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议事厅中,宣睿布置了接下几日的行程,然后招来探子吩咐道:“去京都相府,带十三小姐杨芷的画像来见我。”
丞相府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女,竟能养出这样一副娇贵的皮肉,若不是相府实在富贵滔天,便是她的身份还另有隐情。
“是。”探子领命,飞身上马,连夜往京都奔骑而去。
这一来一回,至少需二十日,他便先看看,这女人到底玩什么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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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皇宫
宫内各处仍旧挂着白幡悬着白灯笼,东宫的灵堂未撤,无人敢擅自拆下这些祭奠之物。
与东宫的死气沉沉相比,三公主生母所在的姝云宫则显得淡定许多,宫人们进进出出神色如常,已鲜少提及这位年幼时便搬去长信宫与皇后同住的小公主。
东宫上空笼罩着阴云,太子李景整日闭门不出,直到今日长公主的出现,才得以打破东宫死气沉沉的现状。
太子跟长公主乃一母同胞,皇后薨逝后二人一直相互扶持,联合驸马东临催氏的力量,与姝妃母族司马家相抗衡。
如今皇帝病重垂危,太子在朝中理政本是名正言顺,然司马家权柄滔天,竟妄想着皇帝百年之后,让年幼的四皇子继位,姝妃作为皇太后效仿武朝的玄后垂帘听政。
三公主李幼卿是姝妃所出,却自小与皇后一脉亲近,这一年来夹在两方势力中间,身份一直十分敏感。
在这节骨眼上,她本人却不知着了什么魔,从城楼上一跃而下,摔成了连面目都看不清的一团血肉。
按皇家规制,自戕的子孙是不能入皇陵的,如今那团血肉已经被烧成了灰,盛放在紫檀木做的小小骨灰盒里。
长公主过来之时,李景正将骨灰盒里的灰撒向湖心,面上有种久未休息过的倦色。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长公主走近,看着昔日温润如玉的太子,如今气息阴沉得像变了个人,又不忍太过苛责,沉痛道:“如今我们派去的人尚未有消息,你再耐心等等看,说不定皇妹她吉人天相,还好好儿的呢。”
李景捏着檀木盒的右手冷不防发力,整个盒身突然间迸裂,碎成了几块残片落入莲花池中。
东宫气象萧瑟,他却连着几日都穿了绯色衣袍,腰间用名贵的玉带系着,清润的五官中透出一抹艳色。
他原是极盛的相貌,因为太子的身份,一直用偏古朴素雅的色调压着,自小公主失踪后,他忽然不想再那么继续端着。
这一世,无需再牵挂谁,亦无需再护着谁,便是露其锋芒又如何,注定将来会有一场厮杀,他李景从来不惧。
“幼卿那样的孩子,一旦失去庇护,是什么下场皇姐比谁都清楚。”自她那日忽然失踪,脱离自己的掌控,李景已做了最坏的打算。
“你难道就不怀疑,是谁带走了她,用以要挟咱们?”长公主冷静的分析,同时在心里暗暗吐槽,她这个三皇妹可没有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
太子平日里精明能干,偏偏每当遇到三皇妹的事,便会一反常态的失去判断力,做出一些荒唐的举措。
这次也是,刚刚从西北传来有关姝妃的那桩秘闻,事情明明没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太子便沉不住气的出了手。
李景淡淡道:“若真有人带走她,孤这几日闭门不出,x便是在等这个人。”
“那若是对方一直不出现呢!”长公主心里已有些恼意,正欲再说什么,忽然感觉太子冰冷的目光扫来,不由整个人愣住。
李景周身气势逼人,朝着长公主走近一步,道:“那人已经出现了。”
长公主心中大骇,强撑着镇定说道:“皇弟所说的人是谁。”
李景忽而笑了,笑声极压抑,透出几分沉闷的沧桑感,缓缓说道:“孤可以豁出一切等那人自投罗网,长公主呢,可也耗得起。”
长公主气恼的想,如今司马家虎视眈眈,自然是任何一方都耗不起的。
但她不想这么快就认输,那样一个女子留在宫中,就如她母妃般早晚成个祸害。
所以她精心设计,将人从太子眼皮底下送出宫去。
却没想到在鹿鸣山发生意外,三公主真的失踪了,她如今交不出人来,哪怕跟太子坦白也没有丝毫益处。
只能死撑着……
还望有朝一日太子能醒悟过来,踏出东宫,好好整肃精神去对付司马家。
太子没再看她,继续专注于莲花池里的锦鲤,面色也已恢复成往日的温润。
“太子殿下保重,臣告退了。”长公主没有勇气再留,转身略有些仓皇的离去。
第4章 004 高烧退了
李幼卿是被正午刺眼的阳光给晃醒的,意识恢复后,随之而来的是胸口满满的酸胀感。
想起昨晚在这张床上发生了什么,她双目紧闭,心头浮上一种难言的晦涩情绪。
她自小到大唯一有过身体接触的男子,只有父皇跟太子。
但即便是血缘至亲,也从没有过昨晚那般无状的举止。
因着昨晚的噩梦,当年在姝云宫假山缝隙看到的场景,又重新在她脑子里变得活跃生动。
耳畔传来两股风声,时强时弱,此起彼伏。
本已能不再想这些的……
因为这些不堪的记忆,所有男女之事在她脑子里,都是一团肮脏不堪的画面。
幸运的是高烧已经退了,胸口的痛楚也好了许多。
李幼卿小心翼翼从床上挪下来,坐在紫檀木边缘刻梅花纹路的方桌边,自己拎起茶壶倒了杯冷茶。
房间里散发出淡淡的檀香味,还混合着一缕陌生的味道。
像是大漠黄沙中生发出的甘草香气,并不浓烈,却极富侵蚀性,一旦吸入便再忘不掉。
李幼卿心中生出一股恶寒……镇北王之义子,镇北军统帅宣睿,竟是个道貌岸然的禽兽。
隐隐约约记得,他昨晚再次向自己询查身份。
李幼卿胆战心惊的想,若这变态发现自己说谎,指不定当场就会把她给杀了。
几口冷茶下肚,她思绪稍微清明了些。
要想顺利回到中原,必须尽快取得宣睿的信任。
这时,门外响起画屏的声音:“姑娘,奴婢给您送午膳来了。”
门推开,画屏见李幼卿脸色苍白坐在那儿发呆,语调软和道:“姑娘别怕,将军天不亮便出去练兵了,要到深夜才会回来呢。”
李幼卿循声看去,见这侍女不止年轻貌美,五官还透着点儿异族风情,貌似有胡羌一带血统。
她先简单洗漱了一番,接过画屏递过来的毛巾擦干手脸。
桌面上,热气腾腾的饭菜已经摆好了。
李幼卿抬手的时候牵动胸部肌肉,疼得又倒抽了口凉气,她强忍着不适,用了小半碗饭,又喝了一碗骨头汤。
抬眼见画屏痴痴望着自己,她搁下碗筷,语气寻常问道:“你伺候宣将军几年了。”
“回姑娘的话,奴婢在这儿五年了。”画屏垂眸回话,忍不住,又往上瞧了一眼。
已经花了的妆容被洗掉,露出一张如剥壳鸡蛋般柔嫩的脸蛋。
少女五官纯□□态,一双眼睛明艳灵动,即便是素面朝天的状态,亦如翱翔九天的雏凤般耀眼。
画屏看了这张脸半晌,竟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这般盛的美貌,不论放在哪个国家或者部族,都是能魅惑君王的绝色。
保不准,这次将军真的会动心。
自己是镇北王府出来的人,又跟了将军数年,绝不能让一个外来的女子抢占了先机。
可宣将军那样一尊煞神,好像随时都会夺人性命似的,她根本无从下手。
再说,他的心思全在战场上,何曾有过半点分给旁人。
画屏目光里的那抹幽怨,李幼卿看得分明。
两人简单交谈了几句,李幼卿得知,府中除了几个厨娘,就只有画屏一个侍女。
她故意轻叹了口气,带诱使性的问:“你贴身伺候将军多年,必定清楚他的脾性,可否能教教我,该怎样才能讨得他的喜欢。”
她特意咬重了‘贴身’二字,留意看画屏的表情,见她神色间透出几分赧然,不禁有点失望。
接着,李幼卿手捂着胸口,语气哀戚道:“昨日那一脚着实骇人,可我孤身一人在这大漠,若不能得到将军的好感,简直寸步难行,更别提回到中原去了。”
画屏听说她还想着回中原,好奇道:“姑娘的家是在中原哪儿?”
李幼卿意识到,有关自己的身份仍被捂得严严实实,并未在府中传开。
“我现如今举目无亲,也不知该回哪儿去。”她模模糊糊应了一句。
想到这话也是实情,一时不禁又有些难过。
她勉力挤出个笑,目光看向床铺:“我身上疼得很,想再躺一会儿。”
画屏则道:“姑娘先别急着躺下,您刚用完膳,待过半个时辰还得喝药。”
李幼卿大吃一惊:“喝什么药?”
“自然是疗伤化淤的药,将军亲手写的药方,绝不会错的。”画屏笑笑,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随后又去小厨房端来了药盅。
李幼卿怕苦,从前住在长信宫的时候,就因为生病时不肯吃药,将皇后跟太子弄得焦头烂额。
但这一次,她无需人劝,冷着脸将药汁一滴不落的灌下肚去。
有时候娇气任性,只因有人惯着,现在她没有乱来的资本,必须先将身子养好再说。
等到药性发作,她又昏昏沉沉睡了半日。
本以为这一天能平静渡过,却不料太阳落山之时,就是她噩梦的开始。
事后李幼卿想起,过去几年为了在宫中生存,自己也在诸多人身上用过手段。
比如姝云宫的大宫女杜若,太子手下的太监张衡,这些人都收到过她的“礼赠”。
只不过这些“礼赠”,外面包裹着一层蜜糖,里头却是寒气森森,累累白骨。
所以这一次,是上天给自己的报应。
这一个月圆之夜,就是她第二场噩梦的开端。
清醒过来时,她发现自己竟上半身不着寸缕,后背紧紧贴着陌生男人前胸站在窗前,大腿后侧被他膝盖顶着。
她正面对着窗户,因着后背传来的力道,上半身不得已微微往前倾。
从这个角度看去,墙角开着一种朱红色,中间有丝状细蕊的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