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午,邓巧君房内去取午饭,就是一碗板栗山药猪骨汤,五六粒板栗,两个烤饼,一碟炒时蔬。
刚吃完,邓巧君没觉得如何。
但到了夜里,她翻来覆去,一直想那道板栗山药猪骨汤。
想那糯到粉的山药和板栗,想猪骨上沾着的鲜嫩的肉,想飘着薄薄油渍,又甜又香的汤底。
她和冯婆子一起睡的,叫醒冯婆子:“奶妈,我饿了,我好想吃板栗山药汤,我以前更爱吃烤板栗的。”
冯婆子打着哈欠:“该是肚子里的孩子想吃了。”
邓巧君:“居然是这样。”
怀孕会叫人改了口味,只是夜深了,这时候做汤不现实,冯婆子就去热点干粮。
邓巧君吃得很没滋味。
第二天,邓巧君立刻让冯婆子给她做汤,结果,汤是端上来了,却不是昨天那个味。
邓巧君调羹舀汤水,没什么食欲。
冯婆子折腾几回,邓巧君都不喜欢吃,冯婆子还要去外头买,邓巧君说:“不用了。”
她抚着肚子,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也得说:“家里就云芹做饭时,味道最好。”
冯婆子嘀咕两句:“她拿刀倒是有架势。”
又挨过一天,邓巧君还是没胃口,早饭的时辰,她就去了厨房。
云芹还以为她今天要做饭。
可她就站在厨房里,没有动作,胡阿婆疑惑:“三娘子你干啥呢?”
邓巧君忸怩,但想想几天没好好吃饭了,终于开口:“……云芹,我想吃板栗山药汤,东西我让奶妈去买了。”
云芹:“可以啊。”
她朝她伸出一只手,勾了勾。
邓巧君可太熟悉她这个手势了,问:“你要多少?”
云芹:“四十。”
邓巧君一惊:“你抢啊?”
她没来厨房做饭,早就按何老太定的份例,给云芹二十个铜板。
现在她加个菜,云芹居然要四十个铜板,可不就是抢?
下一刻,云芹:“……个板栗,”她才奇怪,“很多吗?”
邓巧君捂了下嘴,赶紧说:“就这么定了!”
……
这日,董二休整好了,终于又去找陆挚了。
私塾下学后,董二早早在门边拦住陆挚:“陆先生!陆先生稍等!”
陆挚已跑了几步,这回就停下来等人。
董二追上来,笑说:“先生走得真快,险些又赶不上了。我是县令老爷的管事,平时也替老爷跑跑腿带个话,诨名董二。”
陆挚抬眉,居然是阳河县官员找他。
他谦和地问:“不知县令大人找我,所为何事?”
董二拿出请帖,递给陆挚:“这事,还得县令老爷亲自和你说。”
陆挚扫了一眼请帖,字体清瘦,用语简洁,就是不见请他的具体时日。
董二讪笑:“不怕你笑话,老爷公务繁忙,分身乏术,你哪一日去找他,都一样,所以干脆没有日期。”
陆挚客套:“汪大人辛苦。”
董二:“依先生看,什么时候有空到县里,和老爷见一面?”
没有哪个官员专门来找一个白身的,汪县令使人送请帖,是给足了陆挚脸面。
陆挚并不觉得自己脸面值钱,只公事公办,道:“三日后,我正好也有事要去县里,届时上门拜访。”
董二笑着拱手:“有劳。”
辞别董二,陆挚踏上了回家的路,天色暗得早,他专注盯着地上石块小坑,跑近了,才发现一驾马车迎面而来。
马车在村里可是极为稀罕的物件,就是邓家,也用不起马车。
车把式朝陆挚吆喝一声。
乡道狭小,马车占据了整条路,陆挚往田垄上站,让出整条路。
汪净荷撩开车帘,暗淡的夕阳下,勾出男子清泠泠的轮廓,俊逸文雅。
身旁,婢女说:“这乡野间,也有这样俊俏的人。”
汪净荷摇摇头,放下帘子:“乱说。”
那婢女就闭上嘴。
汪净荷手里捏着一颗板栗。
今日她去查庄子,李娘子听说后,来找她给绣样,这李娘子绣工极好,况且样式新颖,和县城满大街的绣样不同。
汪净荷很乐意和她买。
当时李娘子身上有食物香气,汪净荷没忍住,问:“什么味,这么香。”
李娘子一愣,用手帕托了一个栗子,给她前还擦了擦,说:“夫人要是不嫌弃我们乡野人家的东西,请用。”
汪净荷看着板栗,不语。
许久,她剥开这个板栗,吃到嘴里。
板栗凉了,但火候充足烘出来的那股香甜,叫她些微发怔。
……
今日,何老太虽然没添钱,家里人还是各吃上了几个烤板栗,很是解馋。
何老太这儿分到了七八个,是何玉娘蹦蹦跳跳,双手捧着进来的。
春婆婆纳罕:“邓三怎么这么上道?”
何老太可十分了解她,道:“一看就不是她给的。”
何玉娘说了两个字:“云芹!”
何老太剥了一个给何玉娘,没说什么。
春婆婆瞧了眼何老太,故意装作惊讶:“云芹偷拿了邓三的?”
下一刻,何老太严肃沉声:“怎么可能,她是那种品性的吗?”
春婆婆偷笑:“对,对,不可能。”
何老太:“我没有夸她,只是实事求是。”
春婆婆:“是是。”
春婆婆其实最能体会,以前没得对比,就不觉得如何,如今方知,老太太这些个孙媳妇里,最实在的,只有云芹。
何老太吃了两个板栗,陆挚从外头回来了。
他来屋里问安,又说,汪县令请他,他打算赴约。
官府要起钱来,什么名目都有的,何老太皱眉:“没明说是什么事,就不要去了。”
陆挚吃了口热茶,说:“大人请到这,于情于理,都推拒不得。”
民不与官斗,哪能说不去就不去呢。
况且,何老太这才反应过来,陆挚早就能独当一面了。
她只好说:“若有不妥,你要谨慎。”
陆挚:“孙儿会的。”
何老太分了两个板栗给陆挚,说:“不知你媳妇哪儿弄来的板栗,孝敬到我这了。”
陆挚想到云芹,眉宇一松:“等我回去问问她。”
这话里的重点,倒不是“问”,而是“回去”。
回到东北屋,陆挚方见云芹,她就拉过他的手,语气神秘:“今晚有好东西。”
其实陆挚已经知道了,是板栗。
他由着她拉着自己大手,手指轻勾住她的手,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好奇问:“什么好东西?”
云芹“哼哼”笑了一下:“你怎么这么一会儿也等不得。”
陆挚:“嗯,等不得。”
云芹拉着他走快了,他们到了厨房,灶上盖着一个木锅盖。
她打开锅盖,果然,一堆金灿灿的板栗,在灶上热着,香味和水汽扑鼻。
她仰起脸,道:“看,厨房油水。”
几十个板栗的油水……这是陆挚没料到的,他忍俊不禁:“油水怎么来的?”
云芹:“我给三表嫂顺手多做个菜,跟她要的。”
陆挚:“那油水太清澈了。”
云芹笑道:“你就说是不是好处吧。”
陆挚拿起一个板栗,在手里颠着,没那么烫手了,他剥开半边壳,剩下半个,连肉一起递给云芹。
云芹吸溜走,眯起眼儿。
两人就窝在一起,煨着暖热的气,吃烤板栗。
陆挚也说了汪县令的事,云芹没有和何老太那样担心,说:“他是个好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