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皇子?的母亲淑妃,便是?姓邓。
虽说他这个八皇叔年纪很轻,根基也比不了他和?燕王,但在皇帝那里,算是?受信重的儿子?了。
廖泽不免为谢云朔的记性咋舌,京城的关系盘根错节,他圈画这些尚要核对,而谢云朔竟是?连这样一个小人物的底细都是?张口就来。
短促的走神?过后,他忙道:“属下立即派人去查。”
说完,他挠了挠头?,又道:“……若只是?以文会友,仿佛也不能说明什?么?”、
谢云朔很轻很轻地嗤了一下,道:“我?不是?破案,不需要证据。”
廖泽了然:“属下明白,会派人继续盯紧薛家那边的。不过说来这人也……”
他稍有迟疑,不过还是?没忍住嘀咕了一句薛永年:“若真的能又再勾上八皇子?的线,也算是?……”
后面的半句话声音比较低,但是?谢云朔还是?听见了尾巴上得“三姓家奴”四个字。
这话说得实在促狭,饶是?他在薛嘉宜走后一直神?经紧绷,也不免轻哂一声。
不过谢云朔很快还是?正色道:“盯好他,静观其变。”
这一次的事情,其中一定有薛永年窜上跳下的缘故,只是?不知……他想要利用自己的女?儿做什?么。
想到薛嘉宜,谢云朔的眼神?又沉了下来。
不是?没有人知道她和?他的关系,也有人想利用她做文章。可是?风言风语以外,还是?第一次有人敢把?手伸得这么长。
他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杀心?。
事情差不多禀报完了,廖泽刚要退下,前?院又有侍卫递信进?来。
“殿下,宗小将军那边来信。”
最近的局势比较敏感,谢云朔与?宗尧之很少?联络,更不会私下里见面。如无必要,宗尧之想是?不会送这封信来。
廖泽非常乖觉地接信递上,捎带着附近的其他仆下也都退下了。谢云朔拿起拆信刀,破开了火封。
果然是?有必要的事情,是?燕王处的动向——此人已经相当按捺不住,甚至已经开始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与?五军营的都统私相授受。
宗尧之来信在问,这件事该如何处置,是?要隐而不发?、将计就计,又或者,直接捅到皇帝那里去。
谢云朔心?下有了主意,不过还是?先继续往下读。
剩下的,无非也是?些类似的事情。
谢云朔神?色平静,可等视线落到信的末尾处时,瞳孔却是?骤然一缩。
几句寒暄的套话后,宗尧之婉转地来问了他一件事。
他说,是?宫中太妃请他来问的。
……
“终身?大事,不是?小节……”
春日渐暖,宗太妃的膝上却还拥着那张羊毛的小毯子?,她带着点和?煦的笑意,拉着薛嘉宜的手问:“前?些日子?,是?想叫你再想想,你如今……确定已经考虑好了?”
老人家的掌心?叫手炉暖得热热的,薛嘉宜无端有些想掉眼泪,抿唇忍下了。
“是?。”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垂眸道:“我?如今,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总不能叫让泉下的母亲……还为我?担心?。”
第62章
薛嘉宜没有料到, 宗太妃这次答允得这样轻快。
见她微怔,宗太妃松下?眉眼,忽又回头, 朝繁炽微笑道:“我倒也?想把你嫁出?去,只?是晚了。不若我给你加点儿虚衔, 再自你家中为你挑一二子侄过继, 日后给你养老, 如何?”
繁炽红着眼眶, 别过头道:“太妃娘娘说什么呢?自打来您这儿起, 奴婢就没想过走。”
薛嘉宜漆黑的瞳仁一颤, 总算终于听懂了宗太妃话里隐晦的意味。
繁炽在庆安宫的老人了,叫她离宫养老的可能?,恐怕只?有一种。
即使已经进宫数载,薛嘉宜掩饰情绪的本领依旧没修到家,宗太妃察觉到了这道投来的欲言又止的关切目光,微微一笑。
“早两年的时候,总感觉自己还有力气, 什么都想插手管一管。”面容宁和的老人轻喟一声,道:“家族、后辈……现在想想,其实什么也?管不了。”
“任你什么人物,也?就活这一口气, 这一口气熄灭了,也?就没了。连自己的身后托处, 也?终究是要交到后人的手里。”
宗太妃大?概只?是随口一叹, 并没有想收到什么回复,她很快便转过话题,又拍了拍薛嘉宜的手背, 问道:“你自己的事情,可与景王知会过了?”
这话问得太直白,薛嘉宜几乎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我……”
见她如此,宗太妃心里就有了答案,道:“无论如何,他与你有兄妹的缘分,一码归一码,你不好?把他当外人。”
很多事情无法明说,薛嘉宜抿了抿唇,轻轻点头。
宗太妃又问道:“怪先前我将?你强留在宫中吗?”
薛嘉宜没多想,便摇了摇头,回答道:“没有的。”
也?许一时愤懑失措,可她现在却是庆幸,至少她和他的私情没有在那?时便被摆到明面上。
否则,薛永年那?日的话炸开之后,她真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薛嘉宜想了想,又认真地?补充道:“这些年,对您的庇护……我唯有感激。”
尤其是那?段以为自己连最?后的至亲都失去了的那?段时间,宗太妃、还有相熟的其他人,也?确实给了她很多关怀。
在庆安宫,她感受到的一切平静与宁和,都是真实的。
她眼神诚恳,话却说得像背书,宗太妃失笑,不过还是又叮嘱了一句:“我倒是后悔管了这个?事情。不过事到如今……就算你真的找了夫婿,也?该去请他掌掌眼、给他请安才是。”
宗太妃说完,复又让繁炽拿了私库的记簿出?来,言道要为她好?好?添笔嫁妆,大?概,是有补偿之意。
……
回房之后,薛嘉宜的心下?依旧有些惴惴。
宗太妃说得是对的,她想做什么,确实瞒不了谢云朔那?边。
且不论他与宗家的紧密联系,光说他如今的身份,他若有心阻碍她的婚事,实在是轻而易举。
就这么悬心了好?几天,直到繁炽那?边,拿来宗太妃亲自过目过的名册来找她,薛嘉宜才陡然生出?一种如释重负般的感受。
这明明是好?事,可稍回过神后,她的心里却还是有些针刺似的难过。
他大?概是真的叫她伤透了心,不打算插手她的事情了。
薛嘉宜抿了抿唇,压下?心底那?些矫揉造作的情绪。
“春暖花开,也?是宜嫁娶的时候,想择新妇的人家也?不少。”繁炽用不那?么公事公办的语气与她道:“太妃很重视你的事情,吩咐下?去的时候,除却家世,还特地?嘱咐了,要仔细着郎君的人品。”
薛嘉宜自是一番感谢,随即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能?入太妃娘娘眼的,自然样样都好?。我也?没什么好?挑剔旁人的,只?是……”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我想知道,有没有哪家的郎君是急着完婚的?”
繁炽奇道:“你如今这般恨嫁?”
薛嘉宜的眼睫颤了颤,一时未答。
第一次向太妃提起时,她只?拿婚事当逃避,然而现在,她却是不得不嫁了。
在薛家的最?后那?天,薛永年搬出?朱婉仪的坟冢相挟,随即又提起她的婚事。
她以为他要故技重施,要挟她嫁给于他有用的人,却未料得他只?是道:“你嫁与谁,我都不左右,只?一点,婚期必须定在六月之前,具体的日子,到时由我决定。”
她不知他的意图,就这么答应了,实在心有不甘。于是她说,要她答应可以,但前提是,他要带她去朱婉仪的埋骨处走一遭,祭拜一番。
好?浅显的试探,薛永年只?轻笑一声,道:“自是个山明水秀的地方,你不必担心。待你婚后回门,我会安排,叫你同郎婿去坟前请安。”
薛嘉宜已然听懂关窍在哪儿,咬着牙道:“你要利用我的婚仪做什么?就不担心我走漏风声吗?”
薛永年反问她:“你敢吗?”
她哽了声息,没能?再问下?去。
最简单、最直白的阳谋,有时候就是无解的。
“我都答应你。”薛嘉宜深吸一口气,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但是婚仪过后,我要将?母亲的坟冢迁出?来。而且……”
她捏紧了拳头,复才尽力平静地?道:“有的事情,不论你拿什么来威胁我,我也?不会做的。”
薛永年唇边笑意更深:“怎么,担心我让你在婚仪上,一刀捅死你的好?阿兄?”
“放心,不会的。”他瞳色愈加深沉,显露出?一种诡异的神采:“谋害亲王这种事情,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薛永年说的这些话,薛嘉宜没有打算告诉第三个?人,自然也?不会吐露给繁炽。
她只?垂下?眼,赧然般道:“我年岁到底是不小?了,既有了嫁人的打算,总是宜早不宜迟的。”
繁炽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也?不知是想歪了什么,正色道:“到底是太妃指婚,你不必担心谁反悔作梗。”
不过说完,她便意识到自己多嘴,很快换了话题。
繁炽年纪也?不小?了,对于做媒这种事情有一种和所?有这个?年龄段的人一样的热衷,她颇为兴致勃勃地?同薛嘉宜说项了起来。
名册上的郎君,基本上都能?数出?和宗家沾亲带故的关系,不过出?身都不太高。
“高嫁是要吞针的……”繁炽翻过一页,“我觉得女子嫁人,还是安稳为要。”
见薛嘉宜点头,她微笑道:“依我的眼光,我看……季家的这位二公子很不错。”
薛嘉宜原本很有些心不在焉,听见这个?姓氏后,却是一怔。
她下?意识反问道:“季二公子?”
繁炽颔首,道:“他出?身清流,家中人口简单,又非需要挑大?梁的长?子。只?一件,他早已二十余许,却不知怎地?,一直没有婚配。不过这一次……”
她意味深长?地?看向薛嘉宜,说明了情况。
听完,薛嘉宜几乎是不可置信地?道:“是主动?请托了关系,把自己加上的?”
繁炽点了点头。
宗太妃要为信重的女官挑个?好?人家的消息传出?去后,其实不少人家都意动?。
在太妃跟前镀了金,总也?是不同了,若非如此,当年庆安宫挑女官,也?不会有那?么多小?娘子来应选。
“季陈两家,早年间同为清流,有些交情。”繁炽道:“他先找的陈筠,陈筠后来再找的我和太妃。”
“原来前日陈老师进宫,为的是这个?。”薛嘉宜有些微妙的不好?意思了起来:“她都未曾与我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