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安排完这些活计后,他又问其中年纪最大的烧饼:“先前我让你们打听的,关于‘醉罗汉’的事情,可还有什么新消息吗?”
烧饼忙道:“有的老大!那家伙好像最近惹到铁板了,被抓进去蹲了几天大牢,出来的时候腿都还一瘸一拐的呢。”
“惹到铁板了?”
明瑾心道坏了,这家伙该不会被人收拾了一顿成瘸子了吧,但嘴上还是问道:“仔细说说,什么个情况?他惹到谁了?”
在烧饼一通手舞足蹈的讲述下,明瑾终于大致了解了这位“醉罗汉”蹲大牢的前因后果。
这位惹到的“铁板”,名叫宋席,还正巧与他这次的目的有关。
这个宋席,原本是京城一位七品官的儿子,也不知道走了哪门子狗屎运,竟然傍上了二皇子这条大船,从此便在京城耀武扬威起来。
这小子性格蔫坏,最爱仗势欺人,表面功夫又做得十足,每次纵马闹事伤了人,不等苦主家人报官,便第一时间派人上门送去大笔钱财,平息祸端,屡试不爽。
但这次他碰上的,是醉罗汉这个不认钱只认死理的家伙。
据烧饼所说,宋席伤的是醉罗汉的过命兄弟,以前帮派混战时,帮醉罗汉挡过一刀,宋席派人送了两回钱还没摆平,礼物还被醉罗汉当场丢到了外面。
回来一听仆人禀报,宋席顿时火冒三丈,借着二皇子的势,加上醉罗汉本身就有前科,直接把人扭送官府丢进了大牢。
听说他从逍遥自在到锒铛入狱也就半天功夫,衙门那边连审都没审,就当庭打了醉罗汉二十大板。
醉罗汉手下的兄弟们为他四处奔走,想要掏钱赎人,但宋席怎么会轻易放人?
最后峰回路转,这事居然被太子那边的人知道了,太子为此狠狠参了二皇子一笔,说他御下不严,欺凌百姓,二皇子还被陛下禁足了半个月。
二皇子压根儿不知道这事,祸从天降,自然要收拾罪魁祸首,宋席险些被他收拾没了半条命,再也嚣张不起来了,醉罗汉也因此被无罪释放。
“乖乖,好一出大戏啊,”明瑾咋舌,“连陛下和两位皇子都被惊动了,这醉罗汉本事不小啊。”
烧饼连连点头:“可不是嘛,这事儿都在京城传了个遍,人人都说醉罗汉运气好,可是老大,您知道他出来还干了啥事不?”
“啥事?”
“他能出狱,说白了,还是靠太子嘛,”烧饼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老大你跟魏相家的那个,不是死对头嘛?就昨天,我看到他家的下人去找醉罗汉,结果也被轰出来了!”
明瑾本来听到这番曲折经过,都已经放弃了要从对方下手的想法,他这人一向怕招惹麻烦,尤其是什么太子二皇子的争锋,听起来就是要人命的。
他可是要继承老爹家产混吃等死长命百岁的,才不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呢。
但一听烧饼这话,他又忍不住八卦起来:“嗯?这醉罗汉到底怎么回事,二皇子的面子不给,太子的面子也不给,他真当自己是皇帝老爷啦?”
“谁知道这人咋想的呢,”烧饼耸肩,“反正我觉着吧,老大,你最好还是离他远点儿,跟这种一根筋的家伙打交道,指不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惹了他,反倒给自己弄一身骚!”
明瑾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有个问题,”他说,“既然这事闹这么大,那醉罗汉那个妹子,怎么还能有心情在街上给人送荷包呢?”
按照张牧他们的说法,这醉罗汉一向疼爱素娥,但凡这姑娘不是个傻的,肯定都会为她哥这事着急上火,多愁善感些的,恐怕都要日日以泪洗面了,哪有什么闲工夫思考自己的人生大事?
可她的表现,却像是压根儿不知道这事一样。
究竟是真的被蒙在鼓里,还是知道,但是完全不担心?
明瑾觉得这件事越来越有意思了,甚至比蹴鞠比赛本身还要有意思——当然,他不是说这个比赛不重要,赢肯定还是要赢的,不能让魏金宝那混蛋骑到头上去。
但少年人嘛,向来好奇心旺盛,就和他们对下半.身那档子事的热衷一样强烈。
明瑾自然也不例外。
他第一时间想把这个发现给宁先生分享,但忽然又想起先前张牧在酒楼上对他说的话——
“什么上赶着卖的货没人要啊,”明瑾抿了下唇,有些愤愤然地自言自语道,“先生才不会不要我呢!”
但却也暂时熄了把这件事告诉宁先生的心思,明瑾打算自己去搞清楚,等把事情的原委都弄明白了之后,再原原本本地向宁先生讲述一遍。
因为先生说过,能够独立解决问题,才是一个人成熟的标志。
他明瑾就要向宁先生证明,自己已经长大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老大?”
明瑾猛地回过神来,注意到面前烧饼和一众乞儿疑惑的眼神,干咳一声,欲盖弥彰地挥了挥手:“没跟你们讲话!都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吧?知道就散了吧,别围在这儿当石墩子了。”
把人打发走了之后,他思考了一会儿自己接下来的去处。
究竟是带上先生布置的课业去找张牧,还是叫家里的大厨做好炒蚕蛹叫李司尝尝,或者忽悠元栋到城南书肆边,听听新出的小寡妇戏?
哎呀,感觉每一个都好有吸引力,根本割舍不了啊。
明瑾内心的邪恶小明在桀桀桀怪笑,但很快,善良小明就叉腰跳了出来,狠狠敲了邪恶小明一个暴栗:
你今年都十七了!能不能做些成年人该干的事,不要那么幼稚?
明瑾走着走着,愣在了原地。
放眼望去,江南市井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他站在人群中,神情逐渐若有所思。
“王爷!少爷他……他……”
晏祁头也不抬道:“话都不会说了?说!”
暗卫垂首,小心翼翼道:“少爷他,去青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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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孩子静悄悄,肯定在作妖[狗头]
之后依旧是每天早上九点更新!若有加更时间随机~
第26章
啪嗒。
一滴墨滴落在面前摊开的文书上, 原本锋锐的字迹被墨迹遮掩消失,晏祁怔了怔,随后深吸一口气, 忍耐着闭了闭眼睛。
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的, 他对自己说。
少年人血气方刚, 对那种烟花柳巷之地好奇,也是正常……正常个屁!
“看来是我最近对他太疏于管教了。”晏祁沉默许久, 突兀地冷笑一声。
感受到迎面而来的蓬勃怒意, 底下的暗卫立刻把脑袋埋得更低了些。
晏祁咬牙道:“居然敢到那种地方去,是觉得自己平日里的课业太少,还是年轻气盛过头,觉得自己的精力无处发泄了?”
暗卫低声道:“王爷,还有一件事。”
“……说!”
男人的语气明显压抑着怒气。
他放在桌案上的五指攥紧, 手背上道道青筋虬结并起, 但晏祁的头脑还尚存几分理智, 没有被心中熊熊燃烧的愤怒, 和某种更加无法言之于口的晦暗心绪占领。
直到他听到面前的暗卫说:
“少爷……是和金指挥使一起去的青楼。”
话音落下。
晏祁的呼吸乱了。
金柳。
作为新任锦衣卫指挥使,纠察百官, 此人在朝堂之上的名声远胜前任,却也并非正直过头、不懂变通的迂腐之人。
纵使朝臣多厌恶锦衣卫,提及这位金指挥使时,却也不免为其说上两句公道话, 可见其为人之八面玲珑。
但晏祁对此人的心黑手黑再了解不过。
不说其他,单看这几年, 朝堂上得罪过他的人下场如何便知,这定是条善于潜伏、心狠手辣的毒蛇。
他这个宁王与皇帝之间的微妙关系,想必敏锐如金柳, 也一定早就有所察觉。
当然,最让晏祁在意的,还是五年前明瑾瘦湖落水的意外,叫金柳借机知晓了明瑾的存在。
尽管他确信,金柳不可能知晓明瑾的真实身份,但晏祁从未对他放松过警惕,哪怕金柳曾多次向他示好——和此人共事,不亚于与虎谋皮。
思及此,晏祁再也坐不住了。
现在已经不是自己可能暴露身份的问题了,那孩子虽然聪慧,但若是碰上金柳那个笑面虎,无论是段位还是经验,差距都太大了。
万一金柳给他设套……
关心则乱,晏祁完全忘记了,明瑾可是几乎从四五岁开始,就被明老爷带去明家商铺,一路跟着三教九流打交道成长起来的。
他欲起身去寻人,但刚站起来,又猛地顿住了脚步。
“王爷,您可是要去找少爷回来?”
不,他不能去。
晏祁冷静下来,知道自己此时不应轻易露面。
至少,不能就这样毫无缘由地冒失前去。
明瑾是他的软肋,正因此,非常时期,万万不可暴露与锦衣卫之前。
当务之急,是先搞清楚,这一次究竟是金柳自作主张,还是晏珀下达的旨意——难不成,是晏珀从自己最近的动作之中察觉到了什么风声?
打定主意后,晏祁抬起头,沉声命令道:
“备马,孤要进宫!”
*
明瑾发誓,他一开始真的只是想去买点成人读物。
这些都是民间的畅销书,很多路边摊都有卖,见明瑾的穿着打扮一看就像是有钱的主,那小贩还热情洋溢地给他推荐起了最近热销的霸道王爷爱上我系列。
见明瑾犹豫不决,小贩又压低声音告诉他,这本话本可是根据事实改编,里面两位主人公,原型便是宁王和他府上那位新宠。
“自打那位进了王府,嘿,您猜怎么着?”小贩捏着那册话本,满脸揶揄笑容,摇头晃脑道,“那叫一个,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啊……”
“宁王何时成了君王?”
话音刚落,旁边便插.进来一道含笑之声。
小贩吓了一跳,忙改口道:“说笑而已,说笑而已,这位公子,你可别到外面瞎传话啊,我说的只是这话本里的前朝王爷而已!”
前朝也有一位宁王,曾是割据一方的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