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推我。”
“水鬼大人息怒!”
村民们害怕,熙熙攘攘退开。
火把光辉下,让她看了个分明。
胀胖,皮肉紧实,皮下发青发白,断口皮肉骨茬都平整, 无流脓泛液, 但臂弯处有一块掌心大小的白斑痕,那皮肤尤其干净发白。
奇怪。
若钦也在观察, 心生疑窦, 站在言似卿身边,小声跟女暗客嘀咕:“水坑说大也不大, 本来就有流水活动,人下了水坑捞, 浑水涌上来, 也没见有什么绳子能把断手束缚在水坑里。如果是石头压着,这水流也不大,不可能推动能压断手的石头,它也不会自己飘上来.....”
“难道.....”
这么一想,结合刚刚窥见的一幕, 还真像是水鬼放出断手吓人。
毕竟今天是祭祀祭祖的日子,村里热闹,都不干活,往来桥头,总有人瞧见这断手....可不就被吓死了。
只是这次赶上的是他们。
若钊他们看得分明——确实没有绳子。
言似卿听到他们交谈,眼底微潋,对此不置可否。
“是小五。”
“是我的小五啊.....”
某老汉瞧见了断手,认出来了,哭得不行,身边其他儿女儿媳都在边上,也是痛哭流涕。
是张五家的人。
众人被引导向王家宅子的时候,言似卿回头看了眼,发现村里人大部分还在溪边恐惧不安,哀求水鬼大人放过他们,让全村安宁。
“这些人没去河边?”
但往村里走,又发现少数一些人没去溪边,也没去管他们这些外来人,只一味在收拾东西,似有迁居避难的打算,只是在争吵田亩租赁之事.....
言似卿还发现有几个门庭院落好一些的,已经搬迁空了,人都不在,大门禁闭。
估计已经离开了。
蒋晦看了一眼,在她身边说了句:“此地没王豆豆说的那么安泰平和,自给自足,但又有一批人先富,在县城有了房舍。”
确实。
言似卿看得出村里不少年轻人都没活计,但村里人不少,田亩总数却不多。
恐怕是不够分的。
那必有一干人要为经济之事动脑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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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住,若钊等人迅速收拾出一间干净屋子,安置了衣物行囊,又打了清水跟干净巾帕,甚至连铜镜都有,先让言似卿进去。
隔壁也正在被收拾,让蒋晦休憩的。
两位女暗客还打算查看言似卿身上的伤势,被后者婉言拒绝,女暗客们也不是第一天伺候她,知她主见,于是恭敬退下了,一人守门,一人则去汇报蒋晦。
蒋晦此刻站在隔壁屋檐下,冷眼瞧着这家里随处可见的丧葬之物,正沉思,女暗客来报。
“少夫人要自行处置伤口,让我们在外等待。”
“尚不知今夜她是否允许我们同屋入宿,殿下可否强制?”
蒋晦听到言似卿不让她们处理伤口的时候就顿了下,淡淡道:“无妨,她能料理,但今夜她会让你们同屋,本就是冷静观局之人,一切以安全为重,其次她只是讨厌本世子,对你们倒是一贯和善客气,对你们两位女子更不会为难。”
女暗客自都是精明厉害的,也知道这是实情,只是暗暗嘀咕:怎么觉得自己殿下语气酸得很,而且这里距离隔壁房子能有多远,村里房子诸多占地大了些,土地便宜,但确实不隔音。
殿下这话说地故意,里面那位夫人恐怕也听得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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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一关,屋内,言似卿不想长久霸占屋子,让那两位同样舟车劳顿一天的女暗客在外面空等,已然尽快解开衣物,裸下本身,她的伤本就不重,只是损了衣物,肩头里面有些许剐蹭的红痕,细小的血线被布料浸吸,眼下都快结痂了。
远不如....腰部。
左腰偏右,过肚脐眼,好明显的掌指握痕。
在不算特别清楚的铜镜里都能看清,何况人眼。
虽已为人妻,因商业运营接触的外男也不算少,但都克制有礼,半点不曾逾距。
便是曾经的沈藏玉,两人之间敦伦一事也从来是礼教端方,次数少,从未留痕,因她对此无感,他也有自己的牵挂顾虑,这一场婚姻并不如外者那般揣测亲密深情......
只是这种夫妻隐晦之事不可能对外言说。
夫妻之外,就是男女。
不轨,背德。
那人压抑的喘息尤还在耳后,微微发热。
言似卿皱眉,直接弄了药物往上涂抹,耳边也听到外面蒋晦那故意的言语。
呵。
对这位世子阴晴不定的私心,她没那么焦躁忧虑。
——观察数次,她确定蒋晦不是林沉光那渣滓之辈,前者傲且有克制,就算有男人的天性,偶尔有小心思,也不会对她下手,否则他们王府的名声就更难听了。
她再作证,万一反水,等于给那位宴王雪上加霜。
何况她已婚有女,堂堂世子,何至于此。
言似卿心情放松,很快打理好了自己,让女暗客她们进来时,外面天色也黑得极快,但隐约听到一些农户似有争吵。
她没出去,在里面休憩一二,过了些许时候,来人喊她用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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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人家常过午不食,省粮,但家有余财或者权贵之家,素来是吃食饱满的,否则也不会长个儿。
别的不说,言似卿不管是自家遇难前后,还是寄人篱下,从未在吃食上吃亏,毕竟也算有些出身,母族那边因小舅舅跟外祖长辈们都疼爱怜惜,言家资产后来也都经她长大一些后全权转交了。
是以她从未缺过钱财——世代太医,名声斐然,本就不缺钱。
王家人丁多,田亩分地占优,还跟村长有些交情,门户建筑还算开阔整洁,里屋摆了四方桌,儿子们还未分户,好些个房间挨着。
妇人儿媳们回来帮忙打理东西,他们需要的转移去隔壁村长家,也给言似卿他们能用的。
往来时,言似卿也从这些人嘴里听到了一些村里消息,比如被吓破胆逃到县城的那些人。
比如留下在村子里摇摆不定的某些门户。
还有些买不起也租不起县城房子只能留在村子里的人.....
但主要提的还是死了人的几家门户,大家同病相怜,都为水鬼害了至亲,恨不得,还得供奉求饶唯恐再死其他亲人.....心境复杂难以言说。
最戚风惨淡的就是张五的媳妇,他才成婚半年,都未有孩子,如今丈夫一死,李家人对她的态度就非常明显——言似卿在溪边的时候就留意到那老汉不管儿媳妇的搀扶,眼神凶恶怨恨,但也没打骂......
“没打?稀奇了,怕是有其他算计,那老张能有几分好脾气。”
“没看其他媳妇都防着自己儿子....啧。”
“是要给其他儿子?不都娶妻了....”
“大概是要把她卖给别人了,否则老张不会忍,那老小子,贪得很,原来那些天因为张五的死可是难受,前天看着又好了许多,怕是谈好了卖媳妇赚一笔的生意,所以没那么难过了,可真是造孽。”
“也不知要卖给谁,县城里的老鳏夫?还是咱们村的....反正我看张家几个媳妇是容不下她的。”
“别说了,客人在呢。”
不管是市井老百姓还是权贵之家,脏污的事不少,这几个妇人媳妇在里面谈事,声量不大不小,被蒋晦跟言似卿听见了。
若非想得知一些线索,蒋晦真不耐烦她们碎嘴。
屋内,言似卿却隔窗望明月,有点走神。
已成婚的妇人就像是卖了一手的商品,主人若是不想要了,或者想换人了,就可以舍,卖,转送他人吗?
沈藏玉当年是怀着什么样的志向,在自己刚生完昭昭不久就那么去了战场?
当时并非边疆战事告急之际,也非家国大义非要他去。
但凡他提前告知她一句,说他想去,其实她不会拦着。
可是他没有,就那么走了,连他投军的消息都是当地官府按律派人告知的,打了她跟祖母一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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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属们在院子里摆了小桌,相继吃食,过了门槛,敞开中门,蜡烛照光,言似卿跟蒋晦转头就能看到外面高悬月色。
但有风。
言似卿进来后,蒋晦正要拉门,留意到言似卿看来一眼,握着门扇的手顿了顿,开了一些口子,让外面能看到里面的详情,不至于误会。
不过那门扇阖着的角度,正好挡了她那边的风。
馕饼是本就携带的干粮,若无村子借宿,他们在野地也能顶饱,还有肉干跟坚果,不过入了村,青菜有了,言似卿未曾想到还炖了鸡。
满满一盅泛着黄黄鸡油的党参炖煮鸡汤味道很明显。
言似卿看向蒋晦。
后者在勺鸡汤跟鸡肉,语气凉,神色淡,“这山路真难走,累死了,本世子要吃点鸡喝点汤补一补。”
第一碗放她那儿。
而后语气更冷了,不等言似卿推拒就补了几句,“日子紧,正事重要,外面若钊他们也都有。言少夫人可千万不要因为身体不佳或者说马上胃口不佳而影响行程,否则本世子就.....”
他打了很久的腹稿,也变得啰嗦,在此时掐了一下,还要补上:“就再杀一只鸡。”
言似卿耐心听着,其实有些哭笑不得,“殿下放心,民女还是有胃口的,也没您以为的那么勤俭持家。”
家养的几只鸡而已,这村里的人巴不得高价卖给这土大款儿。
言似卿口味也算刁,一上嘴就知道这烹饪手法十有八九是王府这等权贵之家御厨专用的秘方,不然这么短的时间吃上的鸡,很可能难以去全土腥味,哪里会这么香浓入味。
鸡肉也刚好,嫩而不柴。
她陪着馕饼跟青菜一并下饭,等吃了一半,满足了一路来劳累所需,蒋晦却有点难耐两人之间的沉默,不顾用餐礼节提起林家的事。
“林黯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