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一定要销毁,那些药用之物,研究之记事,还有那些医者跟关着的药人都得处理掉。”
“埋掉,再用废石堆压上。”
这里有很多废弃的坑洞,都用不着挖,都弄进去,再埋山,百八十年都没人知道。
日后草长莺飞,就是无头官司。
这些贵人用金贵的绸帕掩着口鼻,在临时搭建的棚子下面亲眼看着这些东西处理完,也集中起来定了路数。
“王爷困在那边之前最后一封密信既是让我等处理掉这些证据,绝了上面追查定罪的证据链条,但就算此事完成,王爷也说其自身处境困顿,需要我等群策群力支援他一二。”
“否则.....”
否则王爷未必死,他们这些附属党争的一定会被清算。
就只能联合起来寻个办法把王爷摘出来。
他们基本都是盘踞长安各方的厉害人物了,不然也没法为冽王效力,而且隐藏更深——仆肖主,冽王比祈王能装,他们比祈王那一党更能装。
现在若非危机如斯,他们也不会暴露出来聚集于此,实在是没办法了。
因为已经快把这些证据处理完了,他们正在商议救主子的办法。
然后.....
“什么动静?”
马蹄声啊,是没动静。
这些人震惊之余,发现兵马来势汹汹,包围了四面岔路。
“不好,快走!!”
他们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有些想要冲杀出去,有些大喊着赶紧杀了那些活口.....
可惜。
咻一下,箭矢破空,一箭射中那叫喊如公鸭的某贵人膝盖骨,让其嗷呜惨叫跪地。
弓箭手从废石区上坡露头显弓的时候,他们就安静了。
因为都被瞄准了。
马车来,他们看到言似卿等人时都呆滞了。
而周厉在马上,看到言似卿掀开帘子观察这些被抓个现行的始作俑者一党们,眉目温和,似在确定这些人到底多大能耐,敢做这些违背天理人伦之事。
周厉:“你竟然连这都知道....是他们露出了什么破绽,你在樊香楼发现了他们的踪迹,还是一早就盯梢了冽王那边的动静?”
言似卿:“没,我又非兵部,刑部跟阁部之人,还能盯梢王爷手下人?”
那是大忌了。
周厉也明白,否则这人不会连那蔡康信的审讯都避让开,全权给了魏听钟处事。
就是因为她太明白了——蔡康信现在是礼部的人,但他当年不是礼部官员,参与了粮草转运之事,勾结的全是兵部的,涉及兵部贪腐之事,也涉及内部勾连之事,都是国家机密,可比吏部政务这些敏感多了,毕竟兵马国防是帝国第一要事。
她若是真敢介入,知道了一些内情,很不好收尾。
所以,这么冷静的人,急流勇退,撇开她一手拿下的最大肥鱼蔡康信跟冽王,交托给兵部跟帝王,自己两袖清风回头查案子凶手,既不渎职,也不踩线。
那反过来,她这查得也太快了,刚以为在樊香楼没什么收获,那边都是被捂死嘴被拿捏的“芍云”们,很难有所突破。
结果,在路上她说了要来霸桥。
目的如此明确,他们就有点震惊——调查进度这么大,是冽王梦语说漏嘴了?告知他们的肮脏之地在霸桥?
言似卿下马车了,用帕子掩了口鼻,避开风沙尘土的气味,瞥了那些狼藉不堪的药人,眼底并无多少同情,只有冷漠,踱步,走过周厉身边。
她没说话,只是待护卫从一人身上搜出一份密信时,递给周厉。
“若要往上呈递奏章,往上面记下这封密信。”
“是我写的。”
被摁在地上的人群体抬头,满脸震惊。
周厉瞳孔震动。
所以,她给了冽王放出消息的机会,不是真正目的,真目的是让他前面的指令成真且有效,以至于让这些人明确得知关中温泉别院的内情,只有确定这些都是真实的,他们才会信这密信渠道是有效隐秘的。
最后,她伪造了一封假的,命令这些人聚集,然后来霸桥销毁证据。
抓现行。
这,确实是省时省力一步到位的诡计,额,良策。
但有一大难点。
“笔迹。”
“若非前面铺垫,他们不会信这消息源头,但要让他们服从指令聚集起来救人,那这密信,必然是冽王亲手笔迹.....你.....”
是怎么做到伪造假信的,她能模仿前者笔迹?可若非对方写过这样的内容,那她必须对冽王的笔迹十分确定....
哪里来的样本素材?
言似卿折叠好密信,交给他,这也是证据一环,帝王过分,必须事无巨细。
但她也低声说了。
“别庄那会,他第一次交代糊弄我的时候,那纸张上,有不少他的笔迹,那会让他自己写来着。”
“只不过让他写的内容,里面有些字跟这密信对得上,我再仿造而已。”
周厉简直震惊得无以复加。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言似卿,言少夫人,言东家,言大人。
好像是一一步步暴露了她的内在——最早连小地方的县令都得虚与委蛇,现在看来,她对堂堂王爷都无多少畏惧之心,其在她眼里都是可以拿捏对付的存在。
这就是真正的天纵奇才吗?
“你不该跟我坦白这些,终究是....容易被忌惮的事。”
“若你不说,恐怕无人知,后面冽王否认此事,所有人也只会以为是他推诿之词。”
“你说了,固然在司法上等于查案的手腕,它可以不做实证指认冽王,引出的这些人乃是真实的罪人,不会被追究,可隐患....你知道的,宗室那边定有人不满。”
她什么身份,那些宗室一清二楚,肯定会挑刺敌视。
冽王都不需要出手,就有铺天盖地的敌意朝她涌来。
都不用看帝王怎么想。
所以周厉神色很沉重,却苦于无法撤销此事败露——她是当着众人的面表露的。
人尽皆知了现在。
他们又干不了杀人灭口的活。
他正焦虑,言似卿却古怪看他。
“没这事,也一样,但恶感来源于担心我能危害他们。”
“假设有这样的怀疑,那我最好真有这种能力。”
“而且告知此事,也是因为不论是周大人你,还是魏都督跟简大人,你们都需要根据此事跟陛下汇报。”
“如果谎言的危害永远高于得利。”
“那还是坦诚点好。”
本就是她私底下单独的设计,但若是这个结果一旦败露会拖累其他人,那她愿意自己承担风险。
这没什么好难以理解的。
“不过......”
“兵贵神速,我希望诸位能早点告知那地方。”
“首告者,有功。”
已经抓现行了,都是死罪,就看这些人肯不肯将功赎罪了。
霸桥废石区是她引来的,真正的地方自然不在这,她也没法预判内情,密信里面没提此事,也无对方回信,所以只能抓到人,把对方逼到没有挣扎余地的绝路,再让其跪下求生。
早点弄完,也许还能赶上回家吃晚饭。
言似卿暗暗想。
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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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到了绝路, 会变狗,因为需要狗急跳墙。
但一旦墙足够高,上面还站满弓箭手,那就跳不了了, 殊死一搏也够呛。
要么有点骨气, 认栽求死, 要么就是跪下求生了。
这些人能攀附冽王,又经营樊香楼这类买卖,能是什么有骨气的。
于是。
“我我我!我要上报言大人。”
一个穿金戴银的胖子滑溜一下就跪在了泥土腥气浓郁的土地上,双手举起,磕头告罪,“罪人愿首告求减罪!”
其他人震惊,愤怒咒骂, 但也不乏其他人跪下求饶, 也说要首告。
马车里,芍云看着这群随便挑出一个, 往常来了樊香楼, 都嚣张酷戾,动辄玩死人, 随意让她们如畜生一样随他们取乐。
有些熬不住的,就死了。
死了就拖出去。
不知道拖到哪里去。
但她从小身子底子好, 也察言观色, 擅巧舌,忍着恶心讨好这些人变态的嗜好,于是活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