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点了点头,一边擦着脸上的泪,一边指着黄夫人骂道:“你李家的血脉重要,我闺女的命就不重要了?你个老虔婆,还有没有一点良心!平时对我闺女不好也就算了,这个时候竟连她的命都不顾!你这样欺负人,当我们国公府没人还是怎地?”
说着,她便看向贺晋川,高声道:“儿子,你快回府请你三伯母来!有你三伯母在这里,我看忠勤伯府还敢不敢断送我闺女的性命!”
提到谢氏,黄夫人的神色也略有些不自在,那毕竟是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又是已致仕的谢阁老的嫡女,忠勤伯府不能不给她面子。
黄夫人便往门外的椅子上坐了,心中思忖,干脆等上一个时辰,若是谢氏来了,那就在她面前落个好,保大人,若是谢氏不来,那就只能保孩子了。
毕竟这是李家的血脉,嫁到婆家的女子都由夫家做主,世人都是这样做的,就连国公爷来了也挑不出错来,旁人更是无甚可指责的。
想完这些,黄夫人便道:“亲家,你也别着急,咱们都是为了孩子考虑。这样吧,再等一个时辰,要是嘉莹的情况还没好转,那我也没法子了。”
崔氏也不理会她,脸上的泪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一双眼只紧盯着正房里头,期盼着女儿性命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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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晋川快马加鞭回了国公府,一路脚步未停,满头大汗地跑到锦绣院外,却被守院子的丫鬟拦在了外头。
因贺晋承才因他做证挨了打,锦绣院的丫鬟看见他,脸色也不大好,道:“少爷你来做什么?”
贺晋川急道:“我姐生产有危险,我娘让我来请三伯母去伯府!”
丫鬟面无表情地道:“那真是不巧了,太太现在没在家,才出府去了。”
贺晋川道:“伯母什么时候回来?”
丫鬟冷笑一声,道:“少爷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二少爷才挨了打,身上的伤化了脓,比昨日还严重呢!太太急得了不得,亲自回谢府寻药去了,这一时半会儿,哪能回来......”
不待她说完,贺晋川攥紧拳头退后几步,忽地一转身,向静思院飞跑而去。
跨过静思院的院门,恰好看到大哥大嫂在院里,他鼻子一酸,嘶哑着嗓子道:“大嫂,我姐生产遇到难关了!”
姜忆安微微一惊,贺晋远的神色也变了。
妹妹生产是为大事,姜忆安片刻没等,立即让石松去牵旋风过来。
贺晋远也立刻吩咐南竹拿了他的令牌,去太医院请一位姓闻的大夫去忠勤伯府——那闻大夫的妻子生产时,也曾遇到过横胎难产,他便用了破腹的办法,救了妻儿的性命,医术值得信任。
姜忆安回屋拎了把带鞘的杀猪细刀别在腰间,翻身上马后,将贺晋川也拉到马背上来,对贺晋远道:“夫君,我去伯府了,你待会儿也带上人过去。”
贺晋远沉声道:“娘子大胆行事,只要能保住嘉莹妹妹的性命,其他的不必顾虑。”
姜忆安点了点头,之后一抖缰绳,旋风穿院跃墙,飞奔出国公府的大门,不消两刻钟,便停在了忠勤伯府的门外。
一路大步流星地到了贺嘉莹的院子,只见四婶含泪站在房门外,身子轻微地颤抖着,黄夫人则气定神闲地坐在门外的椅子上,还在捧着茶水轻啜。
崔氏满心期盼着谢氏能来,可抬头一看,竟是大侄媳妇来了,不由一愣,脸色也变了。
她才与小姜氏吵过嘴,这个人命关天的节骨眼上,儿子怎么把她带来了!
崔氏气得直拍大腿,双眼怒盯着贺晋川,崩溃喝道:“你耳朵聋了不成?我不是让你请你三婶?你怎么请你大嫂来了?她来有什么用!”
崔氏这样说,姜忆安也没有与她计较,先竖掌示意她闭嘴噤声,转而垂眸扫了一眼喝茶的黄夫人,道:“你是嘉莹妹妹的婆母?”
黄夫人不慌不忙将茶盏搁下,掸了掸衣袖起身,唇边泛出一丝冷笑。
儿媳的小舅子请来的不是谢氏,而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媳妇,那就恕她罪过,只能保小不保大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斜睨过来点了点头,姜忆安几步上前,二话没说,一脚将她放茶的桌子踹翻在地!
未喝完的茶水当啷撒了一地,黄夫人唬了一跳,她身旁的丫鬟亦吓得缩到了后面。
“你这是做什么?”
姜忆安嗤笑一声,冷声道:“都什么时候了,我妹妹生产踩在鬼门关上,夫人还有闲心喝茶,当真是一位好婆母!”
黄夫人眉头一拧,脸色微变。
还没等她说出话来,姜忆安便道:“今天,要是嘉莹妹妹有一点儿闪失,我敢保证,你这个婆母丧尽天良,草菅人命的名声就会传遍整个京城!”
黄夫人顿时慌了,她是不喜欢这个贺嘉莹儿媳,要保小不保大,但无论如何,她不能落下这种苛刻的名声。
“她生孩子难产,与我这个当婆母的有什么关系?你不要血口喷人!媳妇生孩子,保大还是保小,是婆家说了算!”
姜忆安懒得与她废话,只道:“我不管你什么婆家做主,现在我妹妹的命是最重要的,是保大还是保小,你仔细想清楚了再说!”
黄夫人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强撑着道:“保大保小当然是我们伯府说得算,说破天去也是这个道理。”
说着,她故作镇定,吩咐屋里的稳婆,“去接生吧,务必保住孩子。”
崔氏闻言一下跌坐在地上,流着泪喃喃道:“我的闺女怎么这么命苦啊!”
姜忆安冷冷一笑,从腰间拔出杀猪刀来,手握刀柄狠狠往桌面一掼!
铎的一声重响,刀刃足足插进桌面三寸深!
她喝道:“谁要是不保我妹妹的性命,今天就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我教她不得好死!”
那森冷的气势将黄夫人吓得身子一抖,等候吩咐的稳婆也惊出一身冷汗,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黄夫人张了张嘴,瞪眼看着她道:“那依你的意思,是定要保大不保小了?那也是一条性命,你就这样狠心不管了?”
姜忆安没有与她理论,抬眼看了下院外的方向,估摸着此时那会破腹接生的大夫应该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便冷声吩咐伯府的丫鬟,“立刻去熬参汤来!”
那丫鬟唬了一跳,慌忙去了。
姜忆安又看了一眼崔氏,对她道:“四婶,你去屋里陪着嘉莹,就说大夫快来了,让她坚持住。”
崔氏失了神的眼神又活泛过来,闻言急忙从地上爬起来,罩了热水烫过的外衫,一双手也用药汁浸泡过了,便赶忙进了里间陪护女儿。
不一会儿,参汤熬好送了过去,姜忆安吩咐丫鬟送到里间去,让贺嘉莹喝了吊着精神。
没多久,一个年轻的男大夫带着两个小医徒匆匆而来,南竹则紧随其后。
这位就是会剖腹取子之术的闻大夫,姜忆安上前对他道:“大夫,我妹妹在屋里,还请你看一下她的情况,若能母子平安最好,如果不能,那就务必保全产妇的性命。”
闻大夫闻言却踌躇了几番。
他虽会这等医术,但是只为自己的妻子接生过,女子看男大夫尚且有所避讳,更何况是让男大夫接生......
那黄夫人一听要个男大夫去给自己的儿媳接生,顿时震怒不已,脸色登时黑沉如墨,冷声道:“绝对不行!这与失了贞洁有何区别?岂不有辱我伯府门风,连脸都丢尽了!”
听她这样说,闻大夫面露难色,看向姜忆安道:“少夫人,此等情况凶险异常,太医院又行医有令,在下必须征得产妇丈夫与公婆的一致同意,方可行医。”
听见这话,黄夫人使了个眼色,她身边的丫鬟便对院外招了招手,十多个护院立时从院门处鱼贯而入,各个提着棍棒候在黄夫人身后几步开外处。
有了护院拦着那闻大夫,黄夫人也有了底气,清清嗓子高声道:“今天不管怎么说,我是不会同意这位男大夫给儿媳接生的!无论如何,都要以保住我伯府的血脉为先,至于我这儿媳能不能有命活下来,还要看她的造化。”
姜忆安根本没把那些护院放在眼里,而是冷冷扫了她一眼,忽地想起没看到那李公子,便喝道:“李二呢,叫他出来!”
李言玉还在厢房的榻上昏迷不醒,贺晋川几步跑到房里,趴着床沿边看着他,喊道:“姐夫,你快醒醒啊!”
喊了几声,那李言玉却还没动静,守着的丫鬟婆子都道:“少爷,二爷晕倒需要好好休息,不能打扰,你还是莫要喊了。”
贺晋川只好红着眼睛跑回正房外,道:“大嫂,我姐夫刚才吓晕了,一直昏迷不醒!”
姜忆安按了按额角暗骂一声,这个节骨眼上,李二偏偏昏迷了,真是不中用!
她冷冷看了眼黄夫人,转头大步去了房里。
贺嘉莹半靠在床榻上,见她进来了,苍白不已的脸庞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姜忆安在她近前坐下,一只手握住她有些发凉的手指,道:“妹妹,太医院的闻大夫来了,他是个男大夫,会剖腹取子,眼下也许能救你和孩子的性命。”
贺嘉莹轻轻点了点头,道:“大嫂,你在外面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幸亏你来了,这事我婆母也不会同意的,我夫君他,他一向胆小——”
崔氏本守在旁边,听到这话,捂嘴低声哭了起来。
姜忆安道:“妹妹,你别管他们同不同意,你只告诉我一句话,你想怎么办?”
贺嘉莹勉强撑起一点身子,紧紧抓住她的手,含泪道:“大嫂,我虽是伯府的儿媳,李言玉的妻子,孩子的母亲,但我也是我爹娘唯一的女儿,是晋川的姐姐,我是我自己,我也得爱惜我自己!大嫂,你想办法让闻大夫来吧,要是能救了我们母子的性命最好,要是不能——”
她含泪哽咽,说不出话来,姜忆安神色凝重地拍了拍她的手,道:“妹妹,你留着些力气,有什么话,等你平安了以后再说。”
说完,她便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跨过正房的门槛,伯府的护院们乌压压站在院里,那闻大夫也被人拦在了后面,不能近前。
黄夫人看了姜忆安一眼,冷声道:“我们伯府讲究门风,断不可让外男给女眷接生,时辰也差不多了,多耽误一刻,她肚子里的孩子就多一分危险,先保住孩子,剩下的听天由命......”
话未说完,姜忆安几步走到厢房外,一脚踹开了厢房紧闭的房门。
几个守着的丫鬟婆子唬了一跳,只见那国公府的大少奶奶拧眉看了眼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二爷,抄起桌上一盆洗手的冷水,兜头朝他脸上泼了过去。
哗啦一声,冰凉的水珠重重砸在脸上,李言玉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他下意识抹了把脸上的水,几息后才彻底回过神来,“大嫂?”
姜忆安喝道:“快些起来,还发什么愣!”
李言玉一听,连鞋都顾不上穿,跳下床榻便往外跑去。
黄夫人看到儿子出来了,不由一愣,她本想儿子晕倒的正是时候,这个节骨眼上不让他来添乱,谁想竟被一盆冷水浇醒了过来,还不管不顾地往正房里跑去。
黄夫人立刻吩咐道:“拦住他!”
立时便有两个护院一左一右上前架住了李言玉的胳膊。
他又气又急,扭头看向黄夫人,道:‘娘,你让他们拦着我做什么?’
黄夫人冷笑看着自己的小儿子,道:“你要去哪里?”
李言玉看了眼正房的方向,急道:“我要去屋里陪我娘子!”
黄夫人喝道:“她在生产,那产房是晦气的地方,男人岂能进去!就算你再急,也在外面给我好好等着!”
姜忆安从厢房出来,扫了眼脸色铁青的黄夫人,再扫一眼被护院按住的李言玉,盯着他道:“嘉莹难产,现有一个男大夫也许能救她和孩子的性命,她已经同意了,你可同意大夫进去接生?”
李言玉脸色发白,怔怔看了眼正房的方向,再缓缓转过头去,看到了一个年轻的男大夫。
他嘴唇蠕动几下,却没有说出话来,姜忆安眉头紧拧,正以为连他也指望不上时,却见他猛地握紧拳头,掷地有声地道:“我同意,别耽误时间了,快去救我娘子!”
姜忆安微微一笑,那闻大夫见状也松了口气,黄夫人却刹那间脸色黑如锅底。
她一挥手,护院们便齐齐往前逼近了几步,严严实实拦在了正房的门口。
“事关伯府脸面家风,今天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大夫进去!”说完,她睨了一眼自己的儿子,骂道,“你自小学的规矩家训,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给我回屋去,没有我的同意,不许出来!”
李言玉眼眶泛红,急声叫道:“娘,事关我娘子和孩子的性命,你不能再这样管束我!”
黄夫人却置若罔闻,只让护院拦在近前,喝道:“把少爷送回去!”
话音刚落,冰冷的刀刃便贴上了她的脖颈。
姜忆安冷冷一笑,杀猪刀又贴着她的皮肉往前递了几分,血珠儿霎时渗了出来。
黄夫人惊叫一声,冷汗刷得冒了出来,道:“你......你还要杀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