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予安还没去过【血库】，顾名思义，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最近队友都忙着晋升，不常在群里交流，不知道有没有接触到【血库】。

　　他得到一张临时通行证，通往【血库】的路，比任何地方审查都要严密。

　　随着“审核通过”的声音响起，一扇巨大的门终于朝着姜予安打开，他仰头向上望去，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地狱景象。

第196章 鲛人47

　　精密的流水线上, 一排排装着生物人的巨型试管正在往前运送，达到指定采血区时，上方统一伸出银白针头, 扎进生物人身体里，抽取血液。

　　鲜红的血色顺着透明管道输送到更大的试管里, 每次大约抽取1000ml左右的血液, 抽完以后，针头拔出, 自动消毒，再换下一批生物人。

　　正常人身体里大约有4000-5000ml血液, 骤然减少20%对身体来说是个沉重的负担, 但也不至于立刻让他们死亡, 只会让他们全身发冷、意识昏沉、进入休克状态。

　　如果直接抽干所有血液，生物人会变成一具干尸, 价值不高，严重浪费资源，但循环使用，每次只抽到临界值，就能延长生物人的使用期限。

　　那些生物人一直养在特殊药液里, 可以促进身体新陈代谢，加速造血。即使如此, 频繁抽血之下，这些生物人仍然处于极度贫血状态。

　　放眼望去，试管里装着的生物人全都苍白干瘪, 瘦成了皮包骨头, 完全没有活人的气息, 更像刚出土的干尸。

　　经过多次抽血之后, 他们造血的速度已经慢下来，如果抽出来的血液含量不达标，会被打上【不合格】的标签，回收处理，再由新的生物人补上。

　　源源不断的生物人组成了这条庞大的流水线，机器从他们身体中抽出的血液汇聚起来，经过种种工序，提炼成高纯度的血浆，稍作加工，就是望星穹等人使用的【补血药剂】。

　　与其说他们是人，不如说是血畜。他们是真正的耗材，连作为人的常识都不懂，这里远比生物人制造工厂更残忍。

　　这些生物人根本不算人，从出生到死亡，他们都没有离开试验室的机会，甚至不知道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人的意识沉眠之后，造血功能会下降，只有一个健康的人才能产出优质血液。所以，他们的意识始终都是清醒的，哪怕虚弱到了极致，在药液作用下，精神仍然亢奋。

　　为了避免生物人集体反抗，他们的大脑经过特殊处理，没有丝毫攻击性，只会将采血视为人生的全部。

　　当人类第一次睁开眼睛，就会本能开始思考人生的意义。但这种本能对他们来说，反而会加深痛苦，他们的存在太可悲了。

　　【血库】几乎没有外人会过来，忽然进入的姜予安不但坐着轮椅，还有一条漂亮的鲛尾，非常引人注目。

　　所有生物人都被外来者吸引，缓缓转头，很少活动的僵硬身体因为突兀的动作，骨骼咔咔作响。

　　他们注视着入口处的姜予安，眼神迟滞麻木，没有一点多余的情绪，甚至没有求生欲。明明没有鬼神，这一幕却比鬼神更加可怖。

　　姜予安对上无数双眼睛，他们的动作异常整齐，就连眼睛眨动的频率都一样，像产生了群体意识。

　　人类也会像蜜蜂和蚂蚁一样，产生群体意识吗？这太奇怪了。

　　他们并没有产生心动值，就如这个世界中出现的任何生命一样，根本刷不出心动值。看似有血有肉有温度，拥有真实的心跳，其实难以界定。

　　这些生物人并不是姜予安的目标，【研究员】让他取走最新的实验原料，指的是携带红隼基因的生物人。

　　【血库】根据血液类别分成了不同的区，【红隼新区】在最里面，安防设施最为严密。

　　同样是巨大试管，但里面没有成年人，只有一颗颗蛋。雪白的蛋壳上泛着红色光晕，隐隐可以看见红色纹路，繁复漂亮，和红隼的羽毛很像。

　　鸾鸟本来就是一种凤属的神话生物，利用鸾鸟的血液制造融合出的生物人竟然是卵生，完全超出姜予安预料之外。

　　不过这个世界本就古怪，因为打开了禁忌的门，什么品种都有可能出现。

　　在营养液的催化之下，蛋壳缓缓破开，里面出现的不是雏鸟，而是人类婴儿。他们在试管里观察世界，抱着蛋壳，试探性的啃啃，再选择吃掉它，然后迅速发育生长。

　　这些携带红隼基因的生物人只长成幼童模样，就停止生长，也在流水线上被送到【采血区】。

　　抽血的标准量根据体重变换，红隼生物人都是幼体，每个人只抽200cc血液。

　　他们并不懂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也不理解抽血过程，只是疼了一下，又无法挣脱，就默默接受了这件事。

　　新生儿与那些久经折磨、彻底麻木的生物人不同，他们眼神尚且鲜活灵动，对这个未知的世界抱有探索的热情。

　　姜予安从他们身侧走过，那些新生儿伸手贴在玻璃试管上，像鸟类一样挥舞翅膀，发出“叽叽叽”的声音，向他释放善意。

　　姜予安忽然想起，凤属神鸟都喜欢美丽的事物，不管是人，还是其他种族，没想到这些红隼幼体也会遗传这样的毛病。

　　不过，他现在没空安抚这些雏鸟，正值【研究员】改良药方的关键期，破坏整个【血库】，会导致药厂出现极大变故。

　　这些生物人已经高度依赖营养液，无法脱离试管独立生存，就算把他们放出来，他们也无法继续活下去。

　　甚至，整个药厂都是一场虚幻的梦，骤然打破梦的节点，只会陷的更深，不会从梦中醒来。

　　等采血结束之后，姜予安关闭了【血库】流水线。整个血库都安静下来，机器不再运转，那些生物人终于露出诧异的眼神。

　　因为流水线昼夜不停，他们不停轮转，下一次被抽血的时间，正好是身体承受的极限，绝不会浪费一分一秒。

　　姜予安向【血库】深处走去，想看看培育生物人的研究室，生物人的视线如影随形，有种冰冷的沉重感。

　　精神力实质化就是这样，极具存在感。人类会在痛苦之中突破精神力，这些生物人同样如此。

　　他们在无尽痛苦中精神力不断跃升、共鸣，最终成了一个整体，提炼出来的血浆作用大大提升，更符合药厂的需求了。

　　但这对他们自身来说，却是无尽的炼狱，永远清醒，永远煎熬，永远痛苦，血浆携带着这样的精神力，比任何诅咒都有效。

　　姜予安转身，冰雪凝结成萧，他随意吹了一段旋律，有安魂定魄之效，那些生物人一个个软倒下去，闭上眼睛，静静睡在试管里。

　　只有新生儿还未睡去，沉浸在乐声之中，偶尔发出微小的“啾啾”声，有些喜悦。

　　望星穹的声音传来：“全都死了啊……咳咳……”

　　他咳嗽几声，给自己扎了一根补血药剂。难得看到姜予安为人送行，不过古人类一般都吹唢呐……当然，萧声也很好，他都有些困了。

　　望星穹顺着流水线看过去，发现那些从生物人身体中抽取的血液，凝结出的成品是他最近常用的【补血药剂】。

　　望星穹终于控制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咳着咳着开始呕吐，但只吐出一团团血色羽毛，鲜艳的红色刺痛了每个人的眼睛。

　　他或许知道自己咳嗽的原因了。

　　可能因为他曾经用过宝石药剂。

　　长生药剂改良之后，就成了宝石药剂。

　　这些血浆是药剂最基础的成分，如今，以另一种形式还给了药厂。

　　阴淮拎着他的脖颈，勒令道：“继续补血。”

　　望星穹摇了摇头：“不能……不能再继续了……”

　　另外两个队友也不再使用从星盗团那里截获的补血药剂，哪怕短时间不会死，也无法跨越这种药剂带来的阴影。

　　阴淮：“抽我的血补给你。”

　　望星穹：“不用……咳咳……”

　　阴淮：“我说行就行。”

　　她是o型血，三个队友应该都适用。

　　阴淮拉起衣袖的时候，看到了自己静脉位置的疤痕，应该是长期被抽血留下的痕迹。

　　正常生物人出厂前，身体都是健康的，无病无痛，哪怕是黑厂的生物人，也不会被频繁抽血。

　　阴淮并不记得自己出厂前的事，她只记得自己被清理者救了，整个厂区的生物人只有她活了下来，究竟是哪一个厂区，已经随着档案封存。

　　这一刻，她忽然升起一种悚然之感，从来到这个星球上就出现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好像她真的来过这里。

　　手臂上遗留的疤痕位置恰好和试管里那些生物人被抽血的位置吻合，就好像她也曾是其中一员。

　　那些生物人已经睡去了，没人能回答她的疑惑。阴淮取出干净的针管，抽了一部分血液，每个队友输一点。

　　望星穹不再挣扎，当他看到阴淮手臂上的疤痕时，神色前所未有的复杂。如果阴淮真是药厂出来的生物人……她究竟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

　　他对阴淮并没有很深的敬畏，只觉得她很厉害，是个很好的清理者，这一瞬，他忽然理解了那些生物人视她为神明的感觉。

　　姜予安问：“你们怎么到了这里？”

　　【血库】是全自动操作，不需要活人员工，进来需要通行证，以这里的保密程度，应该不会轻易放人进来。

　　阴淮解释道：“我们想争业绩第一，把外面的原料都用完了。本来AI会来调货，药厂又新进了一批临时工，他们很不听话，在厂区上蹿下跳，AI就让我们自己来血库调货了。”

　　阴淮想了想：“应该是那群星盗，他们想来这个星球捡漏，找到了药厂，毫不犹豫冲了进来。”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无语。

　　这可是超过了S级的污染源，他们都还没找到出去的方法，也不知道怎么解决这次的污染源，那些星盗就这么横冲直撞闯进来了，真是不要命了。

第197章 鲛人48

　　姜予安沉默几秒, 这很难评。

　　不过，因为这些星盗加入，一定意义上促进了队友升职, 也算有利有弊吧。

　　他怀疑这里是一片特殊的时空，某个历史片段被截留, 在药厂不断重复循环, 让整个厂区变成了一个封闭空间。

　　外来者想进来容易，想出去千难万难, 一般来说，这样的空间都有关键基点, 只要找到基点并破坏, 从这里出去问题不大。

　　显然, 药厂的关键在于【长生药剂】，只要杀了研究员, 打断它的改良，就能脱离这一片空间，但姜予安想知道污染源成形的原因，需要拖一拖。

　　至今，他仍然没有看到真正的污染源。比如, 上个污染源是姜明渡，上上个是雪人, 这次的污染源应该是红隼，源头是哪一个暂时无法判定。

　　药厂的怨气太重了，不管是困在园区的红隼夫妻, 还是那五个幼崽, 或是血库里的生物人, 新制作的红隼版生物人……每一个都可能是污染源。

　　如果在事件爆发之前彻底破坏药厂, 他们可能找不到污染源出现的原因，又要重新进来一次。

　　望星穹的确不适合再用补血药剂，阴淮没有那么多血供养三个人，应该尽快促进药剂改良，等宝石系列的药剂出现，就能找到真正的源头。

　　“把原料全取出来，我会封锁血库。”姜予安取了新生儿的血液，还有部分高纯度血浆，剩下的留给阴淮等人。

　　现在血库的这些生物人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哪怕他们的精神力非常强，生理机能已经降到最低，随时可能会死。

　　阴淮又回头望了一眼：“好。”

　　那些生物人明明已经睡着了，她却有种诡异的错觉，他们正注视着她，不带任何恶意，只有纯粹的好奇，还有观察。

　　姜予安试图找到融合红隼基因和人类胚胎的研究室，血库虽然大，但这里只有生物人，那个培育胚胎的实验室应该在别的地方。

　　他很快离开，阴淮目送每一个队友出去，她留在最后，当她关门的时候，发现流水线开始缓缓转动，所有生物人注视着她，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巨大试管悬在半空，因为高度带来的落差感，乍一看上去，他们像寺庙里的佛像，居高临下俯瞰着信徒。实际上，试管里只有一群干尸，哪怕是露出和善的微笑，画面也十足恐怖。

　　阴淮想了想，还是没有叫住姜予安，哪怕他已经截断了流水线，它也会重新开始运转。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缺少一个员工，就会补上一个。药厂始终在朝着一个既定的方向发展，不会因为有人阻止就停下来。

　　与其考虑这个，不如想想要怎么应付那些刚来的星盗，再问问他们最新的外部信息，看污染源是否扩散到了其他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