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夫夫二人坐在后堂,听刘三生说起这些年发生的事。
“当初年轻气盛,又刚跟二老闹翻,便想着做出一番事业好叫二老后悔莫及。”
然而生意岂是那般好做的,何况又是在县里,刘三生身无长物,初到常山县只能靠做苦力勉强度日。
后来攒了些银子,便迫不及待跟人合伙做起买卖,可他大字不识一个,待人去楼空才晓得自己被人诓骗了去。
刘三生回忆道:“不仅身上银钱被骗走,还欠下二十几两银子,我哪还有脸面回来,要不是岳丈见我可怜,领我回家做小工,我怕是早冻死在街巷里。”
“只是没过几年岳丈便因病去世,临终前将秋蓉跟铺子托付于我,我本想等孝期一过便领妻儿回乡,不想魏家都是些吃人的鬼,竟不顾岳丈遗言,不仅将我与秋蓉赶出铺子,还颠倒黑白,说是我下毒谋害岳丈。”
刘三生长叹一声,“好在有秋蓉替我说话,这才没被判个斩首示众,可那魏家一口咬定是我毒害的岳丈,清官难断家务事,为平息魏家怒火,只得判了我三年牢狱。”
“旺顺,听说侄儿来了?”
后院传来妇人说话声,宋听竹扭头,便见一位容貌姣好的妇人,领着一个年岁十一二的小哥儿,掀开帘子进了堂屋。
面对妻儿,刘三生面上露出笑来,他对二人介绍道:“虎子竹哥儿,这便是你们三婶了,这是我小儿子刘清,清哥儿。”
“清哥儿,这是你大伯家二堂哥跟嫂夫郎。”
刘清乖巧地唤了人,而后一脸好奇地打量着宋听竹。
“三婶儿。”
“哎。”魏秋蓉笑着应下,“别说,你们叔侄二人长得还真有些像,尤其是眉毛。”
说罢又对着宋听竹道:“这位是侄夫郎吧。”
宋听竹点头唤了声:“三婶儿。”
随即便听刘清喃喃说道:“娘,嫂夫郎长得真好看。”
魏秋蓉笑出声,“这孩子。”
刘三生呵呵笑,“咱家清哥儿没说错,想我走那会儿虎子还不会认人,没想到转眼便娶妻生子了。”
语罢唤来伙计,要后厨上些好菜好酒,他们叔侄二人今日喝个痛快。
刘虎拎起酒坛,搁在桌上,“三叔,您尝尝我跟夫郎带来的酒味道如何。”
“哦?你们还带酒来了?”刘三生接过酒坛,嗅着飘散出的酒香,亮起眸子道,“适才听伙计说你们要同我谈生意,说的可就是这酒?”
刘虎道:“原是想跟万顺楼掌柜做生意,不承想这铺子背后的主家竟是三叔三婶。”
正说着话饭菜上了桌,刘三生招呼道:“快坐,边吃边聊。”
叔侄二人把酒言欢,宋听竹不爱饮酒,便给自己与三婶倒了茶,两人温声说着过往。
“你三叔在牢里那几年,是家里过得最苦的时候,可我也没想着跟你三叔和离,只因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好汉子,别说三年便是五年十年,我也愿意等。”
宋听竹道:“既然您跟三叔早便回了莲溪镇,为何不回村子?爹娘一直惦记着三叔,年节还会多留一副碗筷出来。”
魏秋蓉苦笑道:“你三叔是不想拖累家里,为疏通关系家里欠下不少银子,打从牢里出来他拼命做工,只五年便将欠款都还清了去,还攒下一小笔银子,外加卖了县里的宅子,这才得以低价兑下这万顺楼。”
刘清垂下脑袋,心疼道:“爹每天累得沾枕便睡,肩头的伤好了又破,衣裳破烂到补都补不回。”
魏秋蓉摸着自家哥儿发梢,满脸慈爱,“好在那些苦日子都过去了,日后咱一家三口守着这间铺子,便是赚不了多少,也不至于饿着。”
宋听竹宽解道:“三婶放心,听竹跟夫君定会帮着,让铺子重新热闹起来。”
魏秋蓉笑起来:“生意上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懂得不多,竹哥儿若当真有主意,那婶子便先替你三叔谢过你了。”
“三婶客气了,都是一家人,不必那么见外。”
叔侄相见,刘三生高兴多饮了两杯,刘虎酒量好些,从铺子出来面色都没变。
路上宋听竹与夫君说:“回去将这件喜事告诉爹娘,二老定会高兴。”
刘虎却道:“爹怕是会生气。”
宋听竹不解,“怎会?”
半个时辰后,刘家院子里。
“刘老三,有本事你一辈子也别进我刘大生的门!我刘大生全当没你这个弟弟,往后两家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相往来!”
从未跟人脸红发过火的刘大生,一反常态对着外头骂了大半刻钟方才停歇。
“爹心里头记挂着三叔,可又气三叔把他这个亲大哥当成外人。”刘猛叹道,“三叔不想拖累咱家,可都是一家人,有啥困难两家一起面对,总强得过一家硬抗,也就是三叔身体好,但凡换个瘦弱些的汉子,只怕早就撑不住了。”
灶房里,阮秀莲在腰裙上擦着手,出来道:“行了,有本事等老三来你把人关在外头不让进。”
刘大生便不吭声了,骂这一遭晚食竟还比平日里多用了大半碗,几个小辈瞧见笑而不语。
翌日清晨,九官报喜,刘家院子喜气洋洋,又是杀鸡又是宰鸭,惹得村中百姓口水横流。
“不年不节的,这刘家咋杀起鸡鸭了?”
“谁知道,八成有钱烧的,刚赚了银钱就开始大吃大喝,也是个守不住财的,要不几日就得嚯嚯完!”
“刘婆子瞧你酸的哟,你大儿子家杀鸡宰鸭,你个当娘的不知道因为啥?”
刘翠娥呛道:“我管他为啥,两家早断了亲,他家干啥关我屁事。”说完便要走。
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冲着她喊:“刘婆子,你家老三回来啦!听说在镇上开了食铺,一家子穿金戴银,日子过得赛神仙嘞!”
刘翠娥朝地上啐了口,“还神仙,他刘老三要有那本事早翘着尾巴跑回来炫耀了,我自个儿肚皮里钻出来的,不晓得他几斤几两?”
“一群黑心烂肝的长舌妇,等我乖孙考中秀才,有你们眼红的。”
刘翠娥骂骂咧咧回到西院,瞧见老二媳妇儿在院墙下跷着二郎腿,悠闲着嗑着瓜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嗑嗑嗑,家里买点瓜果都叫你个馋货嚼用了,嘴咋恁馋!”
崔玉兰一瞧便知,婆婆这是在外头吃了瘪,哪会上赶着触霉头,忙起身道:“娘您别发火,我刚把鸡鸭喂了,这才坐下歇了半刻钟不到呢。”
刘翠娥正在气头上,张嘴便数落:“衣裳洗了?后院菜地浇了?这眼瞅着要到晌午,饭菜可做好了?整日游手好闲,家里这么多活没干,是瞎了不成?”
“娘您歇着,我这便去。”
崔玉兰扭过身,垮下脸嘴里恶狠狠地嘟囔。
“死老婆子,等我儿考中我们一家子便搬去镇上,你跟老头子就留在村里看祖坟吧!”
见人走了,刘翠娥又骂嚷道:“个懒货,若不是看在乖孙的面子上,早叫二生把你个好吃懒做的休回家了。”
西院这头婆媳二人面和心不合,东院那头则哭声不断。
“老三啊,你可回来了,这么些年也不叫人捎个信儿回家,我还当你出了啥事儿,死在外头了……”
“大哥,我也想回啊,可我实在是没那个脸面回。”
兄弟二人抱头痛哭,直到田有福拎着下酒菜登门,这才抹着眼角泪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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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啊啊啊来了来了,明天尽量再多更哈[撒花][撒花]
九官:喜鹊
第65章 酒坊开工
几日后, 莲溪镇。
“听说万顺楼上了刘记的百日酿,价钱比四季酒楼要低不少,咱今儿也尝尝去。”
“尝啥, 那万顺楼以前可是花楼!”
“都多久之前的事儿了,还提它作甚, 你不去我自个儿去了, 那可是只有四季酒楼才有的卖的百日酿, 听说地主员外日日都来喝,我倒要尝尝是个啥滋味儿。”
“张兄我与你一同去。”
“哎等等我, 我也没说不去啊!”
西街巷子里,几个汉子步履匆匆去了万顺酒楼。
伙计瞧见有客登门,忙弯腰招待, “三位客官里边请,请问要吃点啥?”
“来两道你们店的招牌菜,再二两百日酿。”
“好嘞,您几位稍等片刻,酒菜马上便好。”
“伙计, 这桌点菜。”
“来啦。”
酒铺人满为患, 两个伙计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忙到脚不沾地。
刘三生瞧着前堂的热闹景象, 一脸喜色。
“快别瞧了,坐下歇歇。”魏秋蓉道。
刘三生放下竹帘, 背着手回到桌前。
他眯起眼睛,笑呵呵夸赞:“侄夫的确是个做生意的好苗子, 这才几日工夫咱家铺子便被盘活了,来吃酒的一波接一波,今儿赚得银子怕是比这两个月加起来都多。”
魏秋蓉倒了杯茶水, 递过去,“听小妹说侄夫郎是府城宋家出来的哥儿,当家的应当晓得吧。”
刘三生拉下嘴角,“宋兴安那个老家伙可不是个好东西,当年我便觉得他秉性不好,不可深交,如今看果不其然。”
魏秋蓉叹道:“竹哥儿也是个可怜的,幸而嫁对了人。”
“宋家是做酒水生意的,现下侄夫郎也要办酿酒厂,待摊子铺的大了,两家难免不会遇上,届时只怕又是一场风雨。”
刘三生面露担忧,魏秋蓉见状劝解道:“眼下没有的事儿,你就别跟着瞎担心了,这都快入戌时,文彬还没归家,还不快些去书院瞧瞧。”
刘三生夫妇共育有三子,大女儿早便嫁了人,二儿子刘文彬十六,如今正在镇上书院念书,三儿子便是刘清是个小哥儿,今年十二。
兄弟二人性格迥异,老三刘清活泼好动,时常对着爹娘撒娇卖萌,但却不是个娇惯的,幼时跟着夫妇俩苦头也是没少吃。
老二文彬则是个沉默寡言的,在外头受了欺负从不与家人说,若不是魏秋蓉心细,发现儿子湿着书袋回来,还不晓得他被书院同窗欺辱一事。
今日见时辰不早儿子还未归家,一颗心七上八下,生怕人出了事。
刘三生道:“夫人莫担心,我这便去书院走一趟。”
“爹。”
尚未踏出门,便见二儿子进院唤了声:“爹。”
身后跟着宋听竹夫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