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穆蹲在岩石旁，小心翼翼地拾起九艉搭在石边的蹼爪。

　　在月光的照射下，辞穆倒吸一口冷气——那只平日灵活有力的手掌上，每一根修长的指甲都已折断，露出下面柔嫩的组织；指缝间连接的那层薄如蝉翼的银色薄膜也裂开了好几道口子，边缘处还有些许暗红色的血迹。

　　辞穆轻声问道：“你今天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小心地将药汁滴在九艉的伤口上，一边涂一边轻轻的吹着气。

　　九艉的眼睛微微睁开，他没有抽回手，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辞穆的动作，偶尔在药汁触及伤口时轻轻颤抖，看起来受尽了苦楚。

　　辞穆叹了口气，继续专注于手中的工作：“不知道你碰到了什么，手上都是伤口，不过我想你不会允许苗苗有事的。”

　　他相信无论九艉遇到了什么危险，也一定会保护好苗苗。

　　九艉没有回应，被敷上药时仍是闭着眼，只是在喉咙发出小声的鸣叫，声音黏糊像在撒娇。

　　“人，我好痛。”

　　他第一次变成一只夹子鱼，对着人类发出了夹着尾巴的声音。

　　辞穆被人鱼先生软绵绵的声音给迷住了：“恩，我知道，你会照顾好你自己的。”

　　“我只是把手伸进去掰掉了他的牙。”

　　人鱼的喉咙轻轻地咕叽一声，似乎在得意自己独自就能把一条成年白鲨干掉，还吃了一半的肉，给人类带了鱼翅回去。

　　化身小海豚音的人鱼先生在对人类伴侣炫耀，好像在说“看，我有多厉害”。

　　辞穆这才想起今早在岸边发现的两块巨大鲨鱼鳍，当时他还以为是海浪冲上来的。

　　现在想想他爪上的惨样，原来是九艉特意为他带回的战利品。

　　虽然那两块鲨鱼鳍被辞穆嫌弃地拿去当晒了——不敢吃又不舍得丢的储备粮。

　　他将它们挂在树枝上，让海风和阳光慢慢带走其中的水分，也许有一天能派上用场。

　　月光下，辞穆注视着九艉微微颤动的睫毛和故作平静的呼吸节奏，知道这个骄傲的海洋生物正在装睡。

　　也许是不想让自己过分担忧，也许只是不习惯被人关心。

　　辞穆的心里温暖又酸麻，又难过于这样美丽的生物为了生存还要与鲨鱼搏斗。

　　发现了人鱼在装睡，他轻声地唱起了人鱼之歌，就像是给苗苗当安眠曲一样安抚他。

　　那歌声低沉而悠远，如同海浪轻抚岸边的细沙，又如同月光洒在平静的海面上。辞穆并不确定九艉是否能理解这首古老的歌谣，但他希望这能给予这个受伤的海洋生物一些慰藉。

第63章 鱼，我们做朋友

　　歌声中，将草药汁水涂满人鱼那可怜的蹼爪。

　　那些翠绿的药液，缓缓渗入伤口，带走疼痛，留下清凉。

　　九艉的指节偶尔会因为药液的刺激而轻微颤抖，那指缝间的薄膜也会跟着紧张收缩，但他并没有抽回手，他很喜欢人对鱼这样地关照。

　　满天繁星，夜里又有不知名的小虫在叫，它们的声音与浪的节奏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大自然的交响乐。人类低沉的歌声好像有某种魔力，唤醒了栖息在附近灌木丛中的萤火虫，它们轻轻地围过来，如同被歌声吸引的观众。

　　在辞穆不知道的时候，这些发光的小精灵落在他残缺的角上，一闪一闪，如同夜空中的星辰降落在他的身上。

　　破损的犄角在萤火虫的点缀下不再显得可怜，反而变得可爱起来，如同被星光装饰的王冠。

　　九艉的眼睛悄悄睁开了一条缝，注视着眼前这幅画面。

　　辞穆的歌声与浪潮声融为一体，好像这个人类本就属于这片密林海岛，属于这个由星光、浪潮和歌声编织的夜晚。

　　九艉的嘴角微微上扬，眼中有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柔情。

　　他再次闭上眼睛，这一次，不再是装睡，而是真正地放松下来，他将尾巴沉入了水中，头枕在了辞穆的腿上，由着辞穆的歌声和温柔的轻抚带他进入梦乡。

　　清晨。

　　九艉睁开眼睛，微弱的晨光透过水面洒在岩石上，在他模糊的视线里，辞穆正安静地坐在不远处的礁石上。

　　风轻拂过人类散乱的银白色长发，它们中最长的已经快到胸口了，只是苦于没有用心打理，看起来有些蓬乱。

　　辞穆没有察觉九艉已经醒来，他的视线专注而温和看着初升而来的澄红色太阳，男子天生冷硬立体的五官也显得柔和了许多。

　　九艉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在遥远的火山海域，他曾偶然发现的那颗黑珍珠。

　　彼时，他为了躲避领地争端，游向了极少有人鱼涉足的深海火山区。那里的海水因为地热而异常温暖，深处的岩浆偶尔会喷涌而出，让整片海域都变得危险。

　　在那片不毛之地的深处，被火山灰和矿物质染成诡异色彩的珊瑚丛中，年老的贝类不堪重负将这个珍珠从壳里排出，一颗完美无瑕的黑珍珠就这样静静地落在了珊瑚从里，被地热的辉光照得泛着神秘的光晕。

　　现在，辞穆专注看向他的眼神正如同那颗黑珍珠一样——纯粹深邃，神秘如深海之眼，在这海底火山这块只有灰白色的区域里闪烁着不该有的光彩。

　　九艉回忆起自己当时的犹豫。那片海域温度极高，最靠近火山口的地方甚至能让海水沸腾。

　　即便是以强健体魄著称的人鱼，也难以在那样极端的环境中长时间停留。他记得自己曾在安全距离徘徊许久，尾鳍不自觉地摆动，鳃部急促地张合，衡量着风险与欲望。

　　要不要冒险游过去取走那颗珍珠？

　　一旦失算，若是体力不支，他很可能会成为第一条被海底火山活活烤熟的人鱼，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此刻，看着辞穆安静的侧脸，九艉感到一种奇妙的相似感——这个人类如同那颗黑珍珠，出现在他生命中最不可能的地方，明明周围环境如此恶劣，却依然保持着内心的光芒。

　　九艉轻轻地发出一声咕噜声，喉咙里咕咕笑了两声。

　　这一次，他已经将这个珍贵的存在带到了自己的领地，纳入了自己的生活，他会让这个人类永远的陪伴着自己。

　　“九艉。”辞穆的声音中透着惊喜：“你会笑啊？”

　　他感受到与九艉之间的距离似乎在瞬间拉近。

　　这个时候要是来个鱼管家就好了，鱼管家会说：我们少爷很久没笑了。

　　九艉微微抬起头，鱼尾用力一甩，水珠四溅，重重地落在辞穆的腿上，带来一阵清凉的触感。

　　辞穆不得不用一只手托住那条粗糙的鱼尾，嘴角不禁抽动并小声地抱怨：“天啊……你要知道你其实并不轻……”

　　九艉要是把自己拉直了拿尺量，最少3米，最长3.5米，如果九艉是人的话，去掉尾端的鱼鳍，辞穆估算九艉如果有脚应该有2.3米那么高。

　　所以此刻的九艉是个300斤的刚成年的人鱼，他的尾巴少说也有一百斤，好在辞穆也是个天生大力，不然还真应付不来人鱼那突如其来的热情甜蜜贴贴。

　　“咕噜噜——”九艉发出一声意外的柔软而绵长的声音，像是模仿着苗苗撒娇的样子，眼中流露出调皮的神情，似乎在享受这一刻的亲密。

　　辞穆轻轻拍了拍九艉的鱼尾，微笑着说道：“你知道吗，我们现在的关系……”

　　九艉的呼吸变得急促，强壮的胸膛随着心跳的加速而起伏，还未散去的萤火虫的微光在他的眼眸中闪烁，透出许多深情。

　　他凑近辞穆，受过伤的蹼爪轻柔地捧住辞穆的脸，似乎想要感受这份温暖，脸也轻轻的靠过去，去嗅人类男子身上的气息。

　　哗啦——辞穆突然泼了九艉一脸的水，调皮地笑道：“你看起来很激动……是不是缺水了……”

　　九艉的欲望在这一泼水中愈发高涨，他焦躁不已，尾巴也胡乱的拍打起岸上的湿泥和草叶。

第64章 鱼，我们做朋友2

　　辞穆的声音温和而坚定：“我们的关系就像是朋友……更亲密的那种，挚友！”

　　他欣赏地望着九艉，继续说道：“你知道吗，有你这样的朋友，我感到很幸运。真的，九艉，因为你，我才懂得珍惜自己。”

　　那一刻，辞穆的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他的眼睛有了一些泪光。

　　“咕噜！”九艉的表情变得复杂，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嘴里发出了听起来有点着急的声音：“唧？唧！”

　　辞穆拍了拍他的胳膊问他：“什么？”

　　他微微倾身，试图理解九艉的心声：“如果我是语言大师，我大约会明白你在说什么。你看，你刚才躺下的时候都没有防备我，你也同样信任我，不是吗？”

　　九艉把鱼尾伸进在水中拍打着，发出清脆的声响，让水浇了辞穆的头发和脸。

　　他的眼中有着期待与渴望，然而辞穆却忍不住笑了，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奈，却又透着温暖。：“轻点，挚友，我只是个普通人，很难承受暴力的对待，我们要相互扶持……”

　　“啾啾啾啾啾啾！唧！咕咕咕咕！”

　　人，你好坏，人鱼求偶只会欲情故纵十多次才能修成正果，可这个人每次都避开他的调情，鱼好挫败啊。

　　九艉急得嘴里说了一长串，他想要表达的远不止于此。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小腹上那块突起的倒三角鳞片，他让辞穆看一眼这里，然后嘴里发出了低沉而可怕的磨牙声，似乎在暗示着他内心的冲突与渴望。

　　可辞穆哪敢看那个地方，不管是人也好鱼也好，那个位置太禁忌了，他可不能做个没礼貌的人。

　　“好了，我该去休息了，等了苗苗一晚上，等他回来我一定要揍他一顿。我在想办法怎么做船……我挺想出去看看的，你说外面有多大，三天够我划出去吗？”

　　葫芦屋倒是很轻，但是葫芦成熟的果壁看着有些薄，实际上硬度非常得高，当初若没有人鱼帮忙，连个屋门都开不了。

　　他想拜托人鱼帮忙切葫芦，人鱼先生这回又听不懂了。

　　唉，靠鱼不如靠自己。辞穆微微叹息，眼中有过许多地向往。

　　好长时间，辞穆在白天里，体力几乎都耗费在砍伐小树上。

　　补完觉后，他又开始吹树了。

　　用一只手不停地挥动着石头绑的木棍斧头，树皮剥落，细小的树木崩出木屑。

　　尽管只有一只手，他依然努力地保持着专注，脸上满是汗水，缓慢的滑下面颊。

　　而在水下，九艉则感到一阵不适。他用手指戳着自己小腹上突起的地方，脸上写满了不愉快。

　　水流轻轻拍打着他的身体，像是在安慰他，却无法驱散心中的烦躁。

　　尾巴在水中轻轻摆动，试图借此将身体中的不适甩掉。

　　九艉的心中一阵痛苦，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了鲨鱼苦胆的味道，那种苦涩的味道在他脑海中盘旋，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他在水中不断盘旋，试图将内心的波动平息。可无论他如何努力，

　　辞穆的歌声依然在耳边回荡，温柔而坚定，好像在诉说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九艉的心跳加速，伴随着歌声的旋律，他感到自己接受到的情感愈发复杂，他已经从白尾人鱼那里学到了如何爱人，所以他实在无法去强迫辞穆。

　　苗苗失踪的第五天，岛上的空气变得凝重。

　　他的声音中混杂着恳求与急切，只一直朝着水面喊道：“九艉！帮帮我！”

　　水面泛起涟漪，九艉的身影从海底浮现。

　　“求你了，帮我找找苗苗。”辞穆蹲下身，靠近水面：“已经五天了，他可能在哪个角落饿得哭不出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