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宜在宫里待太久,再问翰林一句话就走。”薛明窈拿定主意,唇角弯起,满含期待地看他,“前些日子我有事,没来得及邀翰林来为我作画,不知初十那日,翰林可有暇莅临薛府,满足我的心愿?”
陈良卿稍作思量,道:“好。”
薛明窈毫不掩饰欣喜之情,柔声道:“我写帖子送到府上,到时候见。”
出宫,坐上自家马车,薛明窈吩咐先不回府。
绿枝赞同道:“和郎君说去找颐安公主,是不好那么快就回。不然我们真去吧?”
“不。”薛明窈果断道,“去谢府。”
找谢濯拒婚去!
事不宜迟,也怕夜长梦多。等兄长反应过来,拘了她在家不让出门都有可能。
马车浴着钟京春时的晴光,辚辚地驶到谢府,然而谢濯人却不在。
谢府小厮说,将军上值去了。
薛明窈这才想起来,昨日阿兄似乎提过,谢濯销了病假,走马上任禁卫大将军。自然不会再大上午地闲在府里。
“你们将军何时回来?”绿枝问。
小厮道:“昨日是未初时分回来的。”
看看日头,约莫还有一个时辰的功夫。
薛明窈于是倨傲地抬抬下巴,“带路吧,我等你们将军。”
阿连愣了愣,慢半拍地明白过来永宁郡主是要去谢府待客的厅堂。
原来有关永宁郡主的传言不假,不请自来,登堂入室,别府的女郎哪里敢做。
阿连心里嘀咕几句,也知将军与郡主打过几次交道,关系似不浅,闷声把人引过中门,安顿在前院正堂,奉了一盏清茶。
薛明窈动也不动茶水,挽着披帛的双臂慵懒地搭在坐榻的阑干上,闭目养神。清光覆着盛妆的容颜,凤钗熠熠流金,绝俗的美艳中含着贵气。
阿连被郡主容光所慑,愈发忐忑,流泉机灵些,找了个由头把郡主的丫鬟唤出屋,打听郡主来意。
绿枝隐隐嫌他们招待得不周,只端了盏茶,连糕点也不奉,寻常待客也就罢了,郡主可是他们将军期许的未来府里主母,怎能如此怠慢,因而语气也不甚好,“还不是为着你们将军求娶郡主的事来的。”
“啊?”流泉大吃一惊。
片刻后,绿枝进屋到薛明窈身边,附耳低语几句,薛明窈猛地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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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明天(10.23)的更新是23点哦
第25章 “郡主犯癔症了?”……
绿枝叫流泉把管事叫来。
两小厮并管事一头雾水地站在郡主面前。
“你们所有人都不知谢将军御前求娶本郡主的事?”薛明窈问。
三人迟疑着摇头。
薛明窈看向管事, “将军也没交代你准备聘礼,置办迎亲的物事?”
刘管事郑重地说没有。
将军的吩咐少之有少,但凡来一项, 他一定不会忘,还能将原话背得分毫不差。
薛明窈皮笑肉不笑, “原来你们将军就动了一句嘴皮子。”
成亲礼节繁琐, 钟京的高门习惯在议婚前就开始准备,不然担心流程启动后,下聘日之前凑不齐东西。
谢濯浑似是上朝路上突发奇想, 要向皇帝讨个赏。根本就没有深思熟虑非娶她不可的意思。
薛明窈一方面觉得松快, 一方面又气恼。
他草草一语,连累她和兄长大吵一架, 赶早进宫东奔西跑。哼, 当男人真好,当有权势的男人更好。
薛明窈再次闭上眼睛, 不想看谢府的人一眼。
几人满腹震惊并疑惑地退下, 面面相觑,见多识广的刘管事小心翼翼地道:“会不会是郡主犯了癔症......”
“咳。”绿枝推门出来, 大声清了清喉咙, “快正午了,郡主吩咐, 在这里用饭, 你们让厨房准备一下。”
她脆声报了四个菜名。
阿连挠头, 郡主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好在郡主没有难为他们的意思,点的菜都算常见,对食材也没过高要求。厨房做好后端来,郡主没挑嘴, 优雅地动了筷。
薛明窈吃完后,指着一盘吃了十之八九的菜道:“这道辛味豆腐不错,颇有西川风味。”
西川那个破地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是食物,辛香麻俱全。薛明窈居西川两年,变得无辣不欢,特地带着西川厨子回来的。京里普通厨子做的辣菜,通常不够麻,谢府倒是给了她惊喜。
流泉笑道:“我们将军好辣食,所以厨子很会做。”
稀罕,谢濯竟和她口味一致。钟京人口味偏咸,辣是不太兴的。
薛明窈吃饱喝足,要流泉给她找了本书,边看边等。
如此消磨了一阵光阴,都快到未正了也没见谢濯的影儿。
薛明窈等得不耐烦想走,又觉对不住坐的这大半天功夫,便叫流泉带她逛逛谢府。
谢府是御赐的宅子,高敞宏壮,气势非凡,光进门到中堂的这段路,薛明窈来时就觉格局不错。
流泉不敢拒绝,当下引人参观。
薛明窈穿廊过亭,分花拂柳,饶有兴致地将谢府游了一遍。宅子比薛府小一点,但情趣多不少,叠石架山,亭馆阁榭高低错落,尤其还有一方清湛的池塘,池上架一小石桥,池中有一小岛,颇为风雅。
薛府原也有孔池,小得可怜,都不到半亩,看了只觉尴尬,薛明窈小时候掉进去后一次,后来薛家人干脆把它填了。
薛明窈又感叹了一遍谢濯帝宠之隆,只面上不动声色,提了疑问出来,“贵府怎么如此安静?”
一路走来,入目许多间屋子都上了锁,阖府静悄悄的,最奇怪的是,她一个下人都没遇见。
仿佛一间空宅。
流泉称府里只有将军一个主子,下人也少,所以安静。
“一个主子?”薛明窈差点没绷住,“没有来投奔他的亲戚吗?”
谢濯父母虽已过世,可是父母之外,肯定还另有亲人。像岑宗靖就近远亲不少,他发迹后,接来几个资质还可以的子侄,由他供养读书或者荐举入伍,慢慢培养自己的亲族势力。
谢濯难道没有这样的打算吗?
流泉摇头,“从没有过。听说将军很早就亲人离散,一直孤身一人。”
薛明窈沉默了一会儿。
“他一个人住这个宅子,怪浪费的。”她道。
“谁说不是呢。”流泉笑道,“府里下人有二十多个,其中只有我和阿连伺候将军,余下的人都是伺候宅子的。”
薛明窈:“......”
她知道谢府下人少,想最少也要有四五十人,莫料还是猜得多了。怪道她每次见谢濯,他都是独来独往,连马车都不怎么坐。日子过得活似六七品小官。
薛明窈回了中堂,走了一圈怯热生汗,又吩咐厨房做碗凉浸浸的酥山送来。
酥山多为孩童和女子所喜,谢府厨子手生没做过,流泉干脆上街买了碗回来,薛明窈吃了几口便搁下了,外头卖的用料不纯,奶味不够。
日影渐西,已过了申时,钟京多数衙署都放衙了。薛明窈不信禁卫能如此忙碌,她阿兄平时可是午后就回府的,谢濯许是有应酬或别的事务。
谢府人说不出将军的动向,派他们去传个口信都无从下手。
薛明窈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晚食都要在谢府用了。从白天等到晚上,就为了谢濯,她还要不要面子了?
可要是走了,又是三个时辰白费。
薛明窈想了想,叫流泉呈上笔墨,她悬腕提笔,给谢濯亲书一封。随后由绿枝撑着遮阳的绸伞,施施然走人了。
回到薛府小院,问了丫鬟们,兄长今日并未遣人来打探过,心稍微一安。她笑吟吟地问齐照,“你没有去和阿兄说什么吧?”
“郡主并未给属下这样的命令,属下不敢自专。”齐照恭声道。
薛明窈满意了,瞧他一眼,“天天在我眼前晃,别总是穿黑衣裳,换个鲜亮点颜色的,看着好看。”
“是。”
......
弦月钩破暗蓝夜空之际,谢濯披着月辉,打马回了府。
流泉和阿连神色古怪地向他报告白日永宁郡主来访,一五一十描述她在府里做了什么。
谢濯扯了扯嘴角,接过流泉递来的泥封信函,三两下拆出信来。
熟悉的薛明窈字迹跃然眼前,信不长,开头写惊闻他求赐婚,受宠若惊,以致彻夜难眠。接着便是拒绝他的辞话,语气还算客气婉转,好似不曾在画楼与他结怨过。
谢濯幽幽想,究竟是薛明窈的脾气变好了,还是她忌惮他的身份,保留了余地呢。
不过信末一段暴露了鲜明的薛明窈风格。
“永宁抱匪石之心,誓不二嫁。若将军执意强娶,永宁当竭力抗之,伏恐不惟好事不成,犹遗将军为京中笑柄。”
谢濯把薛明窈的威胁认真折好,收进宝函里。
几人见将军神色淡淡,愈发懵然。阿连忍不住道:“将军,郡主浑似没把您放在眼里,要这要那,就没见过这么做客的。还说您求娶她,您怎么可能求——”
流泉觉得此话不妥,捣了一下他胳膊,“别说了。”
谢濯笑了笑,“不是大事,都出去吧。”
两人只得将疑惑吞下肚,转身要走。
“对了。”谢濯忽然叫住两人,“去和刘管事说一声,聘礼和迎亲用的东西,开始准备吧。参照别府的例子,先列个单子给我过目。”
阿连惊得一个大趔趄,好在流泉及时扶住了他。
翌日薛府门房收到了谢府送来的回信。
与其说回信,毋宁说是一张字条,薄薄的卷起来,用细绳束着。薛明窈拿在手里,眉头蹙起,谢濯竟连信封都不愿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