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晏祁没有再出声强求,只是抬起手,帮明瑾理了理他鬓角的乱发。
“按照我从前的作风,我现在应该叫人强行把你塞进马车,哪怕五花大绑,也要先把你带离边境危乱之地。”他淡淡说道,注意到明瑾骤然紧张瞪圆的双眼,晏祁自嘲一笑,“但听你说了这么多,我也并非圣人……情独私怀,谁者可语?抛开那些身为君亲师长的责任牵绊,我只想与你同生共死。”
明瑾定定地看着他,良久,粲然一笑。
“——那便同生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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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情独私怀,谁者可语——宋玉《神女赋》
第85章
“我就知道这混蛋肯定又要给我搞事!”
张牧气急败坏, 把信往桌上一拍:“本来还以为陛下过去了能让他消停点儿,现在倒好,两个合一起给人出难题!你们说说, 现在该怎么办?”
荀婴和李司对视一眼, 都看到了彼此脸上的苦笑。
“我怎么觉得, 咱们一介白身,干的却是朝廷大员的活儿呢?”李司弱弱问道, “说是有内奸……可他要是朝中官员, 咱们连宫门都进不去,该如何查证?”
荀婴倒是没有他这样的担心,尽管他眉头紧蹙,但相对来说态度还是比较乐观的:“放心,这封信只是主公写给我们的, 陛下那边肯定还有自己的安排, 如果需要咱们帮忙, 那些人会主动找上门来的。”
张牧冷哼道:“横竖是打白工。”
虽然嘴上嫌弃, 但他的身体却很诚实,立马叫人去把明敖和他爹请来, 共同商议——这么大的事,显然不是他们几个小辈能解决的,必须要依靠家族的势力才有机会揪出隐藏在陛下身边的内奸。
只是张牧有一点想不明白:
又不是大军压境,非战争时期, 谁会没事嫌好日子过够了,非要冒着九族升天的风险甘愿给异族当奸细呢?
通敌叛国, 这可比贪腐甚至谋反的性质都还要严重百倍啊!
身处宁昌县县衙内的明瑾,同样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现在想来,当初他能在清沐坊看见瓦图尔的人, 还带着武器大摇大摆地混入拍卖会,便已经说明京城早就被他们渗透成筛子了,否则从北地到京城,这一路的盘查、搜检,他们是如何蒙混过关的?
可清沐坊又是宁逸的地盘,宁逸是先生的属下,显然先生对他相当信赖,不然不会叫他当自己的替身,明瑾踌躇了大半天,才把自己的想法简单梳理了一下,跟晏祁讲了。
“你怀疑他是内奸?”晏祁问道。
来汇报最新情况的将士刚刚离开,现在屋内只余下他们二人。
“倒也不是……我相信先生你的眼光,不会看错人,我直觉也应该不是他。”明瑾有些纠结,“但毕竟人心难测,我与这位宁先生接触不多,也没办法肯定。”
“不是他,”晏祁直截了当地说,“他若想要我们死,有很多种办法,没有必要将胡人引狼入室。”
而且他既然敢叫宁逸待在宫里,必定也准备好了制约其的办法,晏祁心中暗叹,这孩子还是阅历尚浅,到了他们这个位置,真心假意已不再重要,比起所谓的“信赖”,他更相信背叛的代价。
“那……”
明瑾实在想不出其他人了。
他这个太子刚当上就跑路了,实在是名不副实,总共认识的官员也就那么几个,总不能每个都瞎猜一遍吧?
“抓内奸的任务交给京城那些人,现在最重要的是,守住宁昌县。”晏祁屈起食指,敲了两下桌子,“朕已经叫人去修补防御工事了,县内守军共计三百人不到,这些想必撒乌楞也清楚,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趁他们大意之时,反败为胜,而后一举夺下居庸关!”
明瑾看着晏祁那双亮的惊人的金眸,知道十几年前的居庸关之战一直是他的心结,如今有机会一雪前耻,晏祁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需要我做什么?”他站起身走到晏祁的面前,直视着男人的双眼问道。
但很快,他又警惕地补充道:“不许说什么‘老实待着’,你想为他们报仇,我也想,更何况那是我亲生父母。”
见晏祁许久不吭声,明瑾恼了,干脆一屁股坐在他身上,一把揪住男人的衣襟,换来晏祁一声低低的倒抽凉气。
“别再把我当孩子,”明瑾按着他起伏的胸膛,哼笑一声,意有所指道,“那天你明明说过,我已经是‘成人’了。”
那能是一个意思吗!
但晏祁实在拗不过明瑾,无奈之下,只好交给了他一个不那么危险的任务——从士卒中挑十余人伪装成商队,向西前往太宁仓。
那里还有这次晏祁带来的一千余禁军驻扎,以及丰富的粮草储备,有了他们的帮助,对于接下来的宁昌县保卫战和居庸关之战,大雍这边的胜算都会大上许多。
明瑾对这样的安排不太满意,觉得晏祁还是想把自己调开。
但看在太宁仓离此处不远、快马来回只需一天多的份上,他忍了。
“行,我快去快回,”他认真道,“东边这些胡人的目的暂时还不清楚,先生谨慎一些,守好宁昌县,假如他们不经过此地,也要等我回来再出兵,听到没?”
“你还指挥上朕了。”
晏祁的嘴角扬起一抹弧度,在明瑾的惊呼声中,抱着少年劲瘦腰肢掂量了两下,重新将人抱好,交换了一个深入的吻。
这个吻持续了许久,久到结束时,两人的气息都变得凌乱错拍,鼻尖轻碰,热气喷洒在彼此颈间。
外面是数九寒冬的严寒天气,静谧室内,两颗火热的心却在激烈跳动着,眨眼间恍若隔世。
明瑾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晏祁,两条胳膊揽着他的脖颈,弓起脊背,用毛绒绒的脑袋蹭了蹭男人的颈侧,忽然颓丧地叹了一口气:“这杀千刀的胡人,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好不容易才得手,他还没抱够呢。
这帮胡人,不知道打扰人谈情说爱是要被马踢的吗?
晏祁打眼一瞧就知道这孩子在想什么,虽然他也很想跟明瑾关起门来再昏天黑地一番,奈何现实情况不允许。
甚至他能纵容自己匀出片刻闲暇与明瑾亲热,已是打破晏祁一贯的原则了。
罢了,他心道,看在这孩子马上要离开的份上。
“早去早回。”晏祁握紧明瑾的手,语气低沉,仿佛一个在丈夫即将远行前担忧叮嘱的妻子——明瑾忽然升起这样一股既视感。
但这话他可不敢当面跟晏祁说。
先前的那次经历已经很让他心有余悸了,明瑾头一次知道,原来干那事时,是真的能体会到濒死的刺激的。
跟由他主导的那次完全不同,要不是晏祁最后心软放了他一马,恐怕他能在床上抖到脱水。
明瑾实在又怕又爽,暂时……不,他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第二回了!
“我,我走了。”他佯装淡定地要推开晏祁,却见晏祁忽然执起自己的手,垂眸在凸起的骨节上落下一个吻,虽然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但明瑾硬生生被他这温情的动作闹了个大红脸。
见鬼,怎么这感觉比亲嘴儿还暧昧呢?
明瑾同手同脚地离开了,连晏祁后面说了什么都没听见,脑袋晕乎乎的,脚踩地都打飘。
毛头小子,晏祁轻笑一声。
在明瑾身影消失在门外的几息间,他脸上那点温存柔和的神情便彻底消失无踪,晏祁负手走到檐下,一双金眸锐利如电,直直注视着天空中堆积的云霾,直到一片冰凉雪花落在额上,这才回过神来,眼眸一闪,唤来值守在外的内宦,低声吩咐了几句。
只有晏祁才知道,从来没有什么内奸。
若硬要说告密者,那便只有他自己。
晏祁惯会隐忍,但他更擅长的是把握时机,虽然自己登基不久权势尚未稳固,但要是耽误了这一时片刻,放任瓦图尔一统北方,那大雍未来的几十年内,将再难有翻盘机会。
他需要师出有名,更需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收拾太子和郑氏只是目的之一,这趟秘密出行,晏祁的打算是一箭三雕——另外两样战利品,他挑中了朝堂上对自己不满但平时隐藏极深的势力,和已经从大雍版图分离十余年的居庸关。
不过,现在看来,最大的收获还是那孩子。
那小不正经被他狠狠收拾了一顿,现在整个人都正经多了,虽然有时候还是会闹腾,但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就像明瑾不好意思跟晏祁讲,只敢偷偷在两人私下亲昵时捏捏男人的胸肌、摸摸胳膊上紧实的肌肉一样,晏祁也爱死了这孩子无意识对自己着迷依赖的模样。
仅仅那一次……不够。
远远不够。
虽然这份欲求不满,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自找的,但打搅了他们好事,晏祁毫无心理负担地把责任转嫁给了那些杀千刀的胡人。
要不是胡人占据了居庸关,叫他这个做皇帝的身在京城都日日寝食难安,他怎么会牺牲和那孩子在一起的时间,转而费心思去对付这帮蛮族?
木先生曾对他说,得居庸关,可保大雍百年安稳。
晏祁觉得他有些夸张了,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么多年,他做了梦都想把这里夺回来。
那年只能抱着襁褓中的明瑾狼狈逃离的屈辱,晏祁一直铭记在心,刻骨难忘。
“陛下,按照您先前吩咐的,属下们都已经准备好了,”那曾经在郑城下方指挥作战的将军疾步走来,抱拳禀告道,说话间浓浓的白气弥漫在他眼前,却难掩这将军脸上的激动之情,“随时可以整军出发!”
“不急,等天黑。”
晏祁微微一笑:“十几年了,也该叫那些胡人回忆一番,曾经昭明军所向睥睨的夜战——你说对吗,樊将军?”
曾经的昭明军旧部、宁昭公主最器重的左右手樊淮强忍着眼眶的酸涩,垂首恭敬道:“您说的没错,陛下。”
“兄弟们等这一天,已经等了足足十几年!”
“驾!”
明瑾夹紧了马肚子,手握缰绳,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县衙。
“殿下,怎么了?”边上有人询问。
“没什么,”明瑾回头道,忽略自己心上的那一丝异样,镇定道,“再往前一个山头,就到明光寨所在的位置了,诸位,届时我会叫孙大哥他们”
晏祁虽然招安了明光寨,但因为这周边匪寨林立,他便让明光寨先保留着,待吞并了它们,再统一纳入官府麾下,方便管理。
“那您呢?”
“我?我自然是带着明光寨剩下的弟兄,回援宁昌县了,”明瑾冷笑一声,这么多年下来,他已经被晏祁坑出经验来了,“真以为我是那种用……用一点小恩小惠就会昏头的傻子吗?”
他一开始没想明白,后来反应过来了:
既然是求援,那直接派两名使者过去不就行了?还伪装成商队,何必多此一举!
“我的那位好父皇,肯定又在背着我搞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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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这一大一小加起来都是八百个心眼子,只不过大的四百零一个,小的略逊一筹,三百九十九[狗头]
一边算计一边搞纯爱,斗智斗勇互相坑,没事儿再来点angry sex调剂生活(没错这就是在下的xp[墨镜])
第86章
虽说打定主意要留下, 但明瑾并不准备立刻出现在晏祁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