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脚步似乎在门边顿了一下,随即便一步一步,继续朝坐在床沿的她靠近。
尽管感受不到光线,可薛嘉宜还是无端觉得,来人的影子已经将她完完全?全?地笼罩。
她往后缩了一缩,朝面前的人颤声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把我……”
话音未落,眼前这人便已摁住她的肩膀,直接把她扣倒在了锦褥上。
意识到这人想做什么之后,薛嘉宜心神俱颤,还来不及反抗,他却已经掐起了她的下颌,用?力吻下去。
相比吻,其实?更像是咬,他缠着那点铁锈的味道长驱直入,没有给她任何呼吸的余地,原本扣在她肩头的大掌也缓缓下移,以近乎粗鄙的力度,挼玩着身前的这捧软玉温香。
薛嘉宜从未觉得自己的眼泪如此之烫过?。
她近乎唾弃着自己,唾弃这个吻刚开始时无端的联想。
轻柔也好深沉也罢,哥哥从前亲她的时候,从来都是珍重的,不会有这样狎昵的意味,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到他?
喉间溢出的哭声都要被抵在她身前的这人吞没,薛嘉宜挣断了腕间最后的那点牵连,然而就?在她扬起瓷片要往身前划的瞬间,男人却眼疾手快地反应过?来,径直捉住了她这只手。
她昂起头,反口咬在了他的手背上,几乎立时就?见血的程度,男人却没反抗,反而突兀地停了所有的动作。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躲什么?”
一声熟悉的轻笑传来,薛嘉宜如遭雷劈,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覆住她眼睛的那条锦带终于被取下,乍亮的视野里,她看清了眼前人的面孔。
煌煌如昼的明?烛里,谢云朔缓慢地抽开了她的裙带,微笑道:“你说过?,除了是我,谁都可以。”
第69章
布料摩擦的沙沙声, 格外?刺耳。
是他……
眼前所见的场景,已经远远超出了薛嘉宜所能承受的范畴,她的心口剧烈地起伏着, 目光怔然,眼泪仿佛会呼吸一般, 顺着眼尾、大颗大颗地起落。
他知?道了吗?他知?道了多少……
薛嘉宜无法想象这个答案, 整个人像是被一张无形的罗网固定住了, 一动也?不能动。
然而谢云朔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 那条精致的裙带很?快被抛开, 他单膝抵跪在床沿, 一手?直接托起了她的后?颈,复又更凶更狠地吻了下去。
亲吻似乎变成了一种确认她还在的途径,他不知?道自?己想通过这个吻证明?什么、拥有什么,只遵循着最原始的本能,从她的身上汲求着。
而她完全说?不出话来,浑身都在抖。
“在怕我吗?”谢云朔感受着掌中那一段雪颈的战栗,低下头, 用唇峰轻轻摩挲着她唇上的破口,低喃道:“你也?该怕一怕我了。”
他正?欲低头,继续加深这个吻,余光瞥见她忽然攥紧的手?心时, 俯身的动作却是一顿。
他知?道,那里有什么。
……只消往他最脆弱的颈侧用力?一划, 喷涌而出的鲜血, 就足以?带走他的性命。
谢云朔瞳光微闪,然他不闪不避,反而像是要给她机会下手?一般, 一点一点、继续俯身向她。
她果然闭上眼,抬起了那只手?,微凉的触感却并未如约指向他的脖颈,谢云朔瞳孔一颤,猛地回过神来,在她将那碎瓷片挥向她自?己的时候,直接打飞了她手?里的东西。
心底紧绷的最后?一根弦似乎也?断掉了。
“你凭什么?”他掐住了她的脖子,近乎嘶声大喊:“你凭什么这么狠心?”
竟然还想自?己一个人去死,竟然还想抛下他!
滚烫的眼泪烧得薛嘉宜有些看不清他了,她泪眼婆娑、呼吸困难,想不懂他在说?什么。
然而她已经没了思考的时间?,因为他已经彻彻底底露出了他的爪牙,朝她扑咬了过来。
为旁人而穿的鲜红嫁衣很?快便被扯碎,散逸一地。
他不再顾惜,强硬地抓紧了她的手?,即使她手?上还有锐器划出的伤口,在往外?渗血,他还是要固执地与她十指紧扣,连她的指缝都要填满。
当然是疼的,可不多时,这点疼里也?洇开了丝丝缕缕不一样的东西。
他大概觉察出了自?己方才那一瞬的失态,像是怕泄露更多,再不肯与她多说?一个字,只楔得一下比一下更狠绝,没留一丝余地。
只是这几日来,她的情志本就大起大落,已然无法承受更多,在他攥着她的手?、摁向那本该平坦的腹前时,床帐内细碎的泣声陡然就变了调,她彻底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怀里绞着他的那股力?气消了下去,谢云朔终于顿住。
他轻轻垂眼,松开她一点,屈指碰了一下她紧阖的眼睫,察觉到她没有反应后?,复又抱她更紧,紧到连自?己都无法呼吸,良久,方才低头,眷恋地在她的发顶蹭了蹭,又去吻她眉梢。
……
薛嘉宜这一觉,并没有睡得太久。
她睁开了眼,却不算醒来了。灰暗的眼瞳盯了帐顶的纹饰好一会儿,才渐渐生出焦点。
睡着和醒着的时候,呼吸声是不一样的。
谢云朔早已察觉,却没有抬眼看她。
他坐在床边的矮杌上,正?捏着她的手?指,给她的伤处擦洗、上药。
她当时想要逃脱,情急之下顾不得力?度如何,伤口很?深。
黄褐色的粉末溶解在翻卷的血肉上,带起的感受大概不能简单用一个“痛”字来形容,然而她一动也?不动,也?没有把手?缩回去,仿佛变成了一块木头。
谢云朔慢条斯理地给她上好药,开始包扎了,方才掀眸看她。
他问?了句:“醒了?”
薛嘉宜从怔愣中抽离一瞬,朝他迟钝地,点了点头。
她其实有点不能理解现?在的场面。
他话音平静,眸底无波,仿佛刚刚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垂眸给她包扎的时候,更是温柔极了,看不出一点方才暴戾的影子。
可刚刚,她是真的感觉他要把她弄死在床上。
谢云朔掸了掸指间?沾着的药粉,把她的手?放回了被子里,问?道:“还痛吗?”
其实哪里都在痛,全身的骨头都像被拆散了一遍,难以言说的地方更是一胀一胀地在疼,也?不知?有没有肿……可薛嘉宜不敢说话了,只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
她眼眶红红,眉心无意识地轻蹙着,一看便知?在说?假话,谢云朔明?明?看得出来,却没有追问?。
“那就先吃点东西,补补力?气。”
他隔着被子,拍了拍她的肩膀。
谢云朔没有冷着脸,语气也?算得上温和,薛嘉宜的心却沉入了谷底,愈加害怕。
送饭食的侍婢没有进来,只端到了屏风外?,他正?要起身去端进来,袖子却叫她牵住了。
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表情,开口时还是带了哭腔:“我……能叫我知?道,外?头到底都发生什么了吗?”
“不急。”谢云朔垂了垂眼,把她的手?拂了下去,淡淡道:“账,我们有的是时间?算。”
薛嘉宜缩回手?,小口小口地抽着气,没再吭声。
她宁可他给她一刀痛快的,而不是这样,一点一点紧着套在她脖子上的绳索。
他很?快端了碗来,舀起一勺,吹了吹面上的热汽,非常自?然地送到她嘴边,道:“尝尝,是你喜欢的莼菜羹。”
她食不甘味,胃里更是一阵一阵地泛着恶心,可是现?在的兄长让她感到十分害怕,她不敢不吃,只能强迫着自?己一口接一口地咽下去。
“听她们说?,这三天,你水米不进,”谢云朔发出一记戏谑的轻嗤:“原是在等我来喂?”
然而没吃多少,喉咙里就像是到顶了一样,酸水不停地往外?泛,薛嘉宜皱着眉忍下,紧接着,喉头却又涌起了一阵更强烈的烧灼之意。
她再克制不住,伏在床边直接就吐了出来。
胃里其实是空的,吐不出什么东西。
从更早的婚仪那日起,她就没怎么进食了。
谢云朔在旁边静静地看着,等她吐完,才叫了人来收拾、服侍她漱口。
进来收拾的婢女头也?不敢抬,像是生怕撞上谁的眼神,可是很?快,却还是听见那位神色阴戾的殿下淡淡开口了。
“觉得恶心吗?和我在一起。”
侍女们仓皇离开,门被带拢,发出咔哒一声。
薛嘉宜本就苍白的脸色,刹那间?更是煞白。
见状,谢云朔却是轻抬唇角,笑了一下。
“不用回答,我知?道答案。”他复又捏起了她的下巴,勒使她的视线向上:“毕竟,为了摆脱我,你连在我的酒中下毒都愿意。”
薛嘉宜已经隐约猜到,今日的他不会一无所觉,然而即使不是毫无心理准备,听他亲口说?出来的时候,她的心脏还是骤然紧缩了起来。
谢云朔保持着和煦的笑意,继续说?了下去:“是不是很?意外??”
“该晕过去的我,此时此刻,好好地出现?在你面前,而你精挑细选的夫婿,新婚夜,却醉得那么死,人事不省地被抬了回去。”
听他骤然提起季淮,薛嘉宜瞳孔放大,抬起手?去攀他的手?臂,急急问?道:“你把他怎么了!他是无辜的……他……”
谢云朔的眼神倏地冷了下来,唇边笑意却犹在:“不过是把薛永年让你下给我的药,下了一份到他的酒盅里,怎么,心疼了?”
“要我说?……”他的话音危险地停顿了一下,掐在她颌骨上的手?也?改成了轻轻摩挲:“薛永年的东西,确实挺好用的。洞房花烛夜,你的新郎……大概没来得及碰你吧。”
见她微张着唇,又慌又急却又说?不出话来,眼睫间?也?洇着湿气,谢云朔冷然一笑,道:“你敢为他掉一滴眼泪,我就把他的眼睛挖下来。”
他的话不似玩笑,薛嘉宜一骇,继而慌忙抬起手?背,揩掉了眼眶里的那点湿意。
她背脊都绷直了,像是生怕自?己再有哪儿触怒了他,忍泪道:“都是我的错,要害你的是我,从头到尾,他都是无辜的、被我利用的。我求你,不要伤害他,我把一切的原委都告诉你……”
谢云朔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眼瞳幽深:“自?始至终,薛永年想利用你做什么,我一清二楚。”
“伎俩虽浅薄,可他有一点把握得不错。这世上,能害我的人,只有你一个。”
大股大股的泪水,顺着薛嘉宜的眼窝淌下,她的声音发紧,呼吸也?变慢了。
“抱歉……”她的泪水已然决堤,声音也?哽住了,只重复说?着两个了:“抱歉。”
该怎么与他解释?
该怎么告诉他,那日不得已下在那杯祝酒里的迷药,是叫她偷换了的?
她不想害他,却也?不想叫他觉察这一切,于是,在对薛永年最后?的试探无果之后?,她选择偷换了下在那杯祝酒里的迷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