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母后说过:天下之争,落子无悔,只有成败,没有对错。”
“而你的父王,固然朕再看不上他的柔弱,至少对他也有佩服之处——青凰太子,回头看看,那块石头意味着什么。”
“败而殉国,无怨无悔。”
“真奇怪,朕以为言似卿是青凰的时候,对她并无憎恶厌弃,甚至惋惜她不是朕的后代,倒是轮到你....朕竟觉得你不配当他们的孩子,既不像邺帝,也不像她。”
“朕若不配这个天下,那谁配?你?”
了尘没有回头。
他知道身后是当年中毒垂死的邺帝自杀殉国之地。
也知其为何自杀于此。
“他不是认可你为天下之主。”
“而是成全他作为帝王的尊严,也完成他作为一个父亲跟丈夫的责任。”
“以他之死保护我跟母后。”
“如果陛下真的心安理得,何必非要拿到玉玺?”
“不就是知道自己也不是那么心安理得吗?”
但凡推翻的是昏聩的老皇帝,都称得上乱世明君。
恰恰推翻的是当时很得拥护有新朝开明之象的邺帝,还用的下毒之法。
谢后认可逐鹿之争的手段成败,天下人却有诟病,也总有人利用此事做是非,这么多年,一直有反动之势,而珩帝不得不在乎此事。
就说翻盘明牌之局,没了退路,互相攻讦的点一定极为残忍难听。
了尘嘴巴也毒,还要补上一句,“不过你瞧不上我父王的柔弱仁慈,他也未必看得上您的孤寡无情,起码他对得起自己的妻儿,而陛下你对陪着自己危难而起的妻儿可是薄情得很,我猜如今这一局,包括这盒子,也不过是言似卿跟你此前达成的谋划,以玉玺来诓我暴露。”
“若我不暴露,你也不能确定我到底是不是你跟我母后的儿子吧。”
“这点真情,若是元后跟宴王知道,也不知会如何作想。”
了尘一直都很会拿捏人性弱点,从刚刚就在调动周边下属们的恶念——告诉他们知晓这些机密会被帝王灭口。
现在又在隔空挑拨帝王跟宴王之间沉年的隔阂与恩怨。
可怕的是他说的又都是事实。
让人难以忽视内心的动摇。
不过,这些都只是细枝末节的小事,珩帝知道它起不了多大作用。
了尘会幼稚到以为这样的挑拨就能让这些人有勇气对抗帝王权威?
人人背后都有家庭。
世上有勇气挑战秩序的能有几人呢?
若是有,也已经死了。
那就是在拖延时间。
珩帝:“朕陪着你闲聊这么久,也算有耐心了,所以足够你的那些心腹准备就绪了吗?”
了尘霎时安静。
外面有了动静。
很残酷的动静。
是有些人被杀死的动静。
视线方圆,宫廷内外都有刀剑起,走动中,周厉控制的金吾卫正在快速击杀个别已经暴露的“桩子”。
而周厉的盔甲上也有新鲜血液流淌。
他一个个房间找过去。
一个个杀死。
热血滚烫,喷溅在脸上。
有些,甚至是认识多年的好友,也有金吾卫内的旧部。
刀进刀出,他好像又变成了白马寺案子之前意气风发名声残酷的金吾卫中郎将。
也是帝国双骄。
也是后来的言似卿极不熟悉的一面,但可能也是旁人都习惯了的一面。
她看到的,也只有她能看到。
别人不知。
“周厉,你我相识多年,你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我是无辜的,我并非.....”
周厉手起刀落,人头落地,确定名单上最后一人已经伏首,他擦了下刀柄,免得血液太粘稠影响手感。
“收拾好,这些日后都是功绩。”
“陛下自有封赏。”
“宫外那些处理好了没?”
“廖副将带人出去了,还没回信,但那些人已然暴露,按照陛下的指令一一摘除,应当不会出错。”
周厉还是很谨慎的,“差人出去探查结果,其余人跟我....”
周厉这边负责清理,但留意到名单上暴露的这些“桩子”基本都位于北门,料想是了尘布置的人马集中在北门,是为了得手后更容易逃逸?
周厉并不知帝王跟言似卿的计划,也不知言似卿跟了尘在城外的博弈以及落败审讯,他今晚行为完全是出自帝王密令,他们这些武将只会照做,别的内情不是现在的他们可以盲目窥探的。
其实他内心隐隐觉得哪里不对,知道这些人物背后一定发生了什么,不然了尘不会突然如此冒险。
言似卿出事了?
他内心焦虑,却不能渎职,只想着早点完成此事,尘埃落定,他再去看宫外的动荡虚实。
可再急切,他也谨慎,因为早就认知到了尘是极狡猾的性子,如果做好了放弃当前“皇子”身份以逃逸出城的准备,既万一暴露,北门这些武将官员就会率人反水,甚至造反逼宫。
提前洞察,暗暗处死,是最节省有效的行为。
帝王并不愿在宫廷乃至长安内外大动干戈,毁坏当前大好局面,又让北逾等国再起野心。
但在了尘那边,他全部投注于北门是不稳当的,至少要在南门那边再安插一个两个的暗桩,以出意外之时能够备选脱逃。
可在之前的洞察中,南门无人牵扯。
周厉准备去南门看看,但他一到南门就觉得不对劲了。
守卫有点门生。
他眯起眼,问了对方的姓名,说是调班换的人。
对方很镇定。
周厉唇瓣微抿,“是吗?今日竟会换班?本将很意外。”
“大人执掌金吾卫,对我禁军守将调班不太熟悉也是常事。”
如果太清楚,等于越权,那才可怕。
对方这话一说,周厉本该就这么算了,但!
周厉的心腹副将已经从周厉的暗示看出点门道,悄然吩咐下属查探。
突然!
“大人!”
啪嗒一声,原来是宫门侧室的耳房紧闭小门被金吾卫小将打开了。
一具尸体啪嗒一下卧倒下来。
锵!
周厉当即拔剑,但目光往内庭扫去。
不妙,南门如果早就被拿下,那对方可有放出什么人出宫?
这还算是小事,就怕对方不是放人出去,而是放人进去!
“一队去内庭!!二队随我杀!三队放警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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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尘这边,帝王都袒露“掌握大局”的从容了,他一人如阶下囚,光是锁定他的弓箭手就不知多少,心腹下属又都暴露了。
等于他一败涂地。
他慌不慌?
并未。
了尘露出诡谲的笑容,这笑容对于魏听钟跟珩帝而言都是一种先兆。
果然!
“出手!”魏听钟看到了珩帝的手势后,立即下令,但意外也就此而来。
弓箭手那边反遭袭击....
动乱钟,园林内外有另一批兵将杀入。
且随着一声厉喝。
“宴王府非陛下亲令突然调动兵马,意有反动,按兵部新制,宣威军等护卫军离岗进宫护驾!”
宣威将军齐无悔,也就是沈藏玉带兵杀入,只给一个名头,接着二话不说下令攻杀。
这在历朝历代都是不可思议的事,按理说沈藏玉并未宣威军主将,在上面也还有其他将军握有兵权,如有帝王危机不可亲令的大动作,按规矩得上面几位同意,联合出兵,否则跟造反无疑。
可恰恰.....现在沈藏玉就是调动了大军。
原因就在于兵酒贿赂——长期饮酒,慢性而毒,上面那几位大将现在都中毒了,直接栽了,沈藏玉跟了尘长期布局,如今才收获成功。
了尘之前跟黑袍人聊的事,也就是沈藏玉孤注一掷的搏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