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昭仪心里早就攒着火,此时正好拿青婵撒气。她虽不能将沈韫珠如何,难道还奈何不了一个宫女吗?
如此想着,姚昭仪扬手就给了青婵一耳光,怒斥道:
“主子们说话,你一个奴婢也敢插嘴?”
方岚眉心一蹙,正要开口,忽然“啪”的一声脆响,在众人耳边炸开。
姚昭仪被打得偏过脸去,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你怎么敢……”
话还没说完,沈韫珠反手又是一记耳光。
这一巴掌比方才那下更狠,姚昭仪甚至能感觉到口腔中弥漫开来的血腥味。面颊上登时浮现出鲜红指印,看起来狼狈不堪。
周围的宫女太监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
方岚站在一旁,目光先是落在姚昭仪脸上,而后又移向沈韫珠用力后微微颤抖的左手,心里恍然明白了什么。
姚昭仪捂着面颊,只觉得一阵火辣辣的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硬生生忍着没让它掉下来。
“娴容华,你竟敢以下犯上。本宫要去告诉皇上,让皇上替本宫做主!”
沈韫珠冷嗤一声,有恃无恐地说道:
“去便去,我还怕你不成?”
姚昭仪狠狠地瞪了沈韫珠一眼,捂着面颊,带着一众宫女匆匆朝紫宸宫而去。
沈韫珠转头看向青婵,心里满是歉疚。若不是为了替她说话,青婵也不会平白无故挨这一巴掌。
沈韫珠拉过青婵,柔声说道:“让你受委屈了。”
青婵强忍着泪水说道:“奴婢没事,娘娘不必担心。”
沈韫珠心疼地替青婵拭去泪痕,低声道:“我待会儿还要去趟御前,你先回宫罢。”
“您动手打了姚昭仪,皇上会不会怪罪?”青婵担忧地道。
方岚适时开口道:“若真论起来,也是姚昭仪污蔑在前。你且安心回去歇着,本宫自会替你们娘娘说话的。”
沈韫珠点点头,安抚地拍了拍青婵手背,吩咐小宫女陪青婵回去。
方岚见沈韫珠脸色难看,忙温声问道:
“妹妹没事罢?”
沈韫珠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扯起笑容道:“倒是又要劳烦姐姐了。”
“这有什么的。”
方岚轻笑着,同沈韫珠一起往紫宸宫的方向走去。
-
紫宸宫外,姜德兴正在玉阶上急得打转。见方岚和沈韫珠终于露面,连忙端着拂尘迎上去。
“哎哟,二位娘娘可算来了,姚昭仪都在里头哭半天了。”
“皇上竟也有工夫听?”沈韫珠扬眉道。
姜德兴压低声音道:“这不刚送走几位大人,姚昭仪便哭哭啼啼地来求见。奴才瞧着,皇上那脸色的确不太妙。”
沈韫珠谢过姜德兴,抬步迈入殿内。
抬眼一瞧,裴淮的脸色何止是不太妙,分明是烦躁得要命。
裴淮坐在案后,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桌案,发出沉闷的声响。
见方岚和沈韫珠进来,裴淮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免礼。
姚昭仪仍旧跪在地上,低声抽泣着。过了这么一会儿,脸颊上的红肿愈发刺眼,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沈韫珠的行径。
沈韫珠垂眼一瞧,心道坏了,裴淮该不会心生恻隐罢,琢磨着自个儿要不要也哭一场——
“行了,别哭了,吵得朕头疼。”
裴淮不耐地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姚昭仪身上,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
姚昭仪闻言,哭声一顿,却不敢反驳,只得用帕子沾了沾眼角,委委屈屈地唤了一声:
“皇上……”
裴淮没再理会姚昭仪,而是将目光转向方岚:
“你来说,方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方岚轻轻福身,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语气不疾不徐,将姚昭仪所言尽数禀给裴淮。
当听到姚昭仪拿私会一事羞辱沈韫珠时,裴淮的脸色倏然阴沉下来,眼中闪过一抹凌厉的寒光。
沈韫珠瞧见裴淮的神色,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几乎是下意识地跪了下来,想要开口解释,却骤然被裴淮打断:
“你起来。”
沈韫珠的身子微微一颤,抬眸望向裴淮,却见他眉宇间满是担忧之色。沈韫珠这才反应过来,裴淮方才的怒火并非是冲着她来的。
沈韫珠顺从地站起身,垂眸立在一旁。虽一句话没说,心底却已知今日胜局。
裴淮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姚昭仪时,眼底已是一片冰冷:
“姚昭仪,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宫中散播谣言,污蔑娴容华清白。”
姚昭仪闻言,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她怎么也没想到,裴淮竟丝毫不怀疑沈韫珠。
“皇上,娴容华与那画师私会……”
“够了。”裴淮厉声喝止。
姚昭仪张了张嘴,却在触及到裴淮那冰冷的眼神时,所有的话语都化作了乌有。
“姚昭仪降为姚嫔,禁足三月,带下去。”
裴淮毫不犹豫地下令道,甚至连罪名都懒得给。
“皇上,娴容华以下犯上,难道您也不追究吗?”姚千芷绝望地喊道。
“你该打。”裴淮眸光凛冽,语气冷沉地打断道,“她的事,也用不着你置喙。”
姚千芷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两名太监强行拖了下去。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裴淮挥了挥手,道:“都退下。”
沈韫珠也想跟着出去,立马被方岚反手推了一把。
“皇上瞧你呢。”方岚轻声提醒道。
殿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也隔绝了那些窥探的目光。偌大的内殿里,只剩下裴淮和沈韫珠两人。
虽然沈韫珠常在裴淮面前造次,但也不能在裴淮真生气的时候去招惹啊。正当沈韫珠进退为难之际,忽然听见裴淮道了一句:
“还不过来?”
裴淮的语气听上去已是十分平静,若不是方才亲眼瞧见裴淮动怒,沈韫珠还真要以为今儿个无事发生。
这么收放自如的?
沈韫珠默默走上前去,绕过书案,给自己找了个地方坐着——
坐进了裴淮怀里。
裴淮见沈韫珠识趣,心情顿时又好了些许。
“您这就不生气了?”沈韫珠觑着裴淮的脸色,悄悄问道。
裴淮按了按眉头,叹道:“朕只是被吵得心烦。”
“皇上好硬的心肠,”小黄鹂贴在裴淮耳边絮叨,“等皇上有了新人在侧,该不会也对妾身这般心狠罢?”
裴淮睨了怀里的沈韫珠一眼,淡淡道:
“得了便宜还卖乖。”
沈韫珠眼波流转,不依不饶地反驳:
“妾身分明是受了委屈。”
裴淮见沈韫珠这副模样,不禁伸手掐了掐她白皙的脸颊,恶狠狠地道:
“朕要给你封妃,你偏不肯,此时又要来同朕诉委屈。朕看出来了,你就是存心要刁难朕。”
沈韫珠拂开裴淮的手,娇嗔道:“哪有。”
裴淮手腕一翻,将女子冰凉的指尖拢在掌心里捂着,问道:
“方才做什么去了?”
沈韫珠笑容不减,语气轻快地编起了瞎话:
“去瞧瞧尚功局新描的花样子,顺便做了几身衣裳。”
“这可是皇上自个儿说的,让妾身凡事要同方姐姐一起,好有个照应。”怕裴淮又要挑事,沈韫珠连忙补充道。
提起这个,裴淮忽然想起那几匹大红罗缎来。沈韫珠生得白皙娇艳,想来大红色最是衬她。
“岐州进贡的罗缎里,朕瞧着有两匹挺适合你的,回头记得让姜德兴给你拿去。”
沈韫珠忽然抬起头,语气颇有些意味深长:
“不如给宜妃也送些?”
裴淮心中疑惑,皱眉道:“送她做什么?”
“妾身瞧宜妃倒是挺喜爱岐州进献的白兔,十只里有八只都被她抱去养了。”
沈韫珠眉眼含笑,仿佛只是同裴淮随口一提宫中趣事。
裴淮闻言神色如常,但他就算心里起了波澜,也可面上扮得滴水不漏。
沈韫珠在心底暗叹,也不知裴淮是听进去没有。
“昨儿个绛云馆的画师来给妾身送了画,只待了一会儿罢了,那时青婵和画柳也都在殿里。皇上别信姚嫔乱嚼舌根。”
见裴淮迟迟不问,沈韫珠便主动解释了两句。
不料不说还好,一提起这茬,裴淮忽地勾唇笑了一声,凤眸里仿佛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