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高眼神转换, “公子误会了, 其实我就是怕在诸位贵人面前失态, 哪怕再紧张,我也要打理干净
自己,免得.....”
言似卿:“是这两位吗?我记得贵伉俪姓陈跟赵?”
两朴素夫妻本来刚刚还在彼此推诿小事闹矛盾,突被言似卿一提,所有人的关注降临,顿时成为焦点,人也呆顿了。
同样不给他们解释的机会。
言似卿:“你们的靴子。”
两夫妻低头看。
男子陈双:“就因为我们也换了干净的靴子, 公子你就认为我们跟罗老板一样去过马厩吗?那, 你跟你表哥的靴子难道就不是整理过的?”
若钊:“我家两位主人尊贵,随行衣物装配许多, 靴子衣物都有干净的置换, 你们也能比?不你们自诩的普通夫妻吗?如此不算矛盾?”
确实,矛盾了, 除非陈双两人自爆身份。
两人跟罗高飞快对视一眼。
妻子赵丽苦笑,抬手作揖:“公子尊贵能耐, 非同小可, 果然瞒不过你们,其实我与夫君确实不算普通人,也是有些资产的富商,住在吉祥苑,做些古藏书画生意, 出外地走商谈事,涉及生意机密,不想暴露,这才伪装寻常人,换靴子也是习惯所在,并非与今夜失窃案有牵扯,还请诸位不要误会.....”
吉祥苑富贵奢华,园林层栉,地价贵得吓人,以黄金起算,确实是帝国富商才能住得起的好地方,仅次于某些权贵官邸所在的住宅区。
陈皎:“一介商贾,撑死了也就是有点财帛,还伪装寻常人?真是可笑。”
“这什么驿站啊,一个比一个能装。”
这什么破嘴啊,一张口把所有人都得罪了。
拂夷的丫鬟跟陈皎的随从们表情都端不住了,两眼一黑。
拂夷揉了下眉心,下意识去看蒋晦言似卿那边。
陈双瞥了陈皎一眼,淡淡道:“陈公子的扇子落款为诗书大家剪鱼先生吧,但它是伪造的。”
陈皎面红耳赤,哗啦一下阖上扇子,正要反驳。
言似卿:“否认了?这样也很好,那你们就更难解释另一件事了——你们两夫妻刚刚说是为了外出密谈生意,简装而来,我记得你们到的时候,各自只有一个软囊包裹,最多装一套换洗衣物,是怎么再装第二双换洗靴子的?”
“除非这里有你们认识的人,或者有人卖那么靴子,或者你们跟驿站早有合作,驿站有安排,再不然,就是罗大镖主给了你们靴子,你们一番换衣换靴,也是商谈好了说辞,以闹大此事报案。”
“恐怕官府跟你们上家都会怀疑你们私相交易,监守自盗,暴露后还巧言狡辩。”
“都这个罪名了,也没办法说实话吗?”
罗高跟陈双夫妻这下没办法了,苦着脸色一起朝言似卿作揖。
“公子厉害。”
“我们此前确实是在马厩私会,但并不是吞藏玉佩,而是按照原有的计划交易——因为在长安交易的安排是用来混淆视听的,真正的交易地点定在此地,有彼此密信为证。”
“我们两夫妻也都是玉贵坊的舌人。”
舌人,指的是隐秘交易中替主人口舌传话的人,也是最接近主人的密人,话语权很重,也代表主人意思,能来跟罗高交易,确实符合他们计划的二层保密设计。
而提起玉贵坊,言似卿他们不陌生,在场前往长安的人也都不陌生,都知道那是替长安权贵们服务的。
那些西域往来的珠宝香料布料乃至隐秘物件,基本第一上供的就是给这些人。
陈双非富商,而是玉贵坊的舌人,其实比前者身份更无惧陈皎。
只因背后主子权势背景必定不弱于周刺史跟周家,甚至彼此间有权衡的体面,不可能为了陈皎撕破脸,何况还是陈皎惹人在前。
既然提到玉贵坊,这里除了蒋晦,别人也不敢往上探究那位上锋的身份,到此为止。
言似卿也没倚仗蒋晦破局,她顾自顺着陈双两人跟罗高一致的坦白,问:“交易时发现了?飞钱凭信、密信、玉贵坊舍人身份的凭证能看看?”
她缜密,没有因为两边说话就深信不疑,但语气温和,认真,不惹人生气。
何况,若钊上前,笑盈盈:“诸位放心,我们大公子跟九公子还不至于贪墨诸位的物件,只在此地检验,并不拿走。”
“不敢不敢,非此意,我们自然是信得过两位公子的。”
陈双两位舌人还能看不出谁厉害?
本就忌惮。
罗高:“拿吧,如此才能证明我们三人无辜,不然就真的说不清了。”
他说这话,拂夷等人也想到了——此前这位九公子迅速逼问,不给任何反驳狡饰的机会,但最后反而留了间隙让两夫妻否认,就是掐这个破绽,让他们在完全被揭露破绽后,无法修缮自己前面的说辞。
若是合法身份,合理私会交易,为何在珍宝失窃后不肯说明,非要伪装没有见过面?
自身理亏,才得在后面的调查中让渡权益,割让隐私。
陈双跟赵丽对视,后者拿了东西,一一摆放,叹口气:“我们没想到罗老板一打开匣子,匣子里面的《双尾相思佩》已经不见了,我们三人如晴天霹雳,公子怕是不能理解我们这种为人差遣的下人如何惧怕主人追究,而且说白了这玉佩是主人要拿到后秘密上供给那位未来世子妃的,亮点跟诚意就在这私密之事上,若是我们两人的舍人身份暴露,被外人所知,其实对于主人来说就不只是此前投入的黄金三千两与人脉心血付之一炬,更是脸面上的过不去,也让我们玉贵坊的名声受损,我们三人商量过后,只能及时止损,把我们两人摘出来,再让罗老板报案查玉佩所在。”
“未曾想在九公子您面前全然暴露了.....”
他们这番坦诚,其实也有另一层隐意——在这是暴露了,大家都知道,但玉贵坊背后势大,那位主人要拿玉佩去上供宴王府未来世子妃,又连着王府权贵,但凡有点自知之明的,都要守口如瓶,可不要大嘴巴胡咧咧,往外丢这些贵人的名声。
其实到这,玉佩已经是小事了。
及时止损,才是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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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胁的不是两位出身显贵的公子,而是其他人。
哪怕陈皎这种蠢货都听明白了,何况旁人,何况言似卿。
她也听到了蒋晦冷笑声,更察觉到对方反复瞥来的眼神。
当没看到,她垂眸查看同样已经摆放在桌子上的飞钱密信等物......
蒋晦也在看。
密信是真的,玉贵坊的。
玉贵坊舍人身份的凭证也是真的,不论材质还是印记,都一般无二。
他接触过玉贵坊,才敢装玉贵坊的人,言似卿更与之交易过,久居雁城,长期用密信往来,更不缺熟稔。
只稍看两眼就确定了真伪。
至于飞钱凭信更是铁一般的事实,是最实际的官方钱财流通之物,从印记材质都记在户部,若有能伪造的,那对于帝国来说都是天大的谋反份子了,何止诛九族。
三样物件都看过一遍,蒋晦已然确定为真,但隐晦察觉到言似卿似乎....对那飞钱凭信多看了两遍,葱白玉指还在上面摩挲两下,然后,放下了。
罗高有点紧张,“是有什么问题吗?”
言似卿:“没有,都是真物,玉贵坊两位舍人身份毋庸置疑,那这玲珑匣依旧是内封状态,是罗大镖主后来又关闭了它?”
陈皎不甘心让别人出风头,总想插点话,又觉得反正都得罪了俩舍人,何必一味下风,于是找茬:“前面摘人出去的说辞也就算了,现在又闭合玲珑匣,总不是为了周全那位玉贵坊之主的隐私吧,你们能做何等解释?”
罗高还真不慌,摸摸鼻子,只对言似卿两人委婉道:“没有什么私密,主要是里面替换之物实在不宜袒露于人前,原本是想拿出扔掉的,又怕耽误案情调查,毕竟官府查案讲究人物齐全追踪前因后果,若我私自处置,反而惹嫌疑。“
陈皎讥笑:“这不是已经私自处置且串谋了吗?”
这大
嘴巴怎么这么讨人嫌?
那周刺史能留他办事,搞不好还真是有几分喜爱的,不然这种后辈留到过年见一面都得煽死在灶台上。
罗高三人斜眼瞥他,忍下了,专心看着言似卿跟她身后寡言冷厉的蒋晦。
蒋晦听见是“不宜之物”,以为是什么危险物件,上前一步,侧格在言似卿前面,若钊几人也如临大敌。
“打开看看。”蒋晦说。
廖青跟驿站老板也是这般意见,他们都不想沾染嫌疑,能查清最好。
陈皎上蹿下跳最厉害,也凑最前面。
拂夷在后面不动,既避开,也不躲着,挨着柱子一览无遗所有人,目光扫过聚拢在物件桌子的众人,重点在蒋晦两人身上停留.....
罗高无法,拿起铁钥匙弄进玲珑匣钥匙孔,手指左两下右一下扭了扭,啪嗒一声,封闭的玲珑匣应声解开机扩枢纽,盖子弹开缝隙,罗高顺势打开盖子。
“哝,就是这个,原本红布上是摆放整齐的双鱼佩,结果现在变成了这.....”
陈皎这类人,内在怕死,但外面爱称场面,看盖子打开后里面没有弹出什么凶器,也没有外露什么毒气,顿时明白这东西不是什么危险之物,至少他看蒋晦这些人没有躲开。
那......
陈皎反而上前一步,“这黑不溜秋的玩意儿能是什么不宜之物?跟石疙瘩似的,让你们害怕成这样?不过,我倒是在我大伯父膝下教养过几年,他博学广识,曾说滇边跟西域多奇石玉矿,但原石本身就是普通的石头样子,浑不起眼,也许啊,你们买来的所谓双鱼佩就是滥竽充数的原石,大食国那番外小国糊弄你们玉贵坊呢!毕竟谁人不知那首富海富贵拿捏其国经济,真有什么稀释珍宝,他还能让流出大食国....”
他越说越来劲儿,自觉这才是真相,声量也大了,还随手抽了筷子去戳那黑疙瘩。
“你们看....”
“哎呦,还戳烂了?这比原石还不如?”
“果然,哈哈!”
“这东西肯定原本就是个假的,根本没人盗取。”
众人也惊讶,都顾不上埋汰这人的显摆,目光落在被筷子戳破的黑疙瘩上。
这么一戳就裂开两半了,露出里面藏青色的粉末物,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反正瞧着不是原石,更不是什么珍宝。
“也许真品恐怕早就被那海富贵送给他的那个什么相好了吧,不是说他在沿海某城有个姘头....”
言似卿微微皱眉,嘴唇抿了抿,没有反应。
以前没有蒋晦这些龙相虎皮的时候,在沿海诸城,言似卿也常年做到了被人“敬罗衣且忌其能”,何况现在如虎添翼。
虽然现在本质是阶下囚,但利益一体,也可以借力打力。
但她没有。
蒋晦抵着剑柄的手指本来已经微微动,察觉到言似卿的细微表情,思索了下,手指扣回去了,不动武,但走文的,忽说:“既然已经盗走,还故意留下这样的物件填充,实在多此一举,有可能是某些毒物,这里还有舟车劳顿后体虚的女眷,还是多小心一些吧,别碰了。”
“姓陈的,你愚蠢不堪,所言实在没道理,让开,让我处置这物件。”
在场人就没有不顾忌他的,一听都纷纷赞同,也以为他提起的女眷是拂夷。
起码陈皎是这么认为的,今天屡屡被羞辱,他怎能不恼火,觉得蒋晦是故意的,当即反驳:“什么毒不毒?这东西能是毒?”
“当我没见识?毒不入体不入口,这种破烂东西如果是石头,必有异味,嗅了有味道才可能中毒....”
“这有味道吗?有吗?”
他看起来冲动,又有底线,只小心用沾染了一些粉末粘物的筷子在鼻子下面嗅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