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得她理解,陆挚撇去脑中种种思虑,只有心满意足。
又过了片刻,他道:“段砚去了蒲州,如果京中接下来不太平,我们可能会出京。”
云芹问:“去哪?”
陆挚:“得看看。”
京官待遇远高于外面的官员,他若要外出当官,会比想象的简单点,自然也要运作。
云芹眉眼一扬,有些期待:“那我们出去。”
得到她回答,陆挚越发安宁。
想起霍征走时,留下的那个问题,他道:“却不知,霍征为何那般执着‘拦’这个字。”
虽然他和云芹没有在“生死”环境里,但他也想过了。
若是他,他一定会拦住云芹。
云芹也在想,笑道:“我却是一定能拦住你的。”
陆挚浅怔,他以为自己是那个拦她的人,在她看来,她才是那个拦自己的人。
怕他不信,云芹又说:“我有个秘密,一直没告诉你。”
陆挚抬眉。
云芹缓缓呼吸了一下,郑重道:“我的力气很大,能拦住你的。”
说着,她将手反过来握住他,拉扯了一下他,两人倏地靠近。
她眼底若是一泓清水,光泽若墨玉里几点白梅,浓密的眼睫,根根分明,轻盈昳丽。
他屏住呼吸,还未再感受此刻温存,云芹眨眨眼,退了一步,指指屋内,有些不好被小孩儿看到。
陆挚笑了,道:“其实,我知道。”
云芹惊讶:“你知道我力气很大?”
陆挚:“嗯。”
云芹一直以为掩饰得很好,她有些不好意思:“什么时候知道的?”
陆挚:“成亲那一年。”
云芹:“……”
陆挚低笑片刻,既然都说开了,他也不好瞒着一事,说:“我也有个秘密:我酒量很好。”
云芹眼前一亮:“我也知道。”
陆挚一怔:“你知道?”
云芹:“很早就知道了。”
两人看着彼此笑起来,忽的,陆挚反应过来,耳尖微红:“那我装醉,你也早就知道了?”
云芹抬起下颌,说:“嗯。”
因陆挚不止装醉,醉后还装什么都忘了,留下不少趣事。
云芹绕到梅树后,躲他目光,一边笑他:“卿卿,卿卿。”
陆挚:“……”
他上回装醉,便是这般叫她,怪道她当时一直笑,原来分明知道他没醉。
他好气又好笑,追上去,小声道:“好卿卿,这些事房里说。”
第102章 外放。
…
毒杀案发, 昌王被软禁王府,短短几日,他头发白了掉了,下颌胡子也快长不出来了。
他托一个小宦官带话给霍征:“王爷说, 霍统领的账本, 还在王爷那儿。”
这是威胁霍征为他周旋, 否则就要供出他的账本。
霍征回:“如今局势不明朗, 奉劝王爷养精蓄锐, 不要轻举妄动。”
摆明是推脱,不愿帮忙。
得知他的回答,昌王暴怒,他仔细看霍征的账本, 里面好些田庄,当初他令人检查过, 都是真的。
可为何霍征敢这么回自己?
他这样,昌王和幕僚反而不敢把账本传出去。
几经周折, 他们终于打听清楚,这账本背后的主子,其实是皇帝自己。
自古君王拿罪臣的家财充盈自己私库, 并不少见,但只有昏君才会不顾朝廷, 无所顾忌。
皇帝还是顾忌臣子口舌的,便以霍征为臂膀,让他处理这些财产。
霍征把他自己的真账, 和皇帝的账本,混淆到一起,欺骗了昌王。
要是昌王把这份账给皇帝, 那就是儿子查老子的账,反了天。
意识到这点,昌王和幕僚出一身冷汗,又惊怒,自己竟叫霍征摆了一道!
仔细一算,这件事里,霍征全身而退,更令人不敢深想。
可他们自身难保,也没法报复霍征。
那幕僚道:“王爷,今日早朝,段方絮那几人,又联合弹劾王爷。”
此案虽是宗室相关,但因闹太大,朝臣认为应贬昌王为庶人,逐出盛京,子孙永世不得进京。
这惩罚对宗室子来说足够了,再过一点,就是砍头。
他们也在试探皇帝的底线,要是这都不答应,砍头更别想了。
果然,皇帝没有答应。
昌王想,那是因为父亲还疼爱自己么?也不见得,反而是段方絮他们越界了。
这几年,他无事就揣测父亲为何点一个三元及第,从而隐约猜到皇帝的心结。
考虑许久,昌王说:“还是得请我母亲帮忙,就和我父亲提冯相与过去。”
幕僚:“王爷,这太冒进了。”
谁不知道皇帝恨冯相,这时候提他,就是赌博。
可昌王没办法了,只能破釜沉舟。
隔日,贤妃换了一身麻布素服,求见皇帝。
念及多年情谊,皇帝见了她,贤妃泪眼涟涟,问皇帝:“当真只能这样处罚麟儿了么?”
她叫昌王乳名,不难看出,当年皇帝如何宠爱这孩子。
皇帝也陷入回忆。
贤妃又说:“你还记得麟儿遇刺的事么?”
皇帝:“你别说了。”
他刚登基时,朝中臣子权势大,多少人没把他放眼里。
有一次昌王遇刺,皇帝震怒,想彻查逆党。
冯相以朝政未稳,不该大动干戈为由,阻挠了他。
他是皇帝,却连自己儿子遇刺,都只能忍。
这还是一件小事,往后,一次次一回回,冯相把控朝政,他的话比圣旨管用,皇帝却也只能听他的话,叫他如何不恨。
除了恨,皇帝还有惧。
今日,贤妃和他聊起冯相,让他记起那段寝食难安的日子,是贤妃、昌王陪着他熬过来的。
毒杀案里,皇帝恼恨昌王对弟弟下死手,可他儿子没剩下几个,真要把昌王贬为庶民,还会牵涉他的孙子。
他犹豫时,宝珍大闹也就算了,衡王毕竟是她父亲。
然而,以段方絮为首的朝臣,认为该严惩昌王,就差明说该把昌王流放西北。
再如何,昌王是皇子,所谓“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也要看皇帝的意愿。
皇帝不愿让孙子受辱。
朝臣的做法,便如当年,冯相说什么,他都只有点头的份。
可这是他的天下,为何要叫旁人操控。
贤妃擦着眼泪,看皇帝沉默不语,便知道还好儿子赌对了,纵然坠入泥潭,也还有挣扎的机会。
午时后,皇帝披着氅衣,回和清宫。
他翻着奏折,忍着一声声咳嗽。
他情绪不对,霍征知道他去见昌王生母了,心生警惕,探听一番。
听说他们聊到冯相,他眉间窜起一股阴郁。
当年昌王追杀冯氏,如今却还要靠冯相,来激发皇帝的恻隐之心。
霍征对昌王旧恨新仇涌上心头,许久,方抚平心中戾气。
便也是这时,皇帝吃下一碗药,用巾帕擦擦唇,叫大太监:“宣陆爱卿。”
从前朝中“陆卿”是陆湘,如今不必细问,皇帝周围的人都知道,他要见的“陆卿”是陆挚。
这时宣陆挚,应当受早上贤妃影响。
霍征明了,也找来个禁军,叮嘱:“你去六部,同陆郎中这么说……”
……
陆挚揣着一个馒头吃,另一只手奋笔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