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进入拍卖会不允许携带武器,但明瑾觉得,以这人沙包大的拳头,怕不是两三拳也能直接打死人。
而且看他和边上人交头接耳的样子,这场子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是他的同族。
……还是希望一切顺利吧,他想。
一件件拍品被呈到台上,又被人拍走,眼看着还有最后一件就要轮到寅将军了,明瑾也有些坐不住了。
他起身走到外面,叫来一名侍女问道:“我叫你们去城里传的话,可有带到?”
侍女为难道:“派出去的那人尚未回来,明小公子不妨再稍等片刻?”
等等等,再等下去就要来不及了啊!
但明瑾当然不能把这话说出口,他甚至不能表现出焦急,因为一栏之隔,下面就是满座宾客,只要稍一抬头,就能看到他们这里的动静。
明瑾心想自己花了八百两银子,好不容易才树立起了纨绔二代形象,可不能就这么功亏一篑了。
“磨磨蹭蹭的,算了,等人到了记得跟我讲一声。”
他装作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还欲盖弥彰地冲里面喊了一声:“我说你们亏心不亏心,不就是打输了牌吗,光罚金条还不够,居然还让本少亲自出来跑一趟?”
瞬息的寂静后,包厢内的张牧很快便领会了他的意思。
他高声回答道:“愿赌服输,不罚你罚谁?好了,牌都洗好了,赶紧进来开牌吧,就等你了!”
“来了来了。”
明瑾边说边关上包厢门。
门关上的瞬间,他的脸立马就垮了下来。
“元栋,怎么办啊?”他哭丧着脸道,“万一真拿不出足够的钱来,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寅将军落入那些胡人的手里吗?”
明瑾可怜巴巴地看向荀婴,把对方看得颇有些手足无措,忙安抚道:“先别慌,情况还没有到最坏的程度,这不是还有一点时间吗?就算真的开始竞拍,咱们也可以先报价,这样也能拖延一些时间。”
“实在不行,我也有个办法。”
张牧走到角落里,在明瑾疑惑的注视下,左顾右盼了一番,举起一把旧圆凳,用力砸在地面上,然后捡起一条椅子腿儿放在手心里掂量了两下,满意道:“大不了,就真当个纨绔,买回霸王单打出门去呗。”
明瑾:“…………”
他脚步沉重地坐回了座位,默默地开始在心里祈祷,今日可千万别闹得太难看啊。
“……四百五十两银子,宝贝成交!”
锤音落下,最后的竞拍终于要开始了。
“下面登场的,是最后一件拍品,”台上的青衫男子笑着宣布道,“大家应该都已经看过了,此虎来头甚大,据说它曾为陛下爱宠,后来嘛,或许是因为冒犯了贵人,因而一朝跌落云端,流落民间,侥幸被坊主所得。但也正因此,大家今日才能在拍卖会上一睹百兽之王的风范。”
“陛下——爱宠!?”
明瑾觉得自己大抵是有些醉了,虽然他根本没喝酒,但这四个字,怎么每个他都认识,组合起来却这么叫人难以理解呢?
这明明、这明明就是宁先生养的……
“明兄,”注意到明瑾的脸色难看,荀婴立刻出声打断他的思绪,“拍卖会为了将东西卖出高价,必定会给其编造一段来历,听听就好,不必当真。”
“你说得对。”明瑾勉强笑了笑,压下内心那份愈发切实的不安,决定先把注意力集中在接下来的竞拍上。
无论宁先生是什么身份,他心想,这些年来,他们之间的情谊都不可能作假。
“此虎拍卖底价为,五百两银子!”
“参与本次压轴拍卖的客人,需现场提供至少五百两银子作为拍卖定金,请放心,若是遗憾未能拍得,钱财我们会如数奉还。”
当场便有三位客人站起来,招呼着下人去清点他们带来的资产,其中就包括了那名胡人。
望着那一箱箱白银被搬到台上,明瑾的心情也越来越紧张。
他深吸一口气,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心想今儿怕是要把明家这点老底交代在这里了。
“还有其他客人想参与本次竞拍吗?”前前后后一共有八位客人起身参与本轮竞拍,见状,青衫男子又问了最后一遍,“若是没有的话,那便——”
“且慢!”
熟悉的声音自二楼包厢传来,明瑾清了清嗓子,不顾自己满后背的冷汗,用一副不满的口吻挑剔道:“怎么这么多人啊?既然是压轴的宝贝,那自然要设些高门槛,区区五百两银子,打发叫花子呢?”
他说话时,余光注意到陈家兄妹回到了包厢,顿时松了一口气,但没松完全——因为明瑾现在,搜遍全身上下,连一毛钱都没有。
穷的叮当都响不起来!
甚至因为上次拍陈家妹子的钱还没付完,他现在,还倒欠清沐坊几百两银子。
明瑾光是想想,就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但表面上,他还要在一群人的面前,装出一副嚣张跋扈不差钱的富二代模样,尽量拖延时间。
他冷哼道:“依我看,一千两银子还差不多,没有的人,现在就自动退出吧!”
宁先生说过,当问题解决不了时,那就把水搅浑,当一个问题变得越来越棘手,届时就会有人忍不住站出来,帮你解决问题了。
果然,明瑾刚说完,底下就有人赞同道:“是这个理,这一轮轮拍下来,要弄到什么时候去?我觉得这位小公子的主意很不错!”
要是能少几个竞争者,说不定价格都还能往下降一降呢,参加压轴竞拍的虽然都是大户,但大户的钱也不都是风刮来的啊。
“不错个大头鬼!”
旁边立马有人破口大骂,强烈反对起来:“说好了五百两,怎么一下子就翻倍变成一千两了?谁没事会在身上带这么多钱?”
明瑾一看有戏,在二楼包厢内凉凉道:“不会吧,不会有人出门连这点钱都不带吧?要是连一千两银子都没有,本少奉劝你,还是趁早回家吧,别掺和接下来的拍卖了。”
张牧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椅子腿,低声对李司道:“待会这小子肯定要被人揍,到时候你带他先从后门跑。”
李司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手里也攥了一根。
眼看着参加拍卖的客人们因为明瑾这一个轻飘飘的提议,吵得险些不可开交,青衫男子赶忙安抚众人道:
“诸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五百两银子是拍卖会建成之时,坊主亲口定下的规矩,迄今为止,从未更改。因此只要符合的客人,都可以参与本轮竞拍……什么,您说钱太少了不服气?这、这个嘛……”
明瑾趁机扭头问回来的陈家兄妹:“怎么样,成了没?”
陈叔山认真点头:“放心少爷,不辱使命!”
“那就好。”得到肯定的回答,明瑾的心又再度安定了些。
实在不行的话,他想,也只能用非常之策了。
待到彻底安抚好众人,时间又过去了一炷香有余,青衫男子擦了擦额头的虚汗,长吁一口气,重新挂起笑容道:“一共八位客人参与竞拍,那现在……”
“等一下!”
熟悉的声音从二楼包厢传来。青衫男子心中咯噔一声,暗道这小祖宗不会吧,又来?
“拜托数清楚些,一共是九位才对。”
明瑾说着,放在腿上的十指已经紧攥成拳。
他知道这一次恐怕真没法再拖延下去了,但还是硬着头皮支着下巴,学着平时魏金宝那种一开口就让人想揍他的语气,高傲道:“还有本少,难得的热闹,不凑凑怎么行?”
青衫男子顿了顿,微笑道:“哦?那便请明小公子把五百两银子备好,一并送到这台上吧。”
“你叫我送?”明瑾故意找茬,狠狠一拍座椅扶手,“你们这清沐坊倒是有本事!五百两银子,这么点钱,还要本少亲自给你们搬下去吗?”
青衫男子也不生气,忙道不敢,立刻差了两人上去要帮他搬。
明瑾暗道这下是真的完蛋了,不知道这时候说自己其实带的是银票还管不管用?但别说银票了,他什么票也拿不出来啊……
“小少爷!”
正当明瑾咬牙决定放手一搏之际,包厢外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明瑾顾不上太多,猛地站起身,喜出望外地走到来人面前:“孙叔,你终于来了!”
孙贵,明家的大掌柜,也是明老爷除了妻儿外最为信重之人。
他对明瑾也十分疼爱,每次过年,明瑾都能收到孙贵给他的一封厚厚压岁钱,不过因为数量实在太多,基本都被文轻尘没收了。
孙贵是在看到了明瑾的传讯后,从城南一路快马加鞭赶过来的,这会儿说话时还颇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小少爷,老夫、老夫……”
“哎呀孙叔,时间有限,别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了,你钱带了吗?”明瑾抓着他着急问道。
孙贵喘着粗气,从怀里掏出了几张银票,被明瑾一把夺过去,啪地拍在了上楼的那两人怀中:“拿好了,少来打扰本少爷!”
孙贵目瞪口呆地看着少年一副趾高气昂的纨绔模样,还以为自己一不小心助纣为虐了。
被明瑾拽进包厢里时,他仍是一副呆愣愣的模样,念念有词道:“完了,老爷要骂死我了……”
“放心,要说挨骂,那肯定也是我先。”明瑾随口道。
孙贵的到来给了他底气,至少他现在有能够参加拍卖的资格了,明瑾盯着被再度推上来的寅将军,告诉自己不用着急,心跳得却愈发急促。
因为寅将军的状态,看上去不太好。
明瑾知道它不喜欢被关在狭小的笼子里,光看那一下下撞击在栏杆上的虎尾,就知道寅将军现在,定是处于一种极度烦躁的状态。
现场激烈的叫价加重了它的怒气,寅将军在狭小的笼子里发出一声咆哮,全场短暂的寂静后,随之而来的,是更加疯狂的竞价:
“八百两银子!”
“我出九百两!”
“一千两,谁也别跟我抢!”
这才一会儿功夫,价格就已经被抬升到了一千两。
明瑾知道,是时候该出手了。
“一千五百两!”
话音落下,全场再次陷入了寂静。
明瑾一开口便直接加了五百两,底下几个富商都暗暗咬牙:明家不是一向不讲究铺张排场吗,怎么着,这是生了败家儿子,准备把他老爹的钱全败光了?
“……一千五百五十两。”
几息之后,一道比先前听起来犹豫许多的声音响起。
说话者正是那胡人,从他的穿着打扮就能看出来,这个价格,已经算是踩在他的心理底线上了。
二楼包厢的明瑾发出一声嗤笑,仿佛在说“就加这点钱,你也好意思?”憋得那胡人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
“既然如此,那本少爷就陪你玩玩好了。”
明瑾抿了一口荀婴给他倒的茶,幸好他身处包厢,没人发现他端着茶杯的手都在微微发抖——靠,那可是一千多两银子啊!以前他连零头都没见过的!
他放下茶杯,声音并不大,但在下面人听来,却犹如一锤定音般响亮:
“我出两千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