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那十车物资,还有什么?”宣睿抬了抬下巴,手指摩挲青色的胡渣。
外面日头又升高了些,几缕光打在他面上,明灭参半间透出十足的悍气,以及三分残忍。
白刹定了定神,不动声色的加大筹码:“另还有十五车粮草,随时可以送往镇北军营地……至于金银珠宝那些俗物,小人已存放在几处绝对安全的库房里。”
宣睿挑眉,听那半大小子信口道:“小人倾尽所有支持将军大业,除了仰慕您的威名之外,但有一事相求……请将军引荐小人入王府,在镇北王身边谋一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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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溟城需要两三日,到了深夜丑时,宣睿宣布在路上安营扎寨,车队休整一个时辰再出发。
潇子戚等人不禁有些惊讶,往常再远的路途将军都从来不会心疼他们,该怎么熬就怎么熬。
这次竟破天荒让他们半路歇息,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再一看停靠在大树旁边的那辆马车,整日将军都骑马跟在边上,一时又什么都明白了。
白刹从没跑过这么远的马,一听说可以休整,赶紧找了块平整的地方,钻进睡袋两眼一闭,天塌下来都不管了。
潇子戚拿着干粮过去,见他蜷着身子像只松鼠似的,大剌剌坐在旁边往他屁股上一拍。
白刹本来快睡着了,被他这一拍立马惊得蹦了起来,双手本能的抱在胸前,一脸防备瞪着萧子戚。
“这是做啥,叫你起来吃东西,娘们兮兮的。”萧子戚递了干粮过去,目光盯着他紧紧护着的前胸,疑惑道:“咋了,那儿有宝贝么。”
白刹被他一问,方如梦初醒,双手无力的垂放下来,闷闷的道:“宝贝都没了。”
“是吗?”萧子戚歪头凑过去打量他,贱兮兮的道:“说说,什么宝贝。”
白刹双指抵在他前额,用力把他推得离自己远些,一手接过冷馒头啃了一口。
萧子戚还想再问几句,见少年忽然目露凶光看过来,悻悻然闭了嘴。
他摸了摸后脑勺,暗道不就是自己早上嗓门大吼了他几句,后来在将军面前也给够他面子了,怎么还在记仇呢。
白刹啃了几口冷馒头,见不远处燃起一堆篝火,香味飘散而来,有些怔忪道:“他们在那烤肉呢。”
萧子戚顺着他目光看去,立马站起身道:“等着,俺去给你撕个兔儿腿。”
白刹发现他说话口音真重,不由抿嘴笑了笑。
中原人虽然都说汉话,但也有各种各样的口音,每次一听到正统的北方话,都觉得十分有意思。
夜里实在冷的很,他缩手缩脚的躺回了睡袋中。
一时又想起娘亲在时,总念叨等她离开白家后,最好寻个北方汉子下嫁。
可那些人怎会娶柔兰女子做正妻。
更别提,自己还是这样一副残躯。
自五岁起便开始服用秘药,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年,除了私密处,浑身上下已无半点女性特质。
休息了干刻,兔肉的香味飘散在鼻端,勾得她不住吞咽口水。 !
正在起与不起之间挣扎着,就听见潇子戚扯着嗓子喊道:“兔腿儿来了,再不起来,我可就全部吃了哈!”
白刹坐起身来,不由怔愣了一瞬。
眼前除了潇子戚,还有早上跟宣将军发脾气的那位小娘子。
他生平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姑娘,方才抬头一瞬,竟好似见到了神女。
只这小姑娘看着面色不善,正负手站在一旁,神色冷淡打量自己。
那眼神,就像要将他整个人从里到外剥开来看,令人十分不舒服。
据他所知,这几年宣将军身边单是镇北王府赐下的女人便不计其数,更不消说由各部落进贡来的美姬。
眼前这位,应是不久前额尔海部落送去将军府的贡品。
夜晚的温度极低,少女依旧穿着上午那条淡粉色长裙,只不过身上加了件黑色大氅,不消想也知道是穿得谁的。
白刹只失神了片刻,眼里便堆砌起惯有的温柔笑意,冲少女点了点头道:“请问小娘子找在下有何事?”
李幼卿看着她,总感觉有些地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儿古怪。
听说此人是白家庶子,杀了长兄夺得家主之位。
一路上但凡遇到查验的官兵,他便亮出白家族徽,再搬出赈灾那套说辞,便能畅通无阻。
她想在蛊毒除尽后立刻离开,眼下这车队无疑是最好的掩体。
无边夜色中,远处的篝火映照得人面上忽明忽暗。
她忽然微微笑了笑,一改先前的傲慢姿态,对白刹道:“我想问问你这儿可有干净的水。”
眼下这几辆车都是满的,等他离去的时候便剩下空车,到那时她再选一辆藏身。
白刹似乎松了口气,温和道:“小娘子请稍等,在下这便去取来。”
正要离开,忽然感到一片阴影笼罩了自己,同时后脊背一凉。
转身见宣将军拿着水囊走近,他着急忙慌的拉上潇子戚,低着头避到远处。
宣睿刚听清他们之间对话,心里已有些不悦,一言不发递了水囊过去。
李幼卿跟他置气一整日,本以为他会发怒,没想到他这次竟意外的有耐性。
刚刚吃了烤兔肉,实在是口渴得厉害,她接过水囊喝了几口,悻悻的道:“多谢将军。”
“无妨。”宣睿看她一眼,又不自在移开了目光。
那个小白脸说,女为悦己者容。
谁叫她今天打扮成这样,勾了他一整天。
难道她不知道,再过几日两人就该分道扬镳,从此后再无关联。
在这节骨眼上,她竟然先对自己动了情——
他眼光里不由多了几分怜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尚且不知晓天高地厚。
李幼卿感觉篝火那边数双眼睛看着自己,有些着恼道:“快走吧。”
宣睿牵了马过来,正预备扶她上去,却见她一个俐落的翻身,已不理会他率先策马行去。
少女上马的动作干净利落,篝火边的将士们爆发出一阵喝彩,更有不怕死的朝他喊道:“老大,还不去追吗!”
宣睿双拳紧了紧,上马风驰而去。
李幼卿自小跟太子学习骑射,更时常去皇家猎场游玩,马术在贵女中亦是数一数二。
但在宣睿跟前,则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见他轻而易举追上自己,李幼卿又赌气的一扬鞭,驱使马儿跑得再快些。
宣睿始终跟她保持相同的速度,面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小姑娘闹情绪无可厚非,他年长对方五岁,应把持得住才是。
两人离开营地有一段距离,马蹄踏到粗糙的沙砾,脚掌深深陷进去,步子开始变得磕磕绊绊。
李幼卿烦躁得又要猛抽一鞭,手臂突然被人握住,一瞬间的功夫,已被男人一把拉至他的马上。
后背甫一贴上男人胸膛,她便用力挣扎起来,又被他铁臂紧紧箍住。
耳畔是他呼出的热气,但他语调却泛着些微冷意:“要闹到什么时候,难道要本将军对你负责不成?”
因为早上的事,竟发x了一整日的脾气。
就算是喜欢自己,也不能这般无法无天,搅得人不得安宁。
李幼卿不禁一怔,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说出这种话。
见她沉默不语,宣睿就当她是默认,无奈道:“我早已立志此生驻守西北,便是将来战死在这里也是有的,你这般少不更事,该找个更加稳妥的人家托付终身。”
见她眉心越发蹙紧,眸色沉了沉:“你原先想的那门亲事,怕是不成,回京亦免不了有些闲言碎语,若是你担心寻不到好婆家,本将军倒是可以替你牵线——”
本想说,亲自替她择一门好亲事。
但话到嘴边,心里却无端涌起一股酸涩胀痛,让他非常的不舒服。
“将军不必为小女亲事操心。”不说她当朝三公主的身份,便是凭借这张脸,亦不愁嫁不出去。
京都那么多眼高于顶的王孙公子,哪个不是对她百般讨好,只是她从来不屑于看他们一眼。
宣睿本已不想再就这件事说下去,却见她神色坦荡看着自己,一双美眸亮如天上星辰:“小女将来的夫君,必定要是这天下最好的男子,绝不可能将就!”
“是吗,天下最好的男子——”他忽然气血上涌,语气里染上几分薄怒,箍在她腰上的手禁不住发力:“你是说,那个叫做锦城的公子哥么。”
忽然想起那封未曾寄出的信,字里行间,她对那个男人的倾慕之意都快要溢满纸张。
今日这套衣服,真的是为自己而穿的么,清晨那番话又真的是因为吃醋吗。
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一整日的心思简直分外可笑。
竟真会相信她对自己有意,方才甚至还想,若她真因此嫁不出去,自己亦并非不能负责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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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生气(三更~) 怎么抱?
宣睿深吸了一口气, 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策着马缓缓的往前行去。
“丑时已过,你身体都未出现异常,说明恢复得不错——”他压下心里那股无名火, 语气里透出一股冷意。
再过两天, 将人送回京都, 便彻底省却这一堆麻烦。
谁知话音将将落下,少女便侧转过身,同时上半身微微往后仰, 去寻找他身上的热量。
“好冷啊。”她皱起眉,身子又往后缩了缩, 双手反客为主缠抱住他的胳膊。
大氅虽然暖和,但当她手伸出去后,正面还是会有风灌进来。
李幼卿素来是个会享受的,干脆把他手臂拉进大氅里面, 不止能够取暖还能挡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