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表象, 王府的内情,从管家赵怀璋给言似卿的一眼惊讶,到入住后从仆役言行中就看出了猫腻。
小云也未有遮掩,有些内情甚至是她自己说的。
“我们都知道的,世子殿下跟郡主也知道。”
父母什么情况,儿女岂会不知。
可两人也没那么在乎,只因宴王两人的相处并未予他人带来任何不好的负担,倒像是同盟。
同盟么,守了盟约规则,保住了盟约所求利益,各自满足了目的,那就极好的局面,堪称和美。
蒋晦对此就不排斥。
“殿下小的时候还一度以为家家户户都这样,后来他看了别的人家,从皇族到臣子,再到平凡百姓家,才知道不是,后来就一度拒绝陛下对其婚约的安排。”
因为人尽皆知,小云也没顾忌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她还观察着言似卿平静的脸色,补充说:“在婚事这件事上,殿下跟陛下反而有几分爷孙的情义在。”
孙子可以撒娇,爷爷也会忍让。
言似卿其实不太好介入这个话题。
“每一门婚约的背后,都有它生成的缘由跟责任在,既做了选择,就不要随便背弃。”
她说的是也不知哪一家夫妻,但肯定也包括她自己,甚至包括蒋晦。
“你家殿下将来也总会像王妃一样,落子无悔。”
没有情爱,也会有其他至高利益,成全人生志向。
言似卿是钦佩这种选择,甚至不吝表现出对已故王妃的惋惜。
这跟后者是不是蒋晦的生母无关。
夫人甚至会认可殿下为了前途而选更有利的婚约吗?
是了,这就是绝对冷静而智慧的人物。
他们不会轻易被情感所驱使。
也可见,现在处境堪忧举步维艰的不是言少夫人,而是世子殿下。
小云想了下,说:“其实最早,我就觉得您很像王妃,你们予人的感觉,就是很强大,坚韧,云淡风轻,遇到什么麻烦都能解决,为了解决,愿意做一些妥协,但目的非常明确,擅用局势,真解决不了也不会埋怨,坦然处之。你们可能最不喜欢依赖他人,像是无边旷野中迎风雨不倒且长春繁茂的参天大树,还能予下面的花花草草诸多庇护。”
这是何等赞誉,言似卿都不太好意思了,莞尔,“不敢,这一路,我可是都受你们俩的保护。”
小云叠着衣服,“白马寺那件事,若是处理不好,我们这些人,泰半要死的。”
哪里有如今这绝顶好的局面,只是言似卿被连累了——在查案跟祈王断臂这件事,不管旁人能不能归咎于他,她终究是是冒了头,现在满长安肯定都知道了。
祈王党势大,现在为了自保或者困兽之斗,鬼知道会做出什么。
“所以,是您保护了我们。”
言似卿倒不在谦虚了,想了下,说:“那我大概也是期待你们能安生长大,也长成像我这样的树木吧。”
安生长大。
谁家主人会对死士们说这种话呢。
可她是真心的。
小云想起情报中言似卿在雁城最后时日的缜密部署,她身边的人现在都完好,包括她身边的柳儿,以及老祖母周氏以及琴娘子等人。
现在祈王势变,狭城那边有武力庇护,除非陛下出手,否则他们不会有事。
可想而知,能被她拢在羽翼之下的人得有多幸福。
安生长大。
她做到了对沈家上下竭力的庇护。
哪怕她自身漂泊凶险,未知生死,也从来跟不在意这些亲故一样,未提一言,未念一次,可她做到了周全所有人。
然后,她也等待了王府其他人实在没忍住的试探。
“想要来拜见?”
这太冒昧了。
她一个外人,他们好歹是王府亲族,用拜见这个字眼,更像是在试探她的野心似的。
言似卿挑眉,不语,小云却是扶额叹息。
“夫人,您.....”
言似卿:“我不用犹豫去不去,因为他们大抵很快就会反悔,以各种理由推脱不来了。”
嗯?
嗯.....
不多时,果然如此!
只因长安各地已经知道了红炎鬼火案的案子破了。
祈王,雪人沟,大理寺,金吾卫,白马寺,长安刺史背后的周家,伯爵学子将军,一系列的事,沸沸扬扬,什么消息都有。
但都关联了一个人。
来自雁城的一位、姓言的、跟谢家九公子一样至今分不清男女身份的人。
她到底是谁?
听说是宴王流落在外的女儿。
也听说是宴王世交故友的遗孤。
乱七八糟的消息背后多有各方出于不同利益的推动驱使。
有善意的,也有恶意的。
言似卿都不太在意,也不乐意花时间跟精力去主导名声,只因长安跟雁城不一样。
雁城的名声跟老百姓的口舌尚有利于她的生意跟处境。
长安的,没意义。
她等的是徐君容。
料想,王府上下现在不敢来招惹她,那估计也在跟她等同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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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的人终究是等到了。
徐君容根本无法拒绝见言似卿,她不了解王府上下,再信任言似卿的聪明能耐,也不放心让女儿一个人待在他人的地界,所以,不管她跟蒋嵘的交心之后,内心是否信任其中得知的真相隐情,还是对两人关系如何打算,她都没拒绝过跟他来王府。
来就来。
这么多人偷偷摸摸,躲在树后,假山石头缝,草丛里,柱子后面.....看到她后又支支吾吾红着脸跑了是何意思?
徐君容也算是从小不着调的人物,但装乖这么多年,还能不清楚这些把戏吗?
她忍了忍,直到跟着蒋嵘过了走廊,她才松口气。
蒋嵘:“明明发现了,不自在,为何不说?怕我会为你责问他们?”
“那你的担心是对的,我确实会。”
他也直接了一回。
徐君容被梗住,小心看了一眼前面带路的女管家,客气问。
“王爷仁义,自然不是这么不讲理的人。”
这就责问,也太严苛了。
蒋嵘:“那你想知道他们为何如此?”
徐君容确实疑惑。
她做好了王府上下会刁难她的准备,可这般直白的试探,也显得.....显得她的如临大敌有点多余了。
这些王府宗亲,好像不是很厉害的样子啊。
还没自己厉害呢。
蒋嵘:“在你来之前,他们都在好奇到底是何天香国色能让我色欲熏心。”
“现在真看到了。”
“就暴露了他们实则也只是凡人而已。”
“只要是凡人,都好色。”
到了。
蒋嵘止步,前面是女院,他对徐君容早已违背礼数,装不了一点,维持的也仅有那么一点傲气跟体面,但对言似卿这样的小辈,还是她的独女,他很谨慎客气。
他看了同样止步的赵管家一眼,后者原本在前面,能听见两人言语,还在震惊原来王爷也有这样戏谑鲜活与人逗趣自嘲的一面,回神后会意。
“徐夫人,这边请。”
“一切已准备周全。”
入庭院,徐君容愣了下,目光扫过院落各处,回头看向已经离开的蒋嵘背影,见他已被茂盛的林木绿意遮蔽,神色有些复杂。
芭蕉,柿子树,灶房,庭院,花圃,爬满花色的墙头,既有老家的影子,也有她在言家打理多年的样子。
“赵怀璋,赵姑娘。”
“诶?额,在。”
赵管家作为女子管家,最早几年跟委任她的王妃一般被外界诸多挑剔猜疑,后来这种声音就没了。
未必要人信服,要的就是这些人习以为常。
甚至优秀到让这些人不愿意再主动提起,不然显得与她们一比,他们多无能。
她对今日是早就有准备的,因为蒋嵘从未掩饰过,很多年前王妃知道的事,她是王妃的闺中密友,自然也早已知晓。
世情变故如斯,这两人的事是他们自己的抉择,可在王府办事,乃她责任所在,王爷做什么,她自然照办。
可她还是没想到那位夫人,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