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是拖油瓶!”小皇孙脆声嚷道。
绿枝笑道:“奴婢路上遇见小殿下,他正找您呢。”
原来小皇孙吃饱喝足,见谢濯久久不归,干脆自己出来找他永宁姑姑了。
小皇孙眼巴巴地瞅着薛明窈,“永宁姑姑,我也想睡秋千。”
薛明窈屈了屈腿,腾出一点空间,绿枝抱起了小皇孙。将他送进去的瞬间,吊床猛地一坠,连接绳索的关节处发出不详的一声响。
“哎哟,你胖的呀!”薛明窈笑出声来。
小皇孙闷闷看她一眼,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下姿势,他也怕把秋千坐塌了。
等他坐定,他对跟来的妇人道:“你不用看着我了,有永宁姑姑在呢。你去找一下谢将军,告诉他我们在这。”
薛明窈后脑枕着两手,“告诉他干什么?”
“因为他也在找你啊。”小皇孙向她解释。
薛明窈无言冷笑,什么找她,谢濯分明是找个理由从小皇孙身边脱身,好叫他去见他想见的人。
……
谢濯回到宴席上,没有见到小皇孙,想他许是跑出去了。
他坐下不久,赵盈来了一趟,与客人们说了会儿话,之后,侍者奉上餐后的糕点与茶粥。
白瓷碗上青竹叶,绿白相间的粥面上撒着细碎香料。
谢濯没动。
“将军是不喜食茶粥吗?”一位圆脸婢女恭声问道。
谢濯用调羹轻轻搅着粥,淡淡道:“我喜欢等凉一点的时候再吃。”
不一会儿,婢女再来时,碗里已见空了。
她为谢濯斟酒,轻巧的细颈酒壶提在手里,不长眼睛一般,脱出手去,直往谢濯怀里落。
婢女惊呼出声,但见谢濯伸出手,稳稳接住掉落半空的酒壶,“小心些。”他递给她。
婢女接来酒壶,赶忙福身,“对不起,谢将军。”眼神飘到谢濯衣衫下摆上的几滴深色酒渍,是方才酒壶歪斜洒逸出来的。
她小心翼翼道:“婢子手笨,不慎污了您衣,请,请您随婢子去更衣。”
谢濯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粥里添了东西,又用如此拙劣的手段引他离席,究竟目的为何?
他一时没应,婢女惴惴不安地看他,端着托盘的手发起了抖,那细条条的酒壶眼看又要倒了。
“好。”谢濯起了身,“引路吧。”
豪门办宴,主人家都会留几个空房间,备上干净衣裳,以应客人席中困乏休息或是更衣之需。婢女将谢濯引进一间卧房,开柜替他拿了件衣裳,“您请。”说完便退了出去。
谢濯听到门闩被轻轻推上的微小声音。
他放下衣裳,打量着房间。
是一间雅致的普通卧房,置着香几、茶案、衣柜,还有一架高高的四折云母屏风,挡着后面的床榻。
一道模糊的人影映在淡白的屏风上。
房间里不止他一人。
下一刻,谢濯看见陈泽兰从屏风后走出来了。
第33章 “没骗你,当年我把谢将……
一瓣瓣杏花浮在和煦的日光里, 悠悠荡荡,忽远忽近。
薛明窈和小皇孙各据吊床的一头,虽然蜷着身, 曲着腿,意态还是很潇洒的。
不潇洒的是绿枝, 她弓起腰, 两腿前后岔开,龇牙咧嘴地推秋千。
绳索缓缓移动,带着弯月似的小榻慢慢, 慢慢地荡, 规律地发出难以卒闻的声响。
“推高点,再快点, 快点呀......你是不是没吃饭啊!”小皇孙不满道。
“奴婢吃了饭的。”绿枝委屈道。
侧躺着的薛明窈屈腿踢他, “别吼我丫鬟,你这么沉, 谁能推得动。”
“你才沉。你看你这样——”小皇孙比划了一下她前凸的胸和后翘的臀, “多占地方啊!”
绿枝噗嗤一笑,薛明窈懒洋洋地道:“小殿下说得是。”
“要是谢将军来, 那肯定能推动的。”小皇孙撇撇嘴, 垮着小脸,“谢将军怎么还不来啊, 他在哪儿呢!”
绣房里, 谢濯和陈泽兰面对面。
陈泽兰毫不见惊讶, 一双秋波含情的美眸脉脉地看着谢濯,柔声唤他谢将军。
谢濯见此,心中也明白了大半,颇有啼笑皆非之感。
“陈三娘子, 你怎会在这?”
“我在这里休息,许是丫鬟不晓事,把将军也带了来。”她小声答。
谢濯道:“打扰,我这便出去。”
只是门已从外锁住,打不开了。
“这丫鬟也太不晓事了,竟把门锁上。她定是不知你也在内,陈娘子,你去拍一拍门,叫她把门打开吧。”谢濯道。
陈泽兰绞着帕子,欲言又止,半晌细声细气地道:“将军不觉得我们同被锁在屋里,是一种缘分吗?”
“所谓缘分,常非天定,而由人力为之。况你我同居一室,对你名节不好,这种缘分不要也罢。陈娘子,我去拍门叫人。”
然而谢濯刚转身,便被陈泽兰拽住了袖子,娇滴滴的声音顺着衣袖,直往上攀,“谢将军,如果我不在意名节呢?”
陈泽兰柔软的手停留在谢濯大臂上,轻轻地蹭抚。
“我在意。”谢濯无奈转身,“我在意我的名节。”
陈泽兰水润的眼睛里涌上尴尬与失落,可她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抓得更紧。人也挨近了他,发间的香气蹿到他鼻子底下,他垂眸,便看到她乌黑的眼睫和脸颊上的浮红。
谢濯又想叹气了。
只得委婉道破,“陈娘子,在下并没有吃那碗茶粥。”
陈泽兰登时脸色煞白。
谢濯趁机从她僵硬的手里抽出来,走到案前坐下。
“你怎么知道茶粥里有......东西?”陈泽兰喃喃发问。
“我尝着味道不对,就留了个心眼。”谢濯面不改色。
陈泽兰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谢濯眼盯案面上的纹路,再次提议,“陈娘子,去叫你的丫鬟开门吧。”
陈泽兰仿若未闻,颤声道:“我真傻,以为给你下药就能成事。谢将军,你此刻定在心里笑话我。”
她慢慢挪到他对面,也坐了下来,垂着头不敢看他。
“没有,我没笑你。”谢濯道。
“那你是不是生我的气?我不守闺训,胆大包天地用这种法子勾引你。”
“也没有。在下承蒙厚爱,愧不敢当。”
平心而论,谢濯确实没有任何气恼的情绪,好笑是有一些,这似曾相识的手段,让他想起了薛明窈。
陈泽兰似是很感动,抬起头,泫然欲泣的眼睛痴痴看他,不管不顾道:“你这样好,我多希望你当真吃下了那茶粥。”
谢濯皱了眉,“陈娘子,哪怕我真的中了药,也不可能让你如愿的。”
陈泽兰刚恢复了一点血色的脸蛋又白回去了。
“男子里头,如柳下惠坐怀不乱之辈确实难见,但这也不意味着人在药物的驱使下就会发泄兽.欲。陈娘子,你如此臆想,既是看轻我,也是看轻你自己。”谢濯道。
陈泽兰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了。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谢濯索性和她讲明白,“陈娘子,你方方面面都出挑,要什么如意郎君没有,何苦在我身上执著。在下本贫贱之人,配不上你。”
“怎会配不上。”陈泽兰泪眼婆娑地问,“是因为永宁郡主吗?”
谢濯沉默了。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她。”陈泽兰抹着泪,悲声道,“永宁郡主甚至还喜欢着我二兄,这样不安于室的轻浮女子,怎配做你的夫人!”
谢濯的脸色难看起来,他没有反驳。
陈泽兰的眼泪一串接一串地滚落,声音里饱含委屈,“明明是我先认识的你,你不知道,我两年多以前就喜欢你了。你出征南疆的时候,我还偷偷跟着兄长去送过你。”
她哽咽着,像落水的人抓住一块浮木,急急地问,“我知道我们之间是有缘分的,如果我早两年就让你见到我,会不会改变这一切?”
谢濯摇了摇头。
论时间早晚,再早也早不过薛明窈。
“如果那时我就知道你的心意,我会早些和你说明白。”
陈泽兰一怔,因为窘迫,泪水愈发汹涌,她努力想止住,却是徒劳。
帕子被浸了个透,她只好用袖子去擦。
“就算你早和我说,我也不会放弃。谢将军,我很可悲是不是?非要自取其辱,我真的是无药可救了。”
她声音里全是哭腔,令人听不分明,谢濯起身取来盥洗架上的干净帕子给她,“不是这样,你大可以放下我,另觅良人。”
陈泽兰只管哭。
谢濯默了一会儿,忽道:“如果我是一个寻花问柳、负心薄幸的男子,你还会心悦我吗?”
陈泽兰迟疑着摇了摇头。
“那你就把我想成这样的人吧。”
谢濯淡淡说完,唇边勾出自嘲的笑,“方才你说永宁郡主不安于室,轻浪浮薄,对,她就是如此,而我却还想娶她。我告诉你,这才是真正的无药可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