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的几个同龄男孩都是族中子弟,只有他与贺晋承两个是国公府的公子,他们同在书塾读书,自小长大,无论贺晋承做了什么坏事,都要他出来背黑锅,这一次,他决定不认了。
谢氏极冷地笑了一声,“当真?你们不是在书塾读书?怎有功夫去藏书阁玩耍?”
贺晋承心虚地抿住了嘴,贺晋川道:“是晋承堂哥不想读书,带我们偷溜了出来。”
听到堂弟把这事也说了出来,贺晋承一慌,忙道:“娘,我不是不想读书,就是读累了,出去放放风,才去藏书阁的。”
谢氏拧眉看着他,道:“那这么说,那藏书阁的火,果真是你指使人扔的?”
贺晋承抓了抓头,还想再狡辩几句,却不知该怎么再扯谎。
看他急得抓耳挠腮却说不出什么来,谢氏脸色难堪至极,道:“既然是这样,那就放了青杏,晋承犯了错,该禁足在院里反省三日。”
她冷冷说完,便气得一甩袖子,起身回了隔间。
崔氏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想追上去赔个笑脸,又尴尬地顿在了原地,踌躇几番不知该怎么是好,末了隐晦地瞪了一眼姜忆安,冷脸拉着自己儿子走了。
事情澄清,青杏也免了被发卖出去,姜忆安心情大好地回了静思院。
而崔氏回到晚香院,拉着脸喝了口茶,劈头盖脸地数落了一顿自己的儿子,“你怎么不劝着些你晋承堂哥?现在好了,他被禁足在院里,你三伯母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定然是生气的。”
贺晋川沉默了一会儿,眼圈泛红地看着她,愤怒地握着拳头低吼道:“娘,我劝不住堂哥,从小你就让我巴结堂哥,他做了错事往我身上推,你从来不分青红皂白就说是我的错!”
崔氏气得将茶盏往桌子上一放,道:“我说你一句,你还犟起嘴来了!你长大就知道了,娘这是用心良苦,你对晋承好,你三伯母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贺晋川抹了抹眼里的泪,不再说话,转身跨过门槛走了。
崔氏看儿子这不听话的态度,气得险些将手里的茶盏摔了,但一想这茶盏是官窑出的上等瓷器,哪还舍得摔,便又小心放回了桌子上,嘴里嘀咕着骂道:“小兔崽子,越来越不听话了,和你爹那个犟种一样,有能耐你也像他一样,出了这个门,半年不回家一趟......”
在厢房歇息的贺嘉莹听到正房的动静,急忙披上衣裳起来,道:“娘,又发生什么事了?”
长女回娘家小住一段时日,现如今还怀着身孕,这些烦心的事本不该与她说的,可崔氏气不过也管不住嘴,一边骂一边说了。
贺嘉莹听过后,劝了她几句让他消消气,便出门去找贺晋川。
她找了一会儿,便在演武场找到了生闷气的弟弟,对他道:“弟弟,上次你说大嫂揍你,是因为你笑话她不识字,那为何这次她要帮你呢?”
贺晋川想了想,闷声道:“姐,那我怎么知道?”
贺嘉莹温笑了笑说:“你再细想想,大嫂揍你之前,你还做了什么事?”
贺晋川低头想了一会儿,突然眼睛一亮,道:“有只猫吓了我一跳,我拿石头砸了猫,她就追过来打我了。”
贺嘉莹抿住了唇,伸指头往他额角使劲戳了一下。
“你啊,怎么能伤害猫呢?怪不得大嫂揍你,她根本不是因为你笑话她恼羞成怒,而是因为你以强欺弱!别说大嫂了,要我看见了,我也饶不了你的!”
贺晋川不自在地挠了挠头,闷声道:“我知道了姐,下次不会了。”
贺嘉莹拉着他的手起来,道:“娘很固执,谁说都劝不动,做了一些糊涂事,你别与她生气了。走,先跟我去大伯母的院子,再去探望大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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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微风习习,静思院里很是凉爽。
因贺晋远的心病还没好全,姜忆安学认字的事只能暂时搁置了——要她说,这是贺晋远这厮犯病之后,唯一一件值得庆贺的事了。
两人坐在秋千椅上乘凉。
姜忆安双腿并拢盘坐在椅子中间,贺晋远则是姿态端正地坐在她身旁,一双苍白瘦削的大手握拳置于膝上,微微偏头看着她,听她眉飞色舞地讲怎样捆猪杀猪。
正说着话,贺嘉莹带着贺晋川来了静思院。
她缓步走在前面,贺晋川则落后几步,低头沉默着。
桃红眼尖,远远看见他们来了,便低声提醒道:“大少奶奶,四太太家的嘉莹姑娘和晋川少爷来了。”
她是国公府的家生子,自八九岁时便在府里当差了,这府里出嫁和没出嫁的姑娘,各院的主子,她都认得。
姜忆安对贺晋川印象格外深刻,却是第一次见这位已经出嫁的堂妹。
看到她的肚子微微凸起,走路十分小心缓慢,她立刻起身迎了过去,笑着打招呼:“嘉莹妹妹。”
贺嘉莹见了她,上前先行了个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大嫂,今天多亏你仗义执言,晋川才没被冤枉,之前晋川出言不逊,还说过对大嫂不敬的话,我让他来向你道谢,也向你道歉。”
说着,她瞥了贺晋川一眼,眼神暗含催促。
贺晋川挠了挠头上前几步,声音闷闷地说:“大嫂,多谢,还有,对不起。”
姜忆安露齿一笑,大方地挥了挥手说:“多大点事,我都没放在心上,再说了,晋川堂弟还被我揍了一顿呢。”
她提到揍人,贺晋川便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嘴角也抽了抽。
姜忆安眉头微挑,看着他道:“怎么样?屁股还疼吗?”
贺晋川下巴一抬,挺直腰板说:“大嫂看不起人吧?我是那么不经揍的吗?早就好了!”
贺嘉莹不由捂嘴笑了。
她娘疼爱弟弟,却又爱数落他,爹爹不在家没法管束他,她多日才有空回娘家一趟,如今又怀着身孕要养身体,下次再回娘家得诞下孩子以后了,想多管束弟弟也有心无力。
现在弟弟大了,不喜欢读书,还偶尔闯祸,来了个这样厉害的嫂子能管住他,她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偏偏她娘是非不分,光做些明里暗里为难大伯母的事,她劝了多少回了不管用,只好先去大伯母院里替她娘赔了不是,还了她娘打秋风得来的银子,再带着弟弟到大嫂院子里道歉致谢。
堂妹是个明事理的人,与四婶崔氏大不一样,姜忆安喜欢她这样的人,热情地留她与贺晋川坐下喝茶。
正高高兴兴说着话,却有个伯府的丫鬟过来传话,道:“少奶奶,二少爷来府里接您家去呢。”
贺嘉莹闻言不由一愣,又好笑又生气地道:“我才来几日,他就等不得了,也不怕婆母骂他。”
丫鬟笑说:“二少爷偷偷溜出来的,在外头等着呢,不敢教太太知道。”
贺嘉莹不便再坐,起身告辞。
临走前,她将贺晋川拉到姜忆安面前,温婉地笑说:“下次回府,我再来探望大哥大嫂,晋川也不是个听话的,以后他要是逃课或闯祸,拜托大嫂放手管教他。”
贺晋川听见这话抿着嘴,有些不服气地梗着脖子。
姜忆安睨他一眼,秀眉微微一挑,对贺嘉莹笑道:“妹妹放心,有我呢,你安心在婆家养胎,我保证不会让他惹是生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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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院中,江夫人听说了谢氏处罚那当差的丫鬟没成,反倒把贺晋承禁足的事。
“是大嫂去了三婶的院子,把那日藏书阁失火的事说清楚了,这才免了青杏的罚。”贺嘉舒温声说着,唇角露出一抹柔和的弧度,“大嫂这样做,三婶肯定不高兴的,娘觉得,大嫂算不算多管闲事?”
江夫人念了句阿弥陀佛,下意识环顾一周找孙妈妈,谁料看了一圈不见她的影子,才想起她回老家去了。
她细想了想,正色道:“我倒不觉得多管闲事,你大嫂这样做,有她的道理。一来可以让你三婶查清真相,不要冤枉了当差的丫鬟,再者,晋承这样做多有不妥,借此机会,也该教训他一顿,下次可不能闯这种祸了。”
一口气说出这些话,江夫人竟觉得心里有些痛快。
若是孙妈妈在这里,定然会指责儿媳做得不妥,甚至会让她这个当大嫂的去给三弟媳送些东西表示歉意,以求得妯娌间和谐相处。
现在孙妈妈不在这里,她便可以不用顾忌她的态度,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贺嘉舒也抿着唇笑了笑,道:“大嫂真是个直爽的脾气,不怕得罪人,也不怕惹上事,只要她看不过眼的就会过去制止,真是让人又敬又爱。要是大姐知道了,嘴上不说什么,心里也肯定会夸大嫂做得对的。”
江夫人笑了笑,她的大女儿,最是知书达礼,性子也善良温和,让人挑不出一点儿不足来。
想到女儿已有五个月身孕,再过几个月,就可以迎来小外甥,江夫人心里更加高兴,微笑着道:“对了,上次打发人去给你姐姐送东西,她可说什么了?”
大姐每次捎来口信,都是说她一切很好,不必家里人挂念,这次也是那些话,贺嘉舒道:“姐姐问了娘和大哥大嫂安,还说这段日子孕吐厉害,要在家养着,不能回来。”
女人怀胎最是辛苦,江夫人又是心疼,又是期盼外甥的到来,念道:“她好好养胎就是了,我们都好着呢,不必她回来探望。过几日,再打发人去给她送些补品,到了十月她就该生了,孩子的襁褓衣裳也该准备了......”
一语未了,月华院慌慌张张跑进来个丫鬟。
气喘吁吁地跑进院中,丫鬟满脸泪痕扶着门框,上气不接下气地哽咽着说:“太太,不好了,大小姐小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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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贺晋远:娘子,你只管去做你觉得对的事情。
姜忆安:可我万一得罪了人呢?
贺晋远:那我便为你撑腰。
第30章 都别担心,家里有我!……
江夫人愣了片刻,忽地反应过来,急得一把抓着那丫鬟的胳膊,嘴唇颤抖着道:“你再说一遍,嘉月小产了?”
来人是贺嘉舒的贴身丫鬟,名叫红莲,听到江夫人的问话,她抹了抹脸上的泪,道:“太太,是大小姐小产了!早半个月前,大小姐出门滑了一脚,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了!”
江夫人一听,如同天塌下来一般,一时只觉天旋地转眼冒金星,贺嘉舒急忙扶着她坐在椅子上,转头问红莲:“大姐呢,她人怎么样?”
红莲道:“大夫说,大小姐没什么事,不过小产伤身,需得好好养着做个小月子。”
江夫人张了张嘴,泪水唰地流了出来,哭道:“我的儿,怎么会这样,好好的孩子怎么能小产,这得受多大的罪啊!”
贺嘉月嫁到沈家三年,肚子一直没动静,好不容易得了一胎,已经五个月的身孕了,好端端怎就小产了!
江夫人伤心地哭了一阵,贺嘉舒眼圈泛红,哽咽着道:“娘,孩子虽没有了,好在姐姐没事,你别太伤心。”
江夫人流泪不止,道:“你姐姐为了要这一胎,喝了多少碗求子汤才求来这么个孩子!现在没了孩子,她不知得多难受,这教我该怎么办才好。”
哭了一阵,江氏勉强定了定神,看向红莲,道:“可是嘉月打发你来送信的?”
红莲脸色微微一变,含泪咬了咬唇,摇头道:“太太,不是大小姐来让我送信的,她怕您担心,说过段日子养好身体再告诉您,是我自己忍不住,偷偷来告诉您的,还请太太不要责怪我。”
江夫人擦干了泪,道:“好孩子,多亏你来送信,你一心为了嘉月好,我怎么还能怪你?”
红莲眼泪蓄满眼眶,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只是急切地道:“太太,您与小姐去看看大小姐吧,奴婢怕她伤心,对身体不好。”
红莲没有在国公府多呆,匆匆说完了话便要回沈家,江夫人打发人去送她,自己也急忙穿戴了,准备与贺嘉舒一道出门去沈家探望大女儿。
谁料着急忙慌地起身,还没迈过门槛,竟眼前一黑,直挺挺朝前栽了过去。
贺嘉舒惊呼一声,急忙搀着了她,一边扶着她躺到榻上,一边赶紧让丫鬟去请大夫来。
姜忆安闻讯赶来的时候,江夫人脸色苍白地躺在榻上,已看过大夫,只是身体难受得紧,还不能起身。
“大嫂,姐姐小产了,娘听到这个消息,急火攻心晕了过去,大夫说需得躺在床上静养一段时日。”
贺嘉舒眼眶酸涩,大姐小产,母亲又病倒了,让她一时不知该顾哪个。
姜忆安默叹口气,拍了拍她单薄的肩头,说:“妹妹,没事,你们都别担心,家里有我呢!”
贺嘉舒红着眼圈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