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晋远眼睛有望好转的事,江夫人还不知道,姜忆安笑看着她,道:“娘,大夫说,每天早晚给夫君用药枕热敷后脑,兴许眼睛就能慢慢看见了。”
江夫人一听,激动地眼眶泛红,抓住她的手,不断地问:“大夫真是这样说的?”
待看到姜忆安肯定地点了点头,江夫人的泪水忍不住滚滚落了下来。
以前,她那世子丈夫还在国公府时,她流泪大都是因为心里苦闷,而这一回,则是忍不住喜极而泣,甚至高兴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但姜忆安也不敢让她抱太大希望,毕竟冯大夫也没有十分的把握,万一贺晋远的眼睛依然看不见,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娘,这也不能保准的,咱们先按照大夫说的做,在夫君复明之前,不要让外人知道,也不要在他面前特意提起,好不好?”
江夫人拿帕子擦着眼泪连连点头,道:“媳妇啊,你放心,我都知道,只要有这个盼头,我心里就是高兴的。”
婆媳两个正说着话,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了吵嚷的声音,江夫人往外看了看,道:“什么动静?怎么像院子外头吵起来了?”
姜忆安打发桃红出去看一眼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桃红匆匆忙忙去而复返,说:“太太,大少奶奶,外头来了个男人,闯到咱们院外边来了,这会儿被护院拦住了!他说是非要见大少爷,见不到就不走。”
姜忆安奇怪,江夫人也有些茫然,婆媳对视一眼,江夫人忐忑地道:“他说是哪家的吗?为什么要见晋远?”
桃红摇了摇头,“奴婢不知道,就看见那人大吵大嚷的,几个护院差点拦不住他。”
人是闯进院里来的,江夫人乍一听,心就有些发慌,满脸担忧地说:“忆安,不会是什么歹人吧?”
姜忆安笑了笑,道:“娘,就算是歹人,青天白日的,国公府护院这么多,还能为非作歹不成?您不用担心,我先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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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思院院门外的石阶旁,一个身着靛蓝绸袍的精瘦男子叉腰站着。
几个护院将他团团围住,男子不断觑着院门的方向,伺机想要闯进院里去,嘴里还一直不停地叫嚷着:“我来找你们这院里的少爷,你们拦着不让我进,欺负人是不是?”
一个护院公事公办地道:“你要见我们少爷,需得等通传,在这里大呼小叫什么,先出去等着吧!”
男子闻言一拍大腿,嚷声又高了三分:“好啊!堂堂国公府嫡长孙,我哥拿命救下的人,我们林家对他有恩,现在翻脸不认人,见都不见我,还让我出去等着,故意打发我走的是吧!”
“我告诉你们,今天我见不到他本人,休想赶我走!”
听他语气不善,几个护院想先将他架出去,谁料那男子见状往地上一躺打起了滚,边翻滚边拍打着自己的大腿哀嚎。
“国公府打人啦,一群人欺负我这个手无寸铁的平头百姓,这世间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良心哪!”
护院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其中一个转头看见姜忆安从院中走了出了,顿时松了口气,遥遥拱手道:“大少奶奶,这人擅闯府门,一路跑到了静思院外,说要见大少爷,小的们巡守不力,还请大少奶奶责罚。”
姜忆安挥了挥手,让他们先退到一边。
护院们纷纷后退了几步,躺在地上翻滚的男子也停下了动作。
他一骨碌从地上坐起来,打量了姜忆安几眼,道:“听说贺大少爷娶妻了,你是他夫人?”
姜忆安走近几步,低头看了他几眼。
方才从院中出来,她隐约听到此人自称林家人,便点了点头,道:“你是林文修林公子的兄弟?”
林有才咧嘴一笑,从地上站了起来,掸了掸绸袍上的灰,道:“我哥就我一个兄弟,不是我还能是谁?你既然是贺大少爷的夫人,那我找你也是一样的。我也不跟你废话,今天我来,是领银子的。”
姜忆安微微蹙眉。
贺晋远每月会给林家二百两银子做为家用,那账上也有记录,每月他还会按时差人把银子送到林家,这林家兄弟根本不用到府里来领。
但今日林家兄弟竟上门撒泼打滚要银子,她不禁有几分疑惑。
“林二公子,是这个月的银子没送到府上,还是有人克扣了银两?”
林有才嗤笑一声,摆了摆手,“都不是,一个月你们就给我家二百两银子,够塞牙缝的吗?我今天来,就是告诉你,这银子以后得涨了!”
几个护院闻言面面相觑,眼神中都是不可思议。
他们在国公府当差,一个月七八两银子的工银已比外面高出许多,寻常百姓家,二十两银子足够花一年了,这林家每月领二百两银子竟还不够?
姜忆安也有些诧异,面上却没显露什么,依然客客气气地道:“依林二公子之见,要涨多少合适?”
林有才伸出四个手指头比了比,道:“以后翻倍,每个月四百两。”
姜忆安眉头微抬,确认了一遍:“四百两?”
林有才冷笑,“你不会不舍得给吧?你们高门大户的,院里一株花一块石头都值不少银子,我哥那可是丢了一条命!我家里还有母亲,大嫂和侄女要养,这些银子算得了什么?”
姜忆安的视线掠过他那泛黄的脸与两只醒目的黑眼圈,不动声色地思忖片刻,淡淡笑着道:“林二公子所言不差,不过这事我做不了主,还得问过我夫君。还请林二公子移步到厢房喝口茶,我夫君一会儿就过来。”
林有才往地上重重呸了口唾沫,不耐烦地道:“喝什么茶,别给我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你就说句痛快话,给不给我银子?我还忙着呢,没工夫跟你在这里耗!”
姜忆安道:“林二公子,四百两也不是个小数目,我手头没这么多现银,这样,我先让人给你包一百两银子出来,你先拿去用着。剩余的三百两,明天我就打发人去给你送到家里去,你看怎么样?”
林有才眯眼盯着她,冷笑问:“你不会打发走我,明儿就不认账了吧?”
姜忆安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提醒道:“今天你有办法闯进国公府,以后也会有法子闯进来,要是收不到银子,你尽管再来找我。”
林有才一听,咧嘴笑了笑,道:“行,算你识相!那你先给我一百两,另外三百两银子,明天必须差人送到,要是见不到银子,我还来找你。”
姜忆安让香草去院里取了五封二十两的银子来,林有才接了银子,打开看了看一分不少,便将银子包进早已准备好的包袱里,甩袖急急忙忙走了。
江夫人在屋里坐等了一会儿,始终有些不放心,不过刚从院里出来,便见那林有才已走远了。
瞧见个背影,江夫人觉得有些眼熟,想了一会儿,忽地想了起来,道:“那不是林家的二儿子吗?他是为什么来了?”
当初林文修没了后,她亲自去过林家一趟,见过林家的这个老二,当时给了他一千两银子,以报答林公子救下儿子性命的恩情。
姜忆安已让护院散了,搀着婆母的胳膊往院里走,边走边道:“他来是为了多要银子,原来一个月二百两,要变成四百两。”
江夫人目露惊讶,却也没说什么,叹了一口气道:“左右是林家公子救了晋远一条命,是我们欠了人家的,既要这么多,兴许是遇到了难处,有着急用银子的地方。宁愿咱们手头紧些,也不能亏欠了人家,你且打发人给林家送去就是。”
姜忆安直觉那林家兄弟有些不对劲,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微笑道:“娘,我知道了。”
提到林家,江夫人又长吁短叹了几回,方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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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书房回来,贺晋远才知道了林二来要银子的事。
姜忆安对他道:“夫君,我们明天一起去趟林家,怎么样?”
正好到了祭拜林公子的时候,现在林家的人找上门来,明日去林家送银子,他们一起去探望林家人,也是该的。
贺晋远闻言,却蹙眉沉默了一会儿。
出事那年,他从昏迷中醒来以后,曾去过林兄家中探望过一回。
可林家兄弟将他送的东西全都扔了出来,还破口大骂了一番,要他答应每月给林家送二百两抚恤银,并且承诺以后绝不许踏进林家的大门。
看着他渐渐沉凝苍白的脸色,姜忆安眉心一跳,忙道:“夫君,以前你去林家发生过什么?告诉我。”
沉默数息,贺晋远再开口时,嗓音有些干哑。
“娘子,林兄的家人一直怨恨我,不许我踏入林家一步。”
姜忆安微微一怔,眉头紧拧了起来。
怪不得他不去林家祭拜林公子,而只能在静思院中设案遥拜,原来是这个原因。
可林有才要银子毫不手软,却又不许夫君进林家探望,怎么让人觉得这么奇怪?
她想了想,用力握紧了贺晋远的手,道:“夫君,明天我们一起去林家看一看,到了以后,我一个人进去,你在外面等我。”
他说到做到,既然答应了林家兄弟,便不会无故踏足林家。
可她又没答应过,所以去林家看一看,根本算不上违反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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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饶你这一次,滚吧!……
翌日清晨,姜忆安一早便醒了。
因冯太医叮嘱过贺晋远睡前醒后各敷半个时辰的药枕,她睡意朦胧地掀被起身,想要下榻去给他拿来药枕,贺晋远却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娘子,不用去拿了,我已经在敷了。”
姜忆安揉揉眼睛看他一眼。
这药枕比睡觉枕的枕头小些,里面放得是调配好的药包,因有许多温通经络的药材,枕上去会有发热的感觉。
所以他白皙的脸颊有一些发红,水色的薄唇色泽也极为红润,像涂了薄薄一层胭脂。
姜忆安忽地一怔,不知为何,看到他的嘴唇,便莫名想到了好吃的红艳艳的樱桃。
她下意识舔了舔唇,待反应过来,只觉自己实在有些莫名其妙,便用力揉了两把脸定了定神。
贺晋远敷完药枕,两人便起床洗漱。
听到房里的动静,香草叩了叩门板进屋,想要为自家小姐梳头更衣。
姜忆安却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忙活了。
为了今日方便出行,她只挽了个简单利落的高马尾,之后便吩咐石松与南竹去备车,准备用完早饭便出府。
香草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用手比划了几下,眨巴眼睛问:“小姐,我也跟你一起出门吧?”
姜忆安道:“不用了,你留下。”
听到小姐这样的吩咐,香草摸了摸自己的喉咙,眼中却流露出一丝失落,抿唇低下了头。
这偌大的国公府,只有她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饶是觉得小姐待她很好,从来没嫌弃过她,她还是觉得自己不中用。
别的主子的贴身丫鬟都很能干,只有她差了一截,如果她能说话,定然也能为小姐分忧,成为小姐有力的左膀右臂。
看出她情绪不高,姜忆安指了指猫儿老虎,笑道:“不让你跟着,是有重任委派给你,老虎需要照顾,你留在家里喂猫。还有,别忘了得闲绣几只荷包,年节时我要打赏用。”
香草闻言,立时高兴起来,重重点了点头。
很快用过早饭,姜忆安与贺晋远便坐上了出府的马车。
早晨没睡够,上了车,她便靠在贺晋远的肩头闭目养神,时不时与他说几句话。
“夫君,你以前去过林公子的家吗?他的母亲、妻子、兄弟你见过吗?可知道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
贺晋远默了默,道:“失明之前,我曾去过林家一次,虽见过林兄的家人,但呆了没多久就离开了,对他们并不了解。除了那一次,便是失明之后——”
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