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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有好事_分节阅读_第114节
小说作者:清闲丫头   小说类别:历史架空   内容大小:1.12 MB   上传时间:2025-12-16 12:27:30

  如此一比,断四根手指,已是幸事了。

  “王爷饶命……”琴师托着残手,勉强跪直身,颤声苦求,“小人只是个靠奏琴谱曲混饭吃的,小人一家人还都在南绥……若在贵朝获罪,小人一家老小都要没命了……王爷开恩——”

  萧明宣缓步走到小案前,看看苏绾绾誊抄下来的那些娟秀小字,又抬眸望了一眼那怀远驿的小吏。

  最后才心满意足地看回这跪地乞饶的人。

  “庄大人可是守了十年活寡,才盼回了梅县主。明日,任谁也别想坏了庄府的好事。”

第91章

  这门亲事张罗得再有模有样,终究为的什么,千钟心里还是明镜一样。

  是以夜里回来,听着银柳细细禀报宅中里里外外对明日的准备,千钟只当是个差事,一一仔细记好,也没多想什么,一觉睡得踏实。

  直到一早被唤醒,叫那忙忙碌碌的气氛撵着,昨日说起来还“到时”如何如何的安排,一下子都成了“一会儿”如何如何,千钟才实实在在有点发慌了。

  瞿姑姑领皇后之命来为千钟送嫁,也从宫里带了两位女使来为她梳妆。

  不同前朝以扇遮面,雍朝新嫁娘出门,是一面盖头从头遮到肩。因有盖头遮挡,千钟虽没少在街上见过人娶亲,却从没见过那些盖头下是个什么装扮,总以为再精细也不过就是那日进宫拜见皇后时描画的样子了。

  谁承想,那些脂粉一道跟着一道,繁琐得就好像是要在她的脸上另造出一张脸来似的。

  千钟坐在妆台前,任那两位女使绕着她忙活,也不敢随意动弹,时辰一长,坐得屁股都发麻了。

  银柳从进庄府当差,到来梅宅管事,这还是头一回为办喜事忙活,既紧张也新鲜,瞧着千钟坐得辛苦,三不五时就来与她说一回各处的热闹。

  “这一日还长得很,奴婢叫人敲了一把干果仁,县主将就着吃些。吃这不会污了妆面,还顶饿。”

  银柳进出几趟之后,给千钟端来满满一碟混着松仁、杏仁、核桃仁之类的杂样干果,凑在千钟边上小声笑道。

  “庄府接亲的轿子已经到咱们梅宅门外了,看热闹的人特别多,大人才名冠绝朝野,那些人都拦着他作诗呢。瞿姑姑也睁一眼闭一眼,由着他们闹。看这架势,大人一时半会儿进不了门,您且踏实吃吧。”

  银柳这么一说,千钟才发觉,从一早就不绝于耳的喧闹里,不知何时已加入阵阵鼓乐声了。

  这种鼓乐声,从前在街上常常听见。

  却从未敢想过,有一日,这样的鼓乐声,也会专为她响起一次。

  哪怕这场成亲并不是为了与她做夫妻、过日子,哪怕这段亲事不会长久,能这样听上一回,也还是忍不住欢喜。

  十年前,庄和初奉旨迎娶梅知雪,是从宫里接亲,行的是另一套礼数,可即便是宫外人家接亲,在门口拦一下,吟上一两首催妆诗也就足够了。

  偏这些人为缠着庄和初多作几首,几乎是一步一拦,名目百出。

  庄和初也不计较,凡有人拦,他定和颜悦色地停下赋诗。

  纵然如此,千钟一碟干果仁还没吃上几口,就听银柳又来说,庄和初那厢已过关斩将,近乎作了一卷诗集出来,叫那些人都没话可说了。

  “奴婢着人一首首都为县主誊下来了。”银柳交给她一叠子尚散着墨香的诗笺,足有二三十页。

  千钟还没来得及一一看过,瞿姑姑便来说,吉时已到,该上轿了。

  上轿亦有上轿的讲究,不是新嫁娘自己走着去,得要家里的兄长一路背着过去。

  昨日乍听这道规矩的时候,千钟还担心梅重九行动不便,早先被关在京兆府大牢里受刑留下的伤,也还没彻底好全,就想着怎样把这一道改换改换。

  银柳却与她说,梅重九早在应了他们婚事那日就对银柳嘱咐过,宫里若安排了这道礼数,务必代他应下。

  “梅先生说,您是有兄长的人,别人家妹妹有的,您也都有。”

  昨日千钟听到这话时,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是啊,也不知是哪位神仙一时兴起,撒下一把泼天的福运,好巧不巧落到了她这么个叫花子的头上,就这样一下子让她从什么也没有,到什么都能有了。

  只是不知该做些什么,才能担得起这些。

  千钟搭了盖头,伏在梅重九背上,同梅重九一样看不见前路,便由银柳在旁引着路,一路穿过喧闹,慢慢地,也稳稳地走出门去。

  到了门口花轿前,该放下她时,梅重九又轻轻与她说:“若有不畅意,随时可以回家来。”

  梅宅与庄府都在皇城里,离得再远也远不过几条街去。

  可也不知怎么,忽听梅重九这样一句话,千钟心头蓦地漫上一股酸涩,眼前顿然蒙上一重水汽。

  千钟本想与梅重九说句什么,奈何围在门口看热闹的一众人里不乏在广泰楼听过梅重九说书的,许久不见梅先生露面,纷纷将他围住说些问候道贺的话。

  这头也有瞿姑姑催着吉时,千钟便只好匆匆忙忙进了轿子。

  正月初三是个凶日,不访亲友,皇城里更没有第二户挑这日子办喜事的,是以接亲的队伍一路走,一路围的满都是看热闹的人。

  千钟顶着盖头坐在轿里,外面鼎沸的人声和鼓乐的喧闹将心头那股酸涩渐渐化去,心绪一平复,想想今日一早到这会儿的重重礼数,便不由得纳闷。

  要照这么个架势,当年那梅知雪究竟是怎么做到半路逃跑的呢?

  还有,这么众目睽睽,裕王想在今天使什么坏,又能使什么坏?

  花轿这么一路行到庄府门前时,天色已不早了,又是拦门讨钱物花红,又是道人撒豆谷、驱三煞,一通接一通热闹完,才听得要迎她下轿的话。

  瞿姑姑和银柳左右伴着千钟踏过铺地的青毡花席,跨过马鞍,一路进门。

  千钟蒙着盖头看不见路,但凭着记忆也大概摸索得出,这是一路将她送去了庄和初住的那院子,进了那间已重新布置过的卧房,坐到一片红火的床榻上。

  瞿姑姑与银柳这一众从梅宅随着过来的送嫁,将她送到这处,便都照礼数饮过酒离开了。

  再往后,一切也都和瞿姑姑昨日来与她交代的一样。

  庄和初在外行完他那一大堆的礼数,便牵巾与她行拜礼,在外拜过一遭,又回房拜了一遭,晕头转向地拜完,再被扶到床上,与庄和初左右并肩坐下。

  几位年长的妇人一边念着首什么东西南北的诗文,一边往他们身上撒金钱彩果,念一句撒一把,满是文绉绉的说辞,千钟只听懂了那最后一句。

  “撒帐后,夫妻同心,鸾凤和鸣长相守。”

  而后结发合髻,对饮合卺,一一都是与瞿姑姑所讲一模一样,礼官又道了几句贺喜的吉祥话,就带着满屋子的人鱼贯退出了。

  乐声不绝,喧嚷渐远,夜幕已落,满室红烛摇曳。

  一切顺遂。

  顺遂得好像真就只是办了一场婚仪,处处在往好里促着他们,压根不会发生任何不好的事。

  裕王能有这么好心?

  千钟心里正惴惴着,忽见一双手自身旁探过来,牵住盖头边沿,轻轻把这顶遮了她一日的盖头揭了起来。

  这一日里时时能听见这人的声音,却还是第一眼见着面。

  那道熟悉的温然笑意映着红烛的辉光撞进眼里,方才还为着裕王的算计而七上八下的一颗心,瞬间就落定下来。

  才一落定,忽又发觉这人目光有些出神地顿在她脸上,千钟一下子想起今日脸上的装扮,心一慌,忙低了头。

  “大人您快别看了……”千钟不好意思地小声嘀咕道,“这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讲究,一堆珠子贴在人脸上,跟河蚌成精了似的。”

  庄和初忍俊不禁,轻笑出声。

  她以县主之尊出嫁,又是御旨赐婚,宫中便照规制用了这种以珍珠为面靥的珠钿妆,雍容亦温雅,也非寻常街巷间能轻易得见。

  昨夜庄和初就想过,这样的妆面在她脸上会是什么样子。

  想来想去,已都是往最美好处想的了,可眼前之人还是远比他想象之中更胜过千倍万倍。

  千钟羞恼间微微涨红着脸,白处愈白,粉处愈粉,珍珠颗颗莹润,俨然似朵承着颗颗晨露的芙蓉花。

  怎么就河蚌成精了?

  “哪有这样好看的河蚌?”

  庄和初不自禁伸手,又唯恐逾越太过,到底只是指尖在那芙蓉花一侧腮边笑窝处的晨露上轻轻触了一下,便知足地收回手。

  手易收回,目光却难。

  庄和初脉脉看着,轻道:“定要说是河蚌,那也是和和美美的意头,是万水千江中最美的河蚌。”

  千钟听得脸热,又耐不住好奇,也伸手小心翼翼地往那珍珠上摸了摸。

  珠子黏得要多牢有多牢,用手戳着也不动,好像已长在了脸上似的,千钟不禁发愁道:“往后,我就得一直顶着这一脸珠子过了吗?”

  “有何不好?”庄和初忍不住逗她。

  “白日里倒也没什么不好,”千钟认真地愁道,“可要是夜里睡觉一侧脸,不得把脑袋硌出坑来吗?”

  千钟说着还比量了个侧头睡觉的姿势,正将鬓处那一排抵在手背上。

  庄和初笑得呛咳,见她当真发愁,也不再逗她,缓了缓气息,安抚道:“不必担心。只是用鱼胶黏着,使些清水沾湿就能取下了,不会硌了你。”

  与她好好宽了心,庄和初便说让她先歇歇,晚些姜浓会来送些吃的,也会着人来为她更衣,取下这些行头。

  千钟还将信将疑地戳着脸上的珠子,庄和初已起身去一旁桌案处,取了套早先就预备下的纸笔,坐下写起什么。

  要照瞿姑姑所讲,他们在房中行过这些礼,庄和初该出去宴客才对。

  千钟问了一声,庄和初没抬头,一边慢条斯理地写着,一边与她说,他已经以自己重伤未愈、体力难支为由,将宴客之事交托大皇子代劳了。

  “今日来的有不少在朝手握实权之人,让大皇子借此与他们过些交情,也是皇上的意思。”

  千钟边听着,边在撒到床上那一堆彩果里拣出几颗枣子,填进嘴里一颗,吃着又甜又厚,就凑到庄和初身旁,将手里那几颗给他搁下。

  “您这又是在做什么?”千钟吐了枣核才道。

  庄和初也不避着她,写罢停笔,就将那几行字往她面前挪了挪。

  “看看,可认得吗?”

  这段日子来,千钟已算识得不少字了,可庄和初写下的这些,每个乍看都好像是认得的,可细一看,又都不是。

  千钟拧着眉头看了好一阵子,也没认出一个囫囵的,到底还是颇不服输地指着其中一个怪字。

  “这个字,去掉外头这一圈,里头这块我能认得,这是个六。”

  庄和初笑,“不错。这字读‘散挑六’。”

  千钟奇道:“这一个字,怎么念出三个声?”

  “这不是寻常写书的文字,这是谱字,专为记琴谱用的。”庄和初拽过一页空白纸笺,提笔一部分一部分将这字重写给她看。

  “这个字上,艹为散音,乚为右手食指挑的动作,六便是指琴的第六弦。如此,这个字的意思,就是右手食指挑第六弦散音。”

  “这还有个里面带两个数的,”千钟指着另一个谱字,类推着猜道,“就是挑两根弦的意思吗?”

  “它读作‘名九勾四’,是用左手名指按在四弦的九徽上,同时右手中指用勾的指法弹一声。”庄和初说着,凭空做了个抚琴的样子,示范出这一指法,看千钟仍似懂非懂,又道,“一个谱字里可能用到多个数字,意义各有不同。”

  别说琴谱,什么声响是琴,千钟常日里都分不大清楚。但她尤还记得,早些时候被迎进门时,听见礼官说过一声,请南绥使者献一首什么琴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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