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似卿也就没机会回沈藏玉刚刚的询问。
他目光不错,但压着,不敢相逼她原谅,只是时不时看她。
蒋晦时不时摸腰。
后头的若钊默默递过自己的佩剑。
殿下,您是多想杀人啊,您的剑在家里呢。
既没有剑。
那.....
世子殿下就步伐不一地,懒散地、狂放地走在他们中间。
是,几个男人走在一边,隔开了一条空子,没人跟她挨着近。
言似卿原本想着事儿,沉浸于自身思绪,入了正门走回廊要去审讯院时,正好瞧见他们交错走过。
她看不见沈藏玉半点。
只能瞧见简无良主人家的口吻此起彼伏,屡屡提及一些案件文书古籍,珍贵万分,若是好刑侦的人定然如获至宝....
“言姑娘,等这案子结束,这些你都可以看,我们大理寺上下一概欢迎,此前那些小的们知道你要来,已经四处扫洗了,对了,你吃什么果子?”
周厉眼神不经意扫过靠着回廊柱步履蹁跹、不紧不慢的言似卿,摸了下鼻子,才觉得香气淡了一些。
然后是自己跟世子身上的药味。
追根究底,他们两人身上的药味,缘由有一部分都是这暖玉温香的姣姣女子带来的。
他冷淡说:“你看了那些古籍手札,也没见能比言姑娘更擅此道,天赋者得天独厚,你这些,对她能有多少进益?”
“陛下差我继续查此案,也未撤掉此前的圣旨,按照职责,我倒是应该提醒言姑娘。”
“言姑娘,我看你还是早日去我金吾卫演武场练一练身手。”
“我们那边也有一些擅女子调息的心法,你若是一直遇险,旁人也未必能一直保护你.....”
周厉这人没简无良圆滑,从初见时,他说话就是不好听的,对言似卿似也有偏见。
现在依旧带着一点冷硬的语气。
言似卿因为周厉提到自己,出于礼貌抬眸看去,于是对视听言,她没有反驳的意思,毕竟人家所言在理,只是有点.....
“习武是长久之事,已过机会,不必再强求了.....”
周厉顿了下,言语依旧梆硬。
“我这般人都能死里逃生,您这样的,多的是长久日子,毕竟是陛下所命,就算为我金吾卫上下,也得关注此事。”
“心法我让....”
“让一让。”
世子殿下突然走进来。
横插空子。
让人让一让,但他自己步伐很慢。
因是带病,依旧穿宽松袍子,华美得举世无双。
衣衫款款,斜领,胸膛隐露,淡淡的药香,随着腰间帝王爱重皇长孙而亲自雕刻的王世子蟠龙玉牌摇晃着。
从她身边走过。
一如曾经....原来也没过去多久。
那一日,在雁城县衙,世子爷装了香料商人,硬装了一根柱子,在那何县令身边装了很久很久。
还走了好几次位。
言似卿想起当时,又瞥过当下。
压根看不见任何自己“亡夫”的人影,只瞧见这位世子爷鹤立鸡群,风华灼灼,容色昭彰。
是,哪怕在帝国双骄面前。
原来,他也是鹤立鸡群的。
言似卿别开眼。
哪有原来。
她又没瞎。
早就知道了,而且这一次,这位世子连衣服都没好好穿。
明明上次,他察觉到她的目光回避侯,还晓得遮掩一下。
这次,又不小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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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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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言似卿还是让开了, 他说的让的,所以她在前面拐角直接往左侧走了。
这番,那边往右的一行人全部停下。
简无良表情隐晦,“言姑娘, 是这边。”
言似卿拐弯后, 小云跟着, 见她似乎料到简无良会问,所以转过身去了,衣摆从容,束发簪坠悬挂的玉珠未有多摇晃,倒是袖摆随风曳动,轻轻拂拍过边上美人靠上的红木柱上。
“形势有变,我不宜参案了, 简大人。”
一旦她已冷静, 将端方,素来礼数周到, 无懈可击。
连语气都是温柔的。
小云想:哪怕认识不久, 也该知道夫人已经收拾好了刚刚因亡夫归来而动荡的情绪,这也说明, 她其实并未动情太深?或者说,不论是夫君, 还是其他男子, 都不能僭越她自身的理智。
青梅竹马,恩爱夫妻,多年守望,后嗣族亲家业,她都守住了。
若说她对这位沈藏玉没有感情, 蒋晦再妄想都不敢如此做梦。
可她还是做到了。
轻描淡写一句:形势有变,不宜参案。
原来沈藏玉的归来,让她沉默那么久,似忧心忡忡,陷入情感难以自拔,不是在回忆夫妻过往,而是在....权衡对这个案子的影响?
多可怕,又多稀罕的人啊。
不分男女,能做到这点的,在这世上本就该呼风唤雨才是。
否则对不起在这凡俗中颠沛流离而不染的德行道心。
言似卿如此,小云都看出来了,如此判断,心中感慨,料想更聪明敏锐的蒋晦几人应也都看出来了。
这几位,就不必再古古怪怪争锋相对了吧。
搞得他们这些下属都怪为难的——等下会不会打起来,他们这些当手下的第一个上?
结果,小云错愕了。
因为她看到这几人,反正自家世子殿下脸色更难看了。
好像,他们并不如自己冷静分析?
而且他们都瞧了瞧那沈藏玉。
四人眼神短暂接触。
蒋晦先别开眼,冷冷淡淡的,面无表情看着大理寺中庭来来往往手捧案卷的门人,以及少数被带来查案的证人或苦主,这些人见着他们,都得躬身行礼。
尤是对他。
礼数秩序第一,让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的高贵,也让他一直认为这辈子都不需要朝下低头。
可现在,他满脑子就一个想法:她是在告诉所有人,她跟他还是夫妻?夫妻关系,一人受案,另一人自然得规避,不仅律法有所要求,就是人情上,也最好做到无暇公正,否则予人话柄。
所以沈藏玉出现后提及的苦衷,她谅解了吗?
是了,她那样有大局观,又爱憎分明,但总愿意为他人安危而周到一切的人,怎么会再怨憎。
毕竟,这些年里没有得到任何苦衷,她也做到了对沈家的庇护。
何况现在呢?
蒋晦心里难受的厉害,再无刚刚“无论怎么样,先无德糊涂一回,让她知道这世上也不是只有一个沈藏玉,虽然人没死,但她可以换啊!这世上大把男人!像我姐姐跟姑姑那般随意不可以吗?不是我,也可以是......反正她怎么能回头吃远配不上她的杂草?钟鸣鼎食,珠玉珍宝,年轻美貌,身体力行,地位崇高,非我其谁?她要了又怎么样!”
这样颠乱的想法。
没有了。
只剩下了“大局将败”的颓靡感。
哦,言少夫人她不一样。
与她博弈,不是上战场杀敌,冲锋冲锋屠杀一切,赢了就是定鼎的结局,可以享受一切战利品。
她不是。
这一场局里面,她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
蒋晦只能忍,但依旧颓靡。
身体靠了下柱,弱弱看着外面,打定主意再不去瞧她了。
他也没那般浪荡,那般放得下身段。
他也有自己的骄傲。
沈藏玉垂眸,静默了下,神色微有动容,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听到简无良已经先一步开口。
“言姑娘,陛下的圣旨还在,法规自然得让步一二,何况您的品德人尽皆知,从未因为其他人而动摇本心,不会影响查案,这点您不必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