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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公贵卿乌衣巷,中枢别院百兽图。
若从长安建筑之地从上往下看,可以看到除了皇宫居龙脉之地,挨着的高门别院既如龙息一般烟散,又似百兽伏首一般鳞次栉比。
谢氏府邸亦在于此。
谢眷书见到了情报手札,看着上面的特殊字体,分析出了里面的暗号内容,无非一下意思。
——王府府军调动,已出城。
她眉头微骤,突起身,问谢容走不走。
“走?去哪?”谢容还在吃小零食,一边赏玩字画,闻言好奇。
谢眷书:“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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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侧了身子,微微醒来,被子滑下肩头,才发现窗户外面有鸟啼声,枝头斑驳跳影,颤颤悠悠。
天亮了。
外面似乎有些闹腾。
这么多名士踏青么?
也没睡多久,她倦怠,也从不亏待自己,眷恋梦里的人,于是继续卧着,又睡了一轮。
沈藏玉不曾入梦,但她还是在梦里抚了昭昭的额头,轻微一叹,以示愧意。
其实是后悔了的。
没能认真斟酌,当年也算糊涂。
未给她的孩子选更好的父亲。
堪称败笔。
可惜没有回头路。
正叹息,腰肢却被一手握住,她惊疑时,回头见了大片的绯红花色,风动,摇曳不停。
一下子惊醒,拉了滑下肩头的宽松薄领,锁骨一片温凉,她坐在榻上静默了很久,手指曲起,神色隐晦不明。
突然,听到脚步声。
“世子殿下有事?”
“醒了吗?”
“似乎还未。”
蒋晦在外面低声说了什么,又退了。
过了一会,言似卿才起身,外面的小云听到动静,进来了,一阵洗漱打理后,小云问是要府内吃食,还是去云中镇别的美食茶楼逛一逛。
“殿下问您是否有主意。”
来的路上,一切都是蒋晦做主,该怎么走怎么走。
不知何时开始,他处处问她。
下面的人都察觉到了,也都习以为常,上行下效。
言似卿多细腻一人,知道其中偏差,但不予评价,只说:“去雀观楼吧。”
去长安也是一样受约束,别的地方不好去,对那早日回王府可以陪徐君容。
可,都来了云中城,今日都回得去长安,不急于一时。
言似卿一旦有所决定,是不耽搁的,也不费时打扮,只体面即可,所以很快就出门了。
蒋晦有点惊讶,“我以为,你不会答应,是因为李司直他们?”
他知道她素来会考虑别人的感受。
言似卿:“不是,是现在案子大概已经传言开来,我已牵扯,自有人关注,我在哪,他们的注意力既在哪,这样也挺好。”
蒋晦明悟:徐君容在王府,本来要被请去配合调查的,现在因为言似卿引走了注意力,她能安耽一些。
而且还有别的原因——现在,沈藏玉已经进宫了吧。
快有结果了。
目前看来,陛下对她的关注远高于对徐君容的,还摊上沈藏玉这么一个变故,又是跟她关联的。
言似卿心细如发,已做了不好的预判,那自然是要跟徐君容分开为好。
两人眼神对视,都想到了一块去,可都很快错开眼神。
不提,不商议。
但蒋晦还是没料到。
言似卿一入雀观楼就熟门熟路点了一些菜品。
这些菜品都要慢炖长久,是绝品名肴,是很会吃,也舍得花钱吃的人才会点的菜品,还有一些很热门的茶点糕品。
蒋晦惊讶,“你来过?”
他默默放下楼内小厮给的餐牌。
言似卿:“没来过,但吃过。”
沿海富庶,餐饮繁华,若有些酒家手艺多,也不奇怪。
何况她也是真的有钱。
她没多说,不太爱提这些。
一行人上楼时,瞧见楼梯口有人喧闹,堵着了。
楼梯很宽,毕竟雀观楼是天下闻名的酒家,达官显贵都爱来此地享受美食,文人墨客也多。
但谁说读书人就不吵架不闹腾呢?
言似卿听到动静时,有一茶杯从上面扔砸下来,刚好朝着楼梯口往下落,直直朝着她脑门来。
她反应不够,也只觉得有东西下来,但躲不开。
好在,她也不需要躲。
身后有人,一只手越过她肩头,往她前面轻松接住那飞下的茶杯。
五指并拢,本贴着她后背的身体绕开,越过一步,从她身后走出,往前上阶梯。
一步一步的,手指把玩着那茶杯,眉目冷锐,就这么逼近上面吵闹的一群人。
身后若钊等人提刀上去。
不说话,就这么上去了,留一些人在言似卿身边,李鱼也在边上,张望了下,暗暗感慨还得是皇族子弟牌面大,上面一下子就不吵了呢?
“世,世子殿下。”
“殿下。”
这些人,多多少少家里也是有人做官的,不全是寒门之子,出自长安,见过蒋晦,一人行礼,其余人也就知道了。
纷纷行礼。
在坐的一些宾客也都起来了。
蒋晦上去后,目光一扫争吵甚至动手的一群学子,“哦,谢文公书院的饱学之士,你们平常不止读书,也惯能骑射相扑博斗之术?这般文武全才,是我朝社稷之兴。”
那毒舌,又喷毒液了呢。
在场的人安静无声。
蒋晦也只是让这些人消停,别影响自家难得相处的珍贵光阴,等回了长安,他知道后面那人就更遥远了。
所以他无意报复,毕竟闹大了也不太好。
但这些书生可能争吵过了头,气性还在,见蒋晦今日竟好脾气不追究,胆下生翅——竟要蒋晦帮忙做主。
做,做什么主?
他蒋晦从来都是干的阎王事儿,又不是青天老爷。
他本想拒绝,却见事件起因已经自己走出了。
蹁跹女子,过来行礼了。
但不是朝着他来的,而是因为言似卿他们已经上来了。
见到这人,言似卿也惊讶。
“拂陵见过言姑娘。”
拂陵这人很奇怪,最早她对蒋晦恭敬有佳,世人都以为她是屈从权势,或者碍于对此类女子的偏见,认为她有心攀附高门。
但后来,当事人反而最清楚这人眼睛一直盯着谁,真敬重的又是谁。
到现在,演都不演了,只跟言似卿行礼。
这很失礼,容易得罪蒋晦,可她还是这么做的。
无非确定——蒋晦本也不喜她,甚至不想跟她搭上关系,既如此,她索性就冷淡处理。
一心看着言似卿。
果然啊,蒋晦一看到她表情就闷了,下意识看向言似卿。
言似卿只觉得眼前在诸多斯文气但显狼藉的诸学子中,入目色调一新。
“是你,拂姑娘。”
她笑了,笑颜温和,但跟看到李鱼或者陈絮她们这些女孩一样。
是富有乐趣跟亲近的。
又带着几分年长一些的从容温厚。
拂陵行礼后,不等这些学子添油加醋就主动道歉了。
“盖因我之故,因诸位先生学子误会了彼此,未能纾解,险些伤了您,是我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