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目光放在善禾脸上逡巡,默然半晌,凝眸道:“阿邵要回来了,我想让他见见你。”
善禾不禁睁圆一双眼。
梁邺静静笑开:“你们早晚要见的啊。他如今带着军功回来,”他仰面阖目,舒舒服服地将腿抻直,“我要给他说一门显赫的亲事。善善,你说好罢?”
善禾忙垂下脸,闷闷答了句:“好。”
这日回去后,梁邺待善禾更是愈发体贴,有时连善禾也恍惚,他如今在她面前的模样,似乎又是从前那温润端方、处处周全的大哥梁邺了。孟持盈在三日后亲自登了苍丰院的门,名义上是与善禾闲话,实际是探他们的口风,皆被善禾挡回去。
施府内亦在悄然生变。施明华生了第二胎,周太太忙着照顾大女儿的小月子。孟贤妃不日省亲,施明蕊被姑妈施太太喊去帮忙。一时间,施府也渐渐乱起来。省亲前的第五日,施府二门来了个赶车的小厮,名唤“灯儿”。
闻灯更名改姓混入施府内,只因善禾与吴坊主约定,逃跑之期定在省亲当夜。
省亲前三日,施府后门多了一只堆满柴草的板车,没人觉得它怪,以为它是天生在那儿的。
省亲前一日,处处忙乱成一团。梁邺连日为大理寺之事劳碌,施茂桐、周太太、施明蕊皆去孟府帮忙,善禾把伪造的奴籍放入梁邺的文书匣子里。
那天晚上,梁邺搂着善禾,心中想着如何在贤妃跟前求个恩典,给善禾做一做脸面。
那天晚上,善禾枕在梁邺窄劲的腰腹上,心中想着,终于要自由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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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明天可能更不了!
明天院里推免复试,我从早上八点就要被收手机了[裂开][裂开][裂开]而且善善要跑了,我要认真思考一下咋写。
第79章 贤妃省亲(一)
省亲当日,正是卯正时分。宫中传谕太监道贤妃娘娘正往养心殿受省亲恩旨,待领旨谢恩之后,还需得前往大燕国寺承恩寺祭拜宗庙。等诸礼完备,方能启驾。
文阳伯府前一宿灯火通明,合府上下皆不曾安寝。倒是施府众人并梁邺的苍丰院系母族亲眷,不必似孟家本宗子弟那般彻夜守候。
天色未亮之际,梁邺已起床梳洗。善禾惺忪着一双困眼,正伺候他更衣。
梁邺低头一看,但见善禾素着一张脸,杏脸桃腮,朱唇皓齿,两只堪堪睡醒的眼半睁不睁的,竟比往昔梳妆后更添妩媚风致,不觉捞起善禾,将她搂在怀里深吻温存了好一阵。
彩香、彩屏、晴月俱在一旁伺候,二彩见状无不垂头屏息,不敢说话。唯晴月看了,暗地里翻了梁邺好大一个白眼,行至他身后时,又极轻地低骂了句“混账行子!忘了本的大王八!”却不敢教他听见。
一时梁邺松了手,摸着善禾的脸,转头问彩香:“娘子的衣裳怎还不曾取来?今日省亲大礼,万莫耽搁了。”
原来按制善禾本无资格面见贤妃,一来她非亲眷,二来她无品级。但梁邺房中就她一个,贤妃素爱热闹,特命传谕太监传话吩咐文阳伯:午后游园时寻一些家里的女孩儿姑娘在园里或写或画、或抚琴或品茗。若得了好诗好画,娘娘择之放入进呈御览的省亲册子里。奈孟家枝叶不盛,寻了一大圈,也不过五个,文阳伯想凑“六六大顺”的吉数,忽忆起善禾年方十八,虽无位份,权充作丫鬟亦可列席,便教梁邺把善禾一起带上。梁邺正欲借此为善禾挣些体面,也好为日后纳娶铺路,自是正中下怀。
故而梁邺提前一旬,亲自为善禾筹备省亲当日的裙衫头面,又要不逾制的,又要婉约清丽最衬善禾容貌身姿的。最终择中一套鹅黄缕金云缎袄,其上盘绣百蝶穿花纹样。因已是深冬,梁邺又备下一袭粉彩缎面银鼠里子的氅衣,兜帽处缀着白狐风领,风毛出得又厚又齐。黄粉白的配色,极衬善禾温婉含笑、守拙随时的气韵。
这厢听得梁邺问,彩香忙道:“娘子起得迟些,衣裳还在薰笼上烘着。原想着先伺候了爷,再服侍娘子更衣。”
“不必。”梁邺执起善禾的手,“待会儿娘子与我一块早些过去,才是正理。”
彩香、晴月听了,一个忙扶善禾于妆台前坐下,为之梳妆打扮;一个自去抱善禾的衣服过来。
梁邺诸事完毕,靠在圈椅内,屈指为枕,歪着头看善禾背后那又厚又密的三千青丝,轻轻松松绾作云髻。彩香一壁拿木梳子把鬓角篦齐了,一壁往奁盒里取簪子往鬓上簪。善禾举起靶镜,正见镜中自己的脸颊后,那厮歪在椅上,撑额淡笑着望她。他注意到她镜中的眼神,隔空悠悠飘来,不免想起举案齐眉这样的词,心中好一阵熨帖,启唇作了个“好看”的口型,却不发出一点声响,只他与她知道。
待得善禾亦梳妆更衣完毕,梁邺走近前来,只见她鬓上除了他为她备下的金钗银簪玛瑙钿,还多出一只翠梅簪。他想起来,这支簪子是善禾尚为梁邵妇时便戴着的,心底皱了皱,当即拔了翠梅簪,丢在妆台上:“这么个旧簪子日常戴戴倒也罢了,今儿这样的日子,戴出去没得寒酸。”话落,径直牵住善禾的手,一路出门上车,往文阳伯府去。
却说巳时正,贤妃銮仪才到了文阳伯府门首。但见朱门洞开,彩幡高悬,两列青衣太监雁翅排开。文阳伯孟绍率男眷跪迎在道左,施太太领女眷跪迎在道右。如善禾这般无品级者,皆候在廊下厢房,待贤妃入府时方可随众跪拜。
这厢銮仪歇在文阳伯府门首。文阳伯、施太太领众人跪拜,孟贤妃方伸出一只纤纤玉手,由女官搀扶着下辇。众人又伏地行参,口中齐唱:“恭请贤妃娘娘万福金安。”
贤妃见了,含笑与身边女官点头。那女官便扬声喊着:“免礼平身!”
等得众人俱站起身,两个引路太监方行到最前头,恭敬一句:“请娘娘归省!”话落,周遭立时笙乐细细,两太监提着销金提炉,引贤妃缓缓步入。贤妃之后,便是四柄华盖与八人云辇。云辇之后,方为孟绍、施太太等诸位亲眷。一路皆有管笙清音盈耳,画帘绣幕遮匝。
至正厅升座,受家人族人一一朝拜毕,尚未言得几句体己话,又至正午用膳时分。孟绍忙请驾移宴厅,贤妃南面独坐,孟绍施太太分侍左右,余者依序排列。席间亦是雅乐频奏,歌舞翩跹,待正餐毕,撤下残席,重整果馔香茗,只见宴厅前的高台上,已扯了幕布预备排演戏文。
孟绍躬身奉上戏单,贤妃便点了三出戏。待台上调琴拨弦,生旦依例登场,咿咿呀呀唱念做打起来,贤妃这才得了点稍稍宽泛的自由。她在自己身旁指了两个绣墩,分别教施太太与孟持盈坐了,母女三人就着台上戏文锣鼓声的聒噪,轻轻说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体己话了。
戏唱了一炷香的时辰,梁邺随孟绍之子孟恪一道离席,往偏厅招待省亲司礼监田太监及礼部诸官员。
善禾自早上跪拜贤妃之后,便被施太太身边的丫鬟领到园子里的水榭中,等待午后贤妃传召。因入不了席,善禾的午膳也是由丫鬟们端来,坐在水榭里用的。三面垂着画帘锦帷,临水那一侧倒开阔,把淡云静水都照进来了,也把十一月底的寒气透进来。晴月将一旁的熏笼往善禾身边推了推,自己坐在下首,陪善禾一道用膳。
膳刚进了一半,画帘忽被人挑起来,梁邺迎着冷风走进来,鼻尖冻得很有些红。他搓着手,立在熏笼前,将两只手搁在上头熏了熏。成敏、成安后脚进来的,俱捧着各色画具,也皆是梁邺早就备好的。这当下二成将东西摆在一旁的紫檀雕花大案上,成敏将注满各色颜料的琉璃盏一一摆好,把盛着松烟墨汁的青玉碟按次陈列,成安则又烧了两个暖炉在下头,防止生冻。
梁邺贴着善禾坐下,看了看她碗里的饭菜,笑道:“你如今饭也进得多了,气色看上去也比那会儿好些。”
善禾还怔怔地看二成动作,讷声问道:“这是要画画?”
梁邺点了点头:“等贤妃传召,还有好一会子。你与晴月在此无聊,不如作画消遣。”他顿了顿,“好好画,仔细画,把这省亲园子画好了,把今日今时的事都画进去。你这画要是被贤妃带走,进了宫,你日后的路可就敞亮了。”
善禾抿了抿唇:“知道了。”又问:“你不在偏厅陪田太监么?”
梁邺一笑:“你怎的知道?”
成敏与成安俱蹲在熏笼旁烘手取暖,听梁邺这话,成安笑道:“这我知道。才刚正厅进膳的时候,晴月遣人来问我的,我说爷吃了饭怕是还要去偏厅招呼田太监。”
梁邺听了,不由笑开。伸出尚有些冷的五指,捏了捏善禾手背,温声道:“快唱第二出戏了。唱完了就是娘娘游园,游园时你跟着孟持盈几个作诗作画,便是娘娘传召,也快了。”说着,梁邺又絮絮交代善禾一些话,皆是待会子游园诗会要注意的事项,善禾一一答应。梁邺稍放下心来,看着善禾把碗里饭菜吃得光光的,这才起身拍拍衣裳要走,画帘猝然被人打起来,是孟恪身边的丫鬟,喘气急匆匆道:“梁大人,不好了!正厅闹将起来了!”
梁邺眉一皱:“怎么回事?”
那丫鬟捂着胸口喘气:“二小姐不知怎的领外男入内,逼娘娘赐婚。此刻亲戚满堂,偏厅还有田太监与礼部官员,简直乱作一团!”
梁邺额角青筋蹦跳,低骂了句:“两个糊涂种子!”按了按善禾的肩,教她安静等着,撩袍大步当即就跟丫鬟过去了,连带着成敏、成安也小跑出去。水榭里一时只剩下善禾与晴月。晴月不明所以,讷讷问道:“什么赐婚?给谁赐婚?孟二小姐不是正跟齐王世子议亲么?”善禾想起梁邺与她说的话,敛眸行至紫檀案前,铺陈画纸,轻声道了句:“不必理会,与我们无关。”
却说那厢梁邺跟着丫鬟一路赶至正厅,但见周遭偏厅、厢房俱坐满了客,台上戏文依旧排演着,却无人在意了。众人安静无声,拿眼不住地往正厅瞧。
梁邺被人引进去,只见贤妃坐在上首,施太太紧靠着贤妃,执帕抹眼泪。下头是孟绍、孟恪面沉如水,施茂桐亦沉眸不语。再往下,孟持盈与章奉良并肩跪在地上,梁邺只觉太阳穴隐隐作痛。
见梁邺打帘进来,贤妃挺着孕肚站起身,扶腰朗声问:“这就是邺表弟罢?”
梁邺心弦一紧,以为是孟持盈与章奉良将他告出来,心下暗暗思忖着。面上按例作礼,跪拜道:“臣梁邺叩见贤妃娘娘。”
贤妃扶着腰,来回缓缓踱步:“起来罢。”她声气烦躁,“听闻这个章奉良是你的同年?”
梁邺垂手,恭声答曰:“是。”
贤妃又默了下去,抚着五个月的孕肚,云头锦履踏在猩红地毡上寂然无声。满厅里只剩下外头戏台上犹在咿呀唱着的《紫钗记》,愈发衬得此处阒静。
孟持盈涕泪涟涟,抬头见众人敛眸不语,她素昔又是有话必说的性子。当下就启唇开口:“横竖大家都已知晓,姐姐赐婚便是。否则,也没得丢咱们家脸面。”
施太太听了,当即骂道:“糊涂种子!今儿什么日子,你就敢这样闹?你姐姐归省一趟如此不易,由得你这样搅扰?更莫论外头还坐着齐王府的、镇安侯府的、永平伯爵府的,我正等着今天这个日子给你说亲,你昏了头了真是生生把你下半辈子断送了!”
孟绍睨了施太太一眼,冷笑:“不管是什么日子,都不能这般胡闹!素日里你把二丫头宠惯得无法无天了,今日她才敢这样肆意妄为!”
孟持盈闻言把脊背挺得更直:“什么为我说亲,好冠冕堂皇的话,真真难听!我早说了我不喜欢,分明是你们逼我嫁人!阿耶你也不必怪母亲,您这般通明事理,当日母亲宠我时您不拦着,偏偏这会子怪起母亲了。我肆意妄为,我娇气蛮横,也少不了您纵容之过!”
章奉良本伏首在地,闻言扯了扯孟持盈的衣袖,压低声音道:“还是莫要惹娘娘、伯爷、夫人烦扰了,原是我们的错。”
孟持盈听了,登时坠下眼泪来:“看!到了这份上,你们当爹当娘的互相怪,怪我不成器,怪彼此管教无方,你们不念亲情,偏他为我着想,劝我忍耐莫惹你们生气。阿耶,阿娘,大姐姐,我同你们实话讲了罢!他是不肯说的,他都说好了,不管我是嫁入齐王府,还是什么镇安侯府、永平伯爵府,他都祝我好!前日他提了辞呈,就要调到南方建水坝去了。是梁邺表哥知道了,说他这等才学不应去地方上,应当留在京都,才把那辞呈在户部截下来。要不然,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贤妃顿下脚步,凌空对着孟持盈的脸遥遥一指,当即厉声斥道:“你这不孝女!竟帮着外头人骂你爹娘,还敢挑在今日发作,说出如此不知廉耻之言,怎对得起孟家列祖列宗!”
孟持盈饮泪道:“我知道我丢了你贤妃娘娘的脸面,你骂我,我听着!可才刚我明说了我不要嫁阿娘选的那些人,你凭什么就要给我赐婚?你自己过得好,你当了贤妃,那是你的造化,你喜欢荣华富贵的日子,那是你的命,你凭什么摆布我的命?”孟持盈把泪一抹,“你自家要真过得好,怎的连回娘家看看阿耶阿娘都这样艰难!”章奉良忙拉孟持盈的袖子,劝她别说了。
贤妃听得亲妹妹这样的话,眼眶早红了一圈,指着孟持盈的脸,手腕子不住地颤,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捂着肚子坐回座上,恨铁不成钢地望着孟持盈。
梁邺见了,忙拱手道:“娘娘保重玉体,勿为此事动怒。”他抬眸望了眼施太太,“二妹妹这会儿情绪激动,不宜留在此间。外头各家大人、夫人们又等着,停歇这般久,也实在不是体统。不若请二妹妹暂退,找人劝解。今日之事,娘娘、伯爷与太太需早作决断,否则于二妹妹名声、于娘娘皆不利。”
施太太听了,立即抹泪对孟恪道:“恪儿,你去把你媳妇喊来,领盈盈下去说和说和罢。”
孟恪正起身拱手,梁邺转头望了孟持盈一眼,寒厉的一眼,吓得孟持盈心底一惊,她急道:“我不要她!她跟你们也是一伙儿的!只会劝我嫁人!”她复望章奉良一眼,咬咬牙,“今儿要是他们不同意,我死了算了,你呢?”
听得章奉良也忍不住堕泪:“万莫对你父母说这样的话,他们听了心底得多疼。”
施太太听持盈这话,直捶着胸口一壁哭嚎,一壁骂孟持盈不孝。
梁邺适时道:“持锦妹妹、明蕊妹妹虽与二妹妹情谊甚笃,但皆未出阁,只怕在这件事上不能请她们出面。”他顿了顿,“不若外甥把薛氏喊过来。”
施太太如今病急乱投医,听了这话,当即就喊人唤善禾过来。倒是贤妃深看梁邺一眼:“薛氏是谁?”
梁邺拱手道:“回娘娘的话,薛氏乃臣房中侍砚的丫头,今日凑数来的。”
贤妃见他这般说,心下已有些明了,却也没别的法子,只能点头恩准。
少顷,善禾被人带来,先在贤妃跟前行了跪拜礼,答了姓名,才被丫鬟匆匆领去偏房。偏房内,孟持盈坐在小架子床的床沿,正执帕抹泪。
孟持盈抬起泪眼,朝善禾身后的丫鬟斥道:“还不滚!”那丫鬟垂着脸就退出去,正要关门,孟持盈却说:“不许关!谁不知道你们要躲在门后偷听!”那丫鬟听了忙退出去,门自是没关。
善禾拧眉走近,在她身边坐下,自怀中抽出一条丝帕,一点一点给孟持盈拭泪。
善禾长叹一气:“二姑娘又何必呢?”
孟持盈含泪冷笑:“不是发生在你自己身上,你当然能说出‘何必’这个词。于我来说,是必须,是不得不为。我再不挣出来,早晚要被他们压死!”
“这话又怎样说。人都知道,施太太、孟伯爷皆是最疼二姑娘的。”
“他们疼我,也不碍着他们控制我。他们疼我,也不挨着他们要事事为我作主。他们只听得我在他们跟前说撒娇的话,只听得我按他们的意愿说他们喜欢听的话,却听不得我难受,听不得我说‘我不想嫁’这样的话!”
善禾愣了愣,缓缓道:“我听大爷说过,今日他要帮你们求赐婚的。所以,今日这局面是大爷的意思吗?”
孟持盈冷哼道:“我若听了他的话,还未等到他帮忙,我的婚事已定下了。才刚唱戏的时候,大姐姐把阿娘和我喊过去坐她身边说话。那会儿阿娘就与她说,要为我在齐王府、镇安侯府、永平伯爵府挑一位郎婿。我说了我不要,她俩跟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地给我选!大姐姐还说,回去要告诉陛下,由陛下亲自下旨赐婚!”她蓦地哭出来,“她们是我亲娘、亲姐姐啊!我在她们耳边说我不要,她们怎能装聋!”
善禾抬手握住持盈的脸,替她把泪拭去:“所以,你那会子就自己决定了?”
“对!章奉良让我等等,等梁邺回来,等他替我们出主意。可梁邺也不知去哪儿了,偏厅找不到他,我也不敢派人去你那里找,我知道不能让他们知道是梁邺在帮我们,否则更完了。”持盈反握住善禾的手,“所以我直接回去,我坐在她们跟前,我说我有喜欢的人了,我说我要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薛娘子,你知道吗?她俩就笑了笑,而后继续商议哪家公子好,哪家公子与我合配。”
善禾听得心颤,心想:怪道持盈心灰意冷呢。善禾继续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走到大姐姐座下,我跪在地上,我高声求她给我和章奉良赐婚。”持盈此刻竟渐渐冷静下来,声气愈来愈冷。
善禾也忍不住流下一行清泪。在她印象中,孟持盈始终是那伯府娇气矜贵的二小姐,父母宠她,宫里的贤妃姐姐也时不时给她赏赐。她性子开朗活络,日常爱说爱笑,虽有时说话很有些刻薄,但平素又是很讨喜的一个人。善禾不知为何持盈会变成这样,只是她蓦地想起两年前不愿与自己成亲的梁邵。
善禾没来由地问:“那,如果你没遇见小章大人呢?你会像今日这样吗?”
持盈茫然抬头,她想了想,而后缓缓地摇头。
善禾抿了抿唇,她替持盈将泪痕拭干净,稳声道:“二姑娘,大爷让我来,说明他还是想帮你的。这会儿你这样,我想你也是想与小章大人在一起的。我人微言轻,我的话,也许左右不了娘娘和伯爷的意志,但是方才听了你的话,我想你这样做,其实未必是错。倘若可以,我帮你去说和说和,可好?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些问题,小章大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你为何非要选他呢?”
持盈目向虚空,眼睛渐渐又湿润了。
外头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词飘进来。持盈默了好一阵,才缓缓道:“薛娘子,他是顶好的人,他肯听我说话!不管是好话,还是赖话,他都能耐心听我说话!他性情温和,我知道我性子骄横,阿娘也曾说过,我这性子倘若不改,日后只怕要吃许多暗亏。可他从不红脸,从不动怒,这是邺表兄也知道的。我悄悄派人去打探过,便是在今日之前,阿耶也说他性格好。”
善禾叹口气:“二姑娘,就仅仅是性格好吗?夫人与娘娘为你选的,虽说性格或许比不上小章大人,但门第、家业哪样不如他?”
持盈道:“我知道,他门第比不上那些人,可他也不穷呀!他只是家道中落了而已,他祖上也出过三品尚书,比施姨父的官职还高一阶呢,他们凭什么看不起他?而且,我见他第一眼,我就觉得他好了。他见我第一眼,我就知道他在看我。这比那些更重要!我阿娘总跟我讲,要为我选个门第、家私配得上我的,可我不要这些。我要性子好的,我要我喜欢的,我要长相清逸的,光这些,就足够了。穷一点,门第差一点,我不在意。大不了我与他去地方上去,不受京都的冷眼就是了。”
持盈用力吸了下鼻子:“薛娘子,我不知如何讲。但我觉得,人不能贪求俱全。我选了他的性子,所以他家世差一点,我认。我哥哥姐姐都是阿耶阿娘满意的孩子,为什么我也要跟他们一样,做不了自己的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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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两天太忙了,更的有点晚,明天应该还是正常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