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薛明窈,我喜欢你,喜……
择日不如撞日, 既不巧被发现,薛明窈也懒得掩藏了,痛快承认她的伤是假的。
卧房里, 布带一卸,两只脚俏生生地翘起, 粉妆玉砌, 健康得不得了。
“你骗我。”
谢濯捏着她的足踝,脸色如同冬日铅灰的云,闷得一室的空气都僵滞起来。
薛明窈收了脚盘腿而坐, 并不心虚, 上下嘴皮子一碰,“骗你怎么啦, 你不也戴着面具骗过我。”
“那岂能一样?”
薛明窈很认同, “是不一样,你骗了我好几个月, 我才骗你几天。”
“若非今日露了馅儿, 你可不就是要装好几个月!”
“那不会。装病是个麻烦事,你高估了我的毅力。”
薛明窈一副油顽相, 还冲他笑, 又美又刺眼,谢濯看她眼神活似刀剐一般, “为什么要装伤骗我?”
“因为耍你很有意思啊。”薛明窈贝齿咬唇, 噙着笑将谢濯大半年前的话原样奉送, 算是报了一箭之仇。
“薛明窈!”
薛明窈这才收敛些,懒洋洋地道:“给你个机会照顾我嘛,不然你天天横眉冷对的,日子也难过下去。”
谢濯实在受不了她的态度, 袖子一拂,愤愤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言之凿凿毫无歉意,你知道我日日在府里任你使唤,耽搁了多少卫里的事!”
薛明窈一拊掌,“是我让你耽搁的吗,是我求你在家陪我的吗?我白天脚打着夹板不能走不能跳,我还很难受呢。”
谢濯气得发笑,“薛明窈,你有没有心肝,别人对你好还要被你这样践踏,看我为你担心,你觉得很得意是不是?”
“不错!”薛明窈坦然道,“我还想问你呢,你明明关心在意我,为什么不敢承认?你喜欢我,却非说讨厌我,你不觉得你很有毛病吗?”
谢濯脸上的肌肉一僵,他张着嘴,却没出声。
薛明窈来了劲儿,“你以为我又装伤又勾引你的,是为了什么呀,还不是要把你的心掏出来看一看!”
“谢濯,我问你,你到现在,还不肯说你喜欢我吗?”
女郎面上写满执著,谢濯木然坐下,方才兴师问罪的气势消退不少,他背对着薛明窈,不去看她炯炯有神的眼睛。
半晌,他低沉的声音像是冬日凝滞的河流,艰涩地化成话语,抵达薛明窈耳边。
“是,薛明窈,我喜欢你,喜欢到要疯了的地步。”
什么叫疯了的地步?薛明窈不明白。
只知听到他回答的这一瞬,一阵意想不到的酸意冲到眼眶,竟有眼泪涌出。
她等这句话等了那么久吗?
体内好像活着一个七年前的自己,那个小女孩,打他骂他亲他吻他,夜夜缠抱听着他的心跳入睡恨不能一辈子不放手,固执又骄傲地说着“你迟早会喜欢我的,因为我还没见过不喜欢我的男人”的小女孩,此刻终于听到了她最想听的话。
谢青琅最终还是喜欢上了薛明窈。
薛明窈用手背揩掉眼角湿润,幸好谢濯看不到。
“你早说呀,早让我知道,也不用费那些手段,念在旧情的份儿上,说不准我就同意嫁给你了呢。”她戏谑道。
谢濯嘴角漫出苦笑,果然是自取其辱,薛明窈一贯的高姿态,婚姻对她来说像是施舍。
她心里没他。
他幽幽转回身,“你知道我为何不愿承认么?”
薛明窈眨了眨眼睛。
谢濯平静道:“因为喜欢你是一件太过痛苦的事情。你自私跋扈,仗着身份地位为所欲为,水性杨花,朝三暮四,视男人为玩物,从不懂得负责任,是我最看不惯,最不想靠近的那类女子。”
薛明窈的心骤然冷下去,怎么也没想到,入耳是谢濯征讨她的檄文。
“我自从遇见了你,一切都变得天翻地覆,身不由己。要我说,我宁肯从没有认识你,也好过我日日鞭笞自己心猿意马,深堕情欲。”
“我说讨厌你恨你,从来不是在说假话。”
谢濯的眼睛泛上了红,声线也颤抖起来了,“我恨你是这样的人,我也恨我喜欢你这样的人!”
薛明窈震惊望他,忽地尖声笑了几下。
“你骂我,谢濯,你敢这么骂我!我是什么人,碍不着你的事,我也没有逼迫你喜欢我!”
“没逼迫?”谢濯也冷笑,“你装什么清白,我好端端地读着书,是你主动招惹的我,你对我做的那些事,不就是逼我喜欢你吗?”
薛明窈一瞬语塞,旋即道:“那我还要怪你,我当初好端端地追着兔子,你凭什么阻挠我?你我之间的第一句话,是谁先说的?”
谢濯咬着牙,将檄文又添一句,“颠倒黑白,蛮不讲理!”
“你才不讲理。”薛明窈坚决认为自己有理,“我拿得起放得下,早早就给你自由了,你个大男人抓着那几件事不放,心胸狭隘,有什么资格说我啊。”
谢濯胸中有千言万语,然而说出口的却是,“我没话和你讲。”
“我也没话和你讲!我十恶不赦,你也是个伪君子,好不到哪里去,你的喜欢我才不稀罕。你走开,别和我一起睡。”
薛明窈泄愤般地把缠脚踝的布条往他身上一扔,啪地展开被子,准备睡觉。
谢濯转身提脚就走。
初秋的夜风将门掼得狠狠一响,房内冷清下来,薛明窈缩在被子里,阴郁如一株秋日的植物,脑中满是谢濯吐出的“喜欢”与“痛苦”的字眼,嗡嗡吵得她不安宁。
拿被子蒙上头,声音仍在,怎么也赶不走。
如此过了一两刻,静寂中忽又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屋门开合,谢濯竟然去而复返。
薛明窈掀开被子,瞪着榻前的男人,“你回来做什么——”
话音未落,即被谢濯用嘴封住。
他扑上榻,将她往枕上一摁,气势汹汹地亲上了她。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凶狠的亲吻,薛明窈浑身的血液都热起来了,愤怒与情.欲交织,难以分辨,催得她亦凶狠地回吻。
方才没吵完的架换了一种方式继续,唇齿相撞又相依,谢濯压着薛明窈,薛明窈的双臂掐紧他的背,不留一丝缝隙地搂抱,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对抗。
两人从里侧滚到外侧,被子掀落到地,枕也横七竖八。
这一仗结束,两人都气喘吁吁。
如同猝然而至的亲吻,谢濯扯落薛明窈的裤腰,没有任何犹豫地开始。
像战场上冷酷的士兵,只管举刀对敌。
薛明窈恼他粗蛮,一边叫一边骂他混账王八蛋,可惜她掌握的骂人词汇太少,几句过后再无新意。
大力打着谢濯的背,在喉间溢出一声哭音后,薛明窈颤抖地说:“谢濯,我讨厌你,我讨厌死你了!”
谢濯听完这熟悉的指控,并不肯怜惜她,在她耳边冷冷道:“可是我喜欢你。”
薛明窈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涌出来。
“我不许,我不许你这样子喜欢我!谢濯,你不可以......”
谢濯抹去她眼角的泪,哑声问:“那你想让我怎样喜欢你?像那些被你迷住的男人一样?”
薛明窈呜咽了一声。
谢濯的吻像雨点一样重重砸下来,“薛明窈,我办不到!”
办不到,为什么办不到?
他为什么就不能像她期待的那样去喜欢她?
热意升腾,汗珠浸透鬓发,男人炽热的呼吸洒在她身上,恍惚中薛明窈听到他问:“郡主,你可还有一点喜欢我?”
薛明窈闭上眼睛,“没有,一点都没有!你这样骂我,我才不要喜欢你!”
苦涩一圈圈漫溢开来,直把人心肠肝肺都浸没在痛苦之中,快乐也作绝望。
谢濯再也没说过话。
......
次日上午薛明窈阴沉着脸,把榻上的条枕被褥都踢了下去。
昨晚那场情事持续的时间并不久,两人都揣着一肚子气,无所顾忌地打了一通架,很快便筋疲力竭,事后瘫抱在一起,乍一看,像难舍难分的情人。
薛明窈还在有气无力地骂他。
谢濯沉默地推开她,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竟系上衣带走了。
薛明窈心如刀绞,从前不管吵成什么样,谢濯都还算有点良心,从没做过提起裤子就走的事,这次竟是不管也不顾了。
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昨晚谢濯对她的种种指控还在耳旁回荡,薛明窈气不过,环顾四周,屋子里大大小小的金银玉摆件都是她这段日子添置的,砸了心疼,便拿起剪子,给了榻前垂的帐子一刀又一刀。
绿枝进来看到铰成水帘洞似的帐子,哭丧着小脸,蹲下收拾满地的狼藉,“要是我昨天不跌那跤就好了,您也不至于和将军吵那样厉害。”
薛明窈手中铜剪刀一开一合,咔咔地剪着空气,“你跌得好,不然我还听不到他的心里话。”
这个男人,以喜欢她为耻呢。
谁刀放他脖子上,逼他娶她了?
他爱自我折磨,她管不着,何苦来折磨她!
“我决计不会再和他说一句话了。”薛明窈丢开剪刀,下了决心。
往后一连三日,薛明窈说到做到,再没给过谢濯一个眼神,晚上睡觉也把卧房门窗锁着,坚决不让他进屋。
然而三日后,薛明窈的火气有增无减。
盖因不仅她冷着谢濯,谢濯自己也全然一副与她陌路的样子,薛明窈住的主院,他一次都没踏足过,在府中别处遇见薛明窈,远远瞧见一抹裙角便调头走人。
他冷战的架势,丝毫不亚于她。
这岂不是说明他们势均力敌?薛明窈心里憋屈,他狠,她得比他更狠才行。
第四日的时候,薛明窈叫绿枝收拾了个小包袱,坐上马车直奔赵盈住处。
暖阁里,赵盈听完薛明窈含糊的讲述后,惊得呆了呆,“谢将军怎么能这么说你呢,太过分了。”
“就是啊,上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还是——”
——还是谢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