你若不做亏心事,怕什么鬼敲门?”
青婵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了,上前福身道:
“当日唐大人只是来送画的,奴婢等人都在殿里伺候着,断无娘娘与人在殿里独处一说,还望姚昭仪莫要平白污蔑我家娘娘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