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突然断掉,她双眼往上一翻,骤然往后倒去。
最后的视线里,是魏璋伸臂,扶住了她的后脑勺。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回京。
来时的路上,明明鸟语花香,连从鬓边划过的风都是清新的。
沿路折返,却已是深秋。
同样一条路,越走,秋意越凉。
薛兰漪一路上昏迷的,也许醒过,可懒得睁眼,就这般一路合着眼眸。
到第六日,周围空气越发沉闷,压迫着胸腔,薛兰漪知道回到公国府了。
她被安置那间充斥着魏璋气息的房间里。
只要一睁开眼,满目是他的衣衫、他的古玩、他最喜欢的玄色。
薛兰漪厌恶透了这些东西,索性能不睁眼就不睁眼,整日歪在榻上睡着。
一时梦到少年们意气风发的笑脸,一时又梦到他们一个个倒在血泊里的佝偻身影。
她静悄悄地,看不出喜悲,犹如无物。
崇安堂里,没有因为多了她或少了她,有任何变化。
院子里,照旧每日宾客盈门,络绎不绝。
魏璋很忙,比从前还要忙许多。
听窗户外的丫鬟们私下讨论,说是当今圣上身染重疾快不行了,很多朝廷要务都压在魏璋身上。
遴选继位人选之事,也提上了议程。
薛兰漪懒得听,也不想管,将被子拉过头顶。
所幸的是,诸般政事缠绕着魏璋,他无暇分身折腾她。
白日里,几乎见不到他人。
只是每夜三更时分,床榻外侧会有极轻的响动,床褥微微下陷。
薛兰漪知道他每晚都睡在她身侧。
她懒得理他,背对他装睡。
偶然午夜梦回,静谧无声的夜里。
他会从身后抱她,埋在她脖颈,略显疲倦地一声声唤她“漪漪”。
她也懒得理他。
直到这日,二更天。
男人回来的要比平日早些,身上带着一股沐浴的清香。
四方帐幔里,男人深邃的眼自上方笼罩着她,看了好久。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吧。
薛兰漪忽然感觉肩头一凉,脖颈上的肌肤渐渐暴露在了空气中。
墨玉扳指在她肩头游走。
薛兰漪才蓦地睁开眼,正见他在解她衣领。
她赶紧将衣服重新拢好,双手环胸,防备盯着他。
这是回国公府三天来,她第一次正眼看他。
只见身后男人长发披散,寝服松松落落,丝薄的面料下隐约露出壁垒般的胸肌。
熟悉的画面冲击着薛兰漪的视线。
她本能地用锦被裹紧自己,连连后退,脊背贴在床榻内侧的墙壁上。
还嫌不够,一边往墙壁上钻,一边讷讷摇头,“我不要!我不要做!我不要做……”
魏璋还没说什么,薛兰漪的目光又开始涣散,嘴里絮絮不停。
魏璋眉心轻蹙。
他这三日事忙,常不在府,但知道她三日不仅不进米粮,连榻也不下,也不沐浴。
整个人如同死物一般躺着,就靠一口强灌下去的补汤吊着命,也不许旁人靠近。
他今日下朝早,想着给她沐浴一番而已。
魏璋看着帐幔阴影里,缩成一团,消瘦得快也被夜吞噬的身子,有些无奈,极力压制着情绪。
“我什么都不做,只是给你沐浴。”他朝她伸手。
薛兰漪如见鬼魅,将头也埋进了锦被中,瑟瑟发抖,“我不沐浴,我不沐浴!我不沐浴……”
从西境回京,已经九天,她身上已经有味道了,露在锦被外的青丝打结,甚至……有虱子在爬。
她从小到大,都是最爱漂亮的小姑娘。
就算上个月在府上苍白消瘦,她也记得用胭脂遮盖一二。
而今……
她好像已经随谢青云他们去了,根本没把自己当个活人。
魏璋心里堵得慌,却也总不能看着她把自己折腾的人不人,鬼不鬼。
没有办法,只能强硬地将她从被窝里抱出来,往冨t室去。
“我不沐浴!我不要!魏璋,你滚!你滚!”她在怀里拼命挣扎,手脚并用捶打他的伤口。
魏璋点了她穴道,将人放在竹榻上。
冨室里才骤然安静下来。
薛兰漪动不了了,连自己的手脚都由不得自己使唤了。
她只能无力地坐着,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灰蒙蒙没有光。
魏璋看了眼呆坐的姑娘,其实也无力,几不可闻叹息了一声。
他绕到她身后,拆解她的发髻。
她和魏宣大婚那日,特意盘了繁复的牡丹髻,历经十日,头发松垮着,早已打成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结。
依照魏璋的行事方式,这些纠缠不清地细枝末节,理应一剪刀剪断最为高效快捷。
可她是爱漂亮的姑娘,若是头发被剪得参差不齐,只怕又要哭的。
魏璋俯视着身前人尚且红肿的眼泡,放弃那个念头,挪了个脚蹬坐在她身后帮他解头发。
他从未帮人做过这种事,手法很生疏,又是习武之人,手格外重。
他稍微一动,她就会下意识吸气,他只能放慢些,再慢些。
给她洗头发也很麻烦,他揉搓得重了,她疼。
太轻,她头上堆积了许久的污垢又洗不干净。
就连他手上的扳指,一触碰到她,她也会蹙眉。
魏璋只得把扳指取下来,一边观察她的神情,一边慢慢洗发。
简简单单的事情,竟耗费了近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其实够他处理一叠公文的。
魏璋并没有太多耐心做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全程蹙着眉,最后将洗净的青丝从手中放开。
青丝如瀑垂落,又恢复作往昔丝绸般的触感,带着淡淡的清香,铺散在薛兰漪双肩上,衬得那张脸娇俏而白皙,仿佛瓷娃娃似的。
魏璋心头那股烦躁感才被磨平,看着她恢复如初,又莫名生出一股满足感。
今时今日,他好像体味出了十年前,魏宣给睡着的她擦拭满脸墨迹时,那种自得其乐的感觉。
魏璋弯起些许笑意,又打了一盆水,蹲到她身边给她擦了脸,擦了手。
他虽不喜此事,不过天生性子缜密,所以给她洗手的时候,对着烛光每个指缝、指甲缝隙都要擦得干干净净。
他做事的时候自有一股沉稳老成之态,并没有太多棱角。
薛兰漪紧绷的后背才无意识松懈下来。
魏璋感觉到她乖顺了许多,才去解她领口的扣子。
“我不要!”
手甫一触碰到嫁衣,薛兰漪旋即又警觉起来,双瞳紧盯着他,连连摇头,“我不要脱衣服!不要脱衣服!”
“我只给你脱下外衣,一会儿你自个儿去洗。”魏璋很难得地退步。
薛兰漪还是摇头,浑身战栗的。
身子轻动的时候,阵阵腥臭味溢出来。
那日在桃花谷,她身上沾了太多人的血,虽这九日也有简单擦拭过,但内里至今没有清洗。
秋日午觉尚且闷热,再这么下去得长虫长蛆。
魏璋没法再纵着她,强硬去解她的领扣。
衣衫刚从肩膀上滑落,她突然厉声吼他:“我不要!!!”
她的关节动弹不得,没法挣扎,整个人轰然往下倒,迎面直直地砸向青石板地。
魏璋立刻伸手拉她。
撕拉——
外裳的后领口被扯破了。
与此同时,她的头磕在地上,撞得昏昏沉沉,连眼神都涣散了。
而趴在地上的她第一时间不是想着怎么起身,她保持着伏趴的姿势,脸贴地,一瞬不瞬盯着撕开口子的嫁衣。
“松开我的衣服,松开我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