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去长安找你师傅了?”
言似卿开门见山。
拂陵涩然,后叹气:“乐不思蜀,但尤有德行促使我回去。”
言似卿笑了笑,“你非我雇佣的职工,就算是,也有自由,不必这么为难,注意安全就好,没准将来我们还能再见。”
还能吗?
拂陵有点疑惑,毕竟天下如此大,车马一生都未必能抵达任何疆域,而人的消息总是容易断的。
但她知道自己肯定要走。
只是.....
“尾巴消息都扫干净了吗?长安那边会不会找来。”
言似卿顿了顿,认真道:“以我对他的了解,边疆是必须去的,家国战事第一。”
拂陵:“很奇怪,你竟不担心吗?”
她很直白,因为看得出蒋晦对于言似卿也非路人。
因为在意,才需要那么缜密部署,借了尘的手,又套入多方势力,掩藏踪迹,而且言似卿自己也没遮遮掩掩。
一个月前就说过:她希望蒋晦好受一些。
言似卿沉默了些许,才慢吞吞说:“以前那次都能赢,这次若是输了,岂不是很奇怪,难道我还能揣测因为我这个妻子的失踪,导致作为主帅的他大失水准?那我也太晦气了。”
拂陵:“伤心过度。”
言似卿:“......”
她欲言又止,后提醒,“你是习武之人,少悲风画扇。”
拂陵:“殿下,我也是曲艺之人,多情伤感也不奇怪。”
也对。
言似卿哭笑不得,“不用这么喊我,等战事结束,就会有王妃已死的消息传来。”
什么?
拂陵惊疑。
“我说过,会让它闭合收尾。”
拂陵眉目微垂,莫名觉得难受,“您不遗憾吗?”
其实她有些讨厌蒋晦,从驿站那会就讨厌。
总觉得此人过于天然高贵,比他们这些命运波折痛苦不堪甚至一眼望到头就是惨烈下场的人来得太过恣意了。
他,还天然侵略最美好的人物,仿佛生来就该属于他。
可后来再看,又觉得某些人错失彼此,竟会让旁边人都觉得遗憾。
但也可能是自己在唱戏的过程中,有好几次看到那位新王妃待他人的神态虽是温和从容,周到体面,却只有待那人时,才有波澜的鲜活气。
羞恼无奈谨慎迟疑.....
才像一个活人。
而非完美的标本。
言似卿起身,理了下衣摆,转身离开。
“这一生,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顺从命运。”
“而命运,遗憾才是常态。”
“可能等我跟他老了,再回想过往跟彼此,也才会承认:我跟他本就是最不相配的。”
般配,却不相配。
多残忍,又多明显。
言似卿孤身走向另一座靠着山林的小院,那是她办事的地方,更清净。
她走进书房,从许多屹立的书架上相继取下新送来的各地账本跟海运清单,转身走向书桌的时候,愣了下。
盯着书桌上的歪了些许的镇纸。
后退一步。
但身后撞上了什么....
她一惊,手捧的账本刚要落下。
一只手从她身后越过接住了它。
腰肢被横臂锢住。
身体紧紧贴合对方。
账本里面的清单纸张哗啦啦落地,轻飘飘贴着木板,发出飒飒声。
而她的身子单薄,也想柔薄的纸张一样轻易可被身后强硬的人物禁锢。
耳畔清冷,有浅淡的皂木清香。
“为什么不喊?”
“是怕你心爱的女儿撞见你被残忍抛弃的第二个夫君轻薄吗?”
言似卿一时哑口。
正要说话,却被抚了脸颊,转了脸。
堵住了。
喘息都没了机会。
急切,强横,夹带恼怒与压抑。
要把她揉碎了,偏又小心,怕弄疼她,因此把压抑的力道转变成时间。
一如他们曾经在最亲密的地点跟处境下协商好的那样.....
她耐不住,让他克制。
“我没有违规。”
“是你毁诺了,言似卿。”
显得密切,铺张,频繁....
言似卿难得有了喘息的时间,上衣散落,柔软拖在她手臂上时,她指尖拽着衣物,免得全然落地,但低声沙哑:“仗都不打了?来欺负我这么一个女人么?”
“这就是大将军的风采?嗯?”
蒋晦托着她的腰肢抵着边上小榻,撑着她的脊背轻轻卧倒在榻上,垫了软卧,腰身倾覆上去,俯视着时隔一月后更显顾盼辉耀的骄色。
“打赢了。”
“借你失踪的名头,我假意还没赶到边疆,海富贵撺掇之下,他们两国大军突袭,结果大食国反水了。”
“你的真爱,玩得一手好心机,早已跟我父王谈好了策略,诱骗北逾主力出兵。”
“实则计中计,我们两国合力灭了对方第二波主力,基本掏空了他们国家兵力。”
“北逾国递投降书了。”
真是完美之国策。
蒋晦在边疆知内情,会见到秘密而来的海富贵,当时心中复杂,但还是做了最利于家国的选择——送上门来的天赐良机,也是背后三人最完美的谋划,他如何拒绝?
只是有一股气。
言似卿:“那很好。”
蒋晦贴近她,语气很轻:“一点都不意外啊,看来在原有的计划中,你对父王就不提了,但跟那位海富贵会长真是信任有加,无可猜疑。”
“那在你们的计划里,对我的安排是什么?只是打仗吗?”
他生气,有很大的气。
愤愤郁郁,以至于时隔一个月后的他,明明打了两代帝国都不可比肩的大胜仗,甚至即将吞并分裂数百年的北逾国,如此赫赫战功,也不能让他开怀张扬,反而更沉闷可怜了。
天之骄勇,未来帝王。
怎么能这么可怜呢。
眼巴巴的,明明在冒犯亲近她,眼里却有红红的血丝。
好像要哭了一样。
言似卿伸手摸他的小耳朵,在他贴着身体把滚烫的温度传到自己身上时,轻声说:“也不止。”
蒋晦停下,耐心等她说,好像她只要给一个解释,他可以不气不恼,当一切没有发生过。
言似卿眼底微异,但温柔回:“会有我的中毒死讯传出,如果你不信我已经死了,也会让你查到我可能被海富贵带走了,去了大食国。”
“碍于国策,你总得死心的。”
她可真温柔,温柔递刀。
蒋晦:“听着很为我着想,也把我捧成了为国为民的第一等人才,我应该谢谢你?”
言似卿:“你本来就是。”
蒋晦:“那你本来也没打算在国内久待吧,是否过些时候就要带着你的挚爱亲朋前往大食国,彻底脱离我的追查?”
“刚刚假意说这妥善的安排,实则是怕我查出你手头的准备?你手下的商船,下一艘,再过半个月,就会去大食国,对吗?”
他想来是查了很久,而且早就查到这了。
缜密,耐心,直到耐不住。
言似卿被揭破打算,神色微异,定眸瞧着他,“如果我不承认,你信不信?”
她怎么可能承认呢?
蒋晦气得要死,却舍不得动她头发丝分毫,只是低下头,靠着她的肩头。
“半月前就听说你中毒了,他们都不告诉我,好像生怕我为了你耽误边疆战事,人人都端着为国的大帽子,都说为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