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子魂体不合,为此他多年来研究魂魄分离融合之术,常常用自己做药人实验,到最后已经能用分割识海制成身外化境。
若能分割识海,分离神魂便只是更进一步的事情。
下幽冥界斩返魂树,最多为小弟子挣来二十年寿命。药性一过,依然难逃夭亡的命运。
这不过是一个借口,只是为了借道幽冥界,悄无声息前往毗邻的虞渊。
金乌巢穴之中,火焰熊熊燃烧,他在那些于涅槃之火中沉睡的烛龙中,找到了最合适的一条。
一条神魂斑驳、却又异常坚韧的烛龙。
能将来自人族修士的、与他火属性截然不同的一片元神安然无恙地化为己有,三魂七魄渐渐与这一缕外来元神融为一体,有朝一日共同轮回重生。
这是一个烙印,能让骆衡清在二十年后认出这烛龙的身份。
也是一个傀儡契纹,能让这蠢龙被他控制,在二十年后心甘情愿让出自己的龙骨和龙角。
代价是一口全天下最灼热的烈火扑面而来,而行凶之人不能躲避,甚至连一点声音都不能发出。
剧痛之下,神魂分离,傀儡契成。
他本该在二十年后见到这小龙的第一天便将他认出来,却不知这蠢龙有了什么奇遇,竟然连他瞳中那丝混沌源炁的探查都能蒙蔽。
好在双修功法能让他的灵力更深地渡入阿拂体内。游走过每一分肌骨,每一寸经脉,肉|体交欢,神识交融,极致的亲昵下一切障眼法门都无所遁形。
真是一份好礼物,连他这样不信命的人都要感谢命运了。
骆衡清静静思索,突然森然一笑。
笑意中有让人胆寒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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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白石郎在天上急得团团转。
拂耽啊你被骗了,一杯九情缠九日才能尽兴,但你之前已经喝过半杯了!
剩下半杯九情缠也就是9÷2=4.5情缠,根本用不着九天,四天半就够了啊!
第36章
贺拂耽醒来时, 发现身下并不是自己寝宫中的床。
愣了一会儿,坐起来,不曾撩开床帐, 就看见一旁几案上的师尊。
执笔正在写些什么,红色花笺衬着金墨, 字字齐整, 流光溢彩。
他赤脚走过去,看见抬头的一行字就是一怔——
合婚庚帖。
沉默片刻后,他轻声问:“师尊何必如此?”
骆衡清笔下不停:“为你我大婚亲手写请帖,是为师所愿,并不觉得累。”
“师尊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是么?还以为阿拂是在心疼为师。那阿拂想问什么?”
贺拂耽沉声:“师尊让天下人如何看待你我呢?”
骆衡清头也不抬,轻描淡写道:“他们会满载礼物前来, 在结亲礼上祝福我们。”
“即使师尊用强权让他们不敢在表面上阻拦,又岂能堵得住私底下的悠悠之口?”
“修道之人逆天而行, 还怕几句闲话吗?”
“……空清师伯不会同意的。”
“他已经同意了, 阿拂。我告诉他,只有这个办法能救下你的道心。宗牒上已不能将你的名字改立于我身边, 就只有举行结亲礼才能加强双修的效力。”
骆衡清放下笔,转身看向小弟子,有些生疏地露出一个温柔的神色。
“阿拂能狠心离我而去,为师却舍不得阿拂。你空清师伯也舍不得。就当是为了我们, 阿拂, 再忍一忍, 好吗?”
“……”
见面前人不再拒绝,骆衡清无声微笑一下,曲起手指轻叩桌面,立即有一列傀儡宫侍鱼贯而来。
他们人人手里都捧着一个木托盘, 托盘里各自盛着一匹布,都是各种各样的红色织锦,在烛火下光华流转、灿若云霞。
“阿拂身体不好,结亲礼诸事都可交于师尊。只有婚服,还需要阿拂亲自选择。”
贺拂耽放眼望去,入目的锦缎红得刺眼。
大概是从五界之中四处搜寻而来,兽毛鸟羽、灵藤仙草、暖玉冰晶,甚至还有月色霞光。格各式各样的材质汇成各式各样的艳红,布匹上气息驳杂,彼此大相径庭。
他无心再看,随意一指:“就这个吧。”
“这是妖界至宝,以红月初升时第一缕月华为线,足足两千年才织成这一匹布,妖族唤其为血霓裳。”
骆衡清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
几日来频繁的肌肤相亲打破了以往矜持守礼的肢体距离,轻笑时吐息贴着他的后颈,温温落下。
“阿拂还是很想念母亲吗?自小所有衣物皆出红月境,连长大出嫁,也要穿红月境做的嫁衣?”
贺拂耽闻言一愣。
他只是随手选了一匹气息让他感觉舒适的红布,不曾想过这也来自妖族红月境。
之前在梦境中,“红月境”三个字几乎成了魔咒,一旦提起就会惹得师尊大怒。但现在面前人神色平静,似乎已经将这三个字后的不愉快统统忘记。
贺拂耽便也不再去回想。
选中这匹布或许是命中注定。
他的母亲是猫妖,妖族织布技艺与其他四界有所不同。他从小穿惯了母亲做的衣服,来了望舒宫后被宗门制服磨破几次皮肤,师尊便为他亲自去红月境选回布匹量体裁衣。
那天他抱着和母亲手艺几乎一样的新衣服,还忍不住偷偷哭了一场。
长大后不再像幼时那般娇气,也对身上织纹独特的衣服习以为常,他都快忘了此事,没想到师尊还记得这样清楚。
有关他的事情,师尊的确总是桩桩件件都这样清楚。
视线再次落到桌上,这一次贺拂耽终于鼓起勇气细看请柬上的文字。
师尊惯用简洁锋利、铁画银钩的行书,如今落在花笺上却字字端庄、认真。已经写好的花笺堆了满桌,最上面一封的受邀者是暗器门思静长老。
暗器门,静字辈,最不起眼的门派中比师尊还要小一辈的修士,十年一次的宗门大会或许都不曾有过他的位置。
师尊却连他的请柬也不假人手。
这般亲力亲为,仅仅只是出于作为道君的排场吗?
贺拂耽心底隐隐生出一丝担忧——
师尊似乎过于在意这场婚礼,也过于在意他了。
纵然梦境中他并非有意诱使师尊沉沦情|欲,但师尊的欲望,一定与他有关。
他有些不敢再想下去,稍稍向前一步,避开身后人的气息,来到软榻边。
榻上有一块血红的玉石,已经被切割成一个圆弧,未经打磨就已经色泽艳丽,像一汪流动的、浓郁的血。
本是为了转移心思,但看见这血玉时,贺拂耽倒真有了点好奇心。
“这是什么?师尊想要做一把弓吗?”
骆衡清走过去,在榻边坐下,翻手召来冰凌组成冰刃,刃尖落下削铁如泥。
血玉在他手中渐渐成形。
“昔年盘古开天辟地,死后骨节为山林,体为江海,血液流经淮水,化为赤玉矿,后人便称淮渎玉。"
"而后羲和神湮,金乌无人驾驭,十日同出,天下大乱。帝俊赐大羿彤弓素矰,羿持弓矢,仰射十日,中其九乌。再后来彤弓素矰皆消失不见,只知或许弓身为淮渎玉所制。”
“师尊想要射日神弓重现世间?”贺拂耽诧异,“为什么?”
“复仇。”
骆衡清抬头微笑,第一次主动展露出脸上裂纹,“是时候了。”
看见这伤痕,贺拂耽暂时忘了先前对结亲礼的疑虑。
他在师尊身边坐下,仰头仔细地查看那伤口,神色担忧。
“什么凶兽需要射日之弓才能射杀呢?难道它和金乌鸟一样厉害吗?”
“是比金乌还要可怕的存在,连天道也要忌惮三分。与其等他为祸世间,不如先下手为强。”
涉及修真界中除魔卫道诸事,贺拂耽一向不怎么过问。
但此事有关师尊,或许还是有关师尊生死的大事。
贺拂耽静静看了会儿身旁人手里的动作,还是忍不住关心道:“那素矰师尊可有头绪了?”
“不曾。”
骆衡清微微摇头,“嫦娥窃不死药奔月,采月精制成素矰以赠大羿。如今西王母早已神湮,不死药绝迹,无人再可奔月,月精自然也无从求得。”
“那师尊该如何复仇?”
见师尊只是微笑不答,贺拂耽想了想,从乾坤囊中扒拉出老龙王送他的加冠贺礼。
“那日殿上龙子曾说帝流浆为月之精华,不知可能代替?”
“这是龙宫的贺礼,能延年益寿,珍贵非凡。阿拂却要借给为师,让为师去了结某个性命么?”
贺拂耽沉默片刻,语气里带了点小小的义愤填膺:“那凶兽伤了师尊,肯定不是什么好兽。”
骆衡清被他逗笑了,突然捏住他的下巴在颊边落下一吻,然后在小弟子满脸惊讶和无措中轻声道:
“阿拂自己留着吧。为师已经寻到箭矢,或许比起月精素矰……”
他眉目间无尽自负。
“有过之无不及。”
*
婚期定在一月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