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恋爱脑要不得
半个月后。
早起晏惟初正批阅奏章,赵安福进来,递上一份邀帖,说是清早定北侯亲自送去安定伯府的。
“侯爷人还在伯府正堂里等您,您若是不想见他,奴婢派人去知会一声,安定伯便会将他打发走。”
晏惟初没吭声,顺手翻开那张邀帖,上头只有一句话。
“人没赎,我错了,云都山去否?”
赵安福抬头,眼见小皇帝阴沉了半个月的脸雨过天晴,松了一口气。
定北侯可终于办人事了。
那夜晏惟初问出那句话后见谢逍哑然无言,便又跑了,之后也没再去找人。
当时的气愤难过不全是演的,晏惟初面子上过不去,想着谢逍若当真执意要娶那乐师,他就得利用皇帝特权棒打鸳鸯了,还算表哥识趣,迷途知返。
合上邀帖,晏惟初的嘴角上扬,示意:“伺候朕更衣。”
伯府正堂里,谢逍照旧心不在焉,喝着茶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边慎闲聊。
这位安定伯说起他侄子的婚事定下了,下个月就能娶媳妇过门,满面红光兴高采烈。
谢逍终于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什么,犹豫问:“……伯爷不操心世子的婚事吗?”
边慎笑道:“淳儿还小,不急,他那性子也定不下来,等回头我求陛下给他安排个差事再盘算这些。”
他没说的是,他那侄子其实年纪比小皇帝还小。
谢逍默默啜了口茶。
晏惟初到安定伯府上走侧门进,出现在正堂时,谢逍已在此等候他多时。
“淳儿你也太磨蹭了,在后头做什么呢?”边慎配合着演。
晏惟初嘟囔解释:“我哪里知道表哥会一大清早过来,我都还没起身……”
谢逍心知他是故意的,没跟他计较:“也没等太久。”
晏惟初凑过去,笑问:“表哥是来找我的吗?”
谢逍看着他含笑的眼,微微颔首:“嗯。”
那夜的僵局就此融冰。
晏惟初笑逐颜开,冲边慎说:“父亲,我和表哥出去玩。”
边慎挥手:“去吧去吧,别玩疯了,早些回来。”
谢逍起身,跟边慎告辞。
出门上了车,他才问晏惟初:“要去哪里?”
晏惟初道:“我堂弟马上要娶媳妇,他人在济州,我见不到他,但礼总得送,去购置贺礼。”
谢逍闻言一顿,意味不明地又问:“你堂弟都要成亲了,你呢?安定伯说你还没定性,不惭愧吗?”
晏惟初笑睨过去:“表哥很关心我何时娶亲?”
谢逍默然不语。
……那夜也不知道是谁红着眼睛质问自己为何要娶别人。
谢逍不做声,晏惟初也不再说。
谢逍只说人没赎,也不是真就放弃了娶男妻的打算,这笔账还得慢慢算。
他们径直去了西大街,车在这边最大的珠铺前停下。
刚下车,便有官兵过来开道,吆喝众人往后退,别堵路耽误了东厂办差。
又是东厂这群蝗虫过境。
谢逍不欲找麻烦,拉着晏惟初往马车旁退开一步,想直接进铺子里,晏惟初却停步,饶有兴致道:“先看看。”
前头远远便见有官兵过来,一长串的队伍,为首的高头大马上是耀武扬威的万玄矩。
“今日这又是哪家被抄了?竟然是万玄矩亲自押人?”
人群里不知谁冒出一句,周围人议论纷纷。
摄政王谋逆,被认定有份参与者还有三位郡王,锦衣卫前几日就已将人自封地押解进京。牵连其中的高门勋贵更是无数,第一个被开刀的果然是淮安侯府,崔绍亲自带人去抄了家,把他老子押下了诏狱。
这才半个月,不但诏狱人满为患,被征用的刑部大牢和大理寺狱也快塞不下了,京中高门可谓人人自危。
“我听说了,是武阳侯,一大早锦衣卫和东厂的就直接带兵围了武阳侯府,锦衣卫的人冲进去抄家,这些东厂番子把那老侯爷像拖死狗一样拖出来,好不嚣张!”
“这是第几家侯府了?陛下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摄政王死了还被扣上谋反的帽子,就这短短半个月,不但成王府满门下了诏狱,还拉下了三座郡王府和一公六侯四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消停……”
“可不是,锦衣卫指挥使都亲自带人把自己家抄了,这算什么,难怪陛下之前准许他跟淮安侯断亲,原是在这里等着。”
“你们都少说几句吧,当街议论陛下,不要命了!”
乱七八糟的声音自四面八方而来,晏惟初偏头冲谢逍努嘴:“表哥,万玄矩领的这些东厂番子好凶啊,真是欠教训。”
谢逍皱了皱眉,开路的兵丁正大声驱赶着围观人群,不时抽刀恐吓,当真无法无天。
十几辆囚车一路过来,押着哭天喊地的武阳侯和他的家人。
万玄矩亲自带队押人,路过这边时正听到晏惟初的这句,回头凶狠一眼瞪过去,哪里来的狗东西敢背后议论咱家……
嗯?!
这狗太监惊愕瞪大眼睛,倏地一下转回了脑袋,咱家眼花了不成?怎的好像看见了陛下?
晏惟初被他这一瞪又后退了一步,往谢逍身后躲:“表哥,我害怕。”
谢逍无奈,也不知道这小郎君是胆子大还是胆子小,害怕却敢当街口无遮拦,被人瞪了又发怵。
万玄矩余光瞥见这一幕,心惊肉跳,好悬才没从马上栽下去。
陛下身边那个,似乎、好像是定北侯?只是陛下这一副小媳妇做派是怎么回事?
糟了,他好像撞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陛下之前要的东西……是他想的那样吗?
这阉人能活到今日自是个人精,只在心里琢磨了一下便迅速放弃了下马去跪拜的打算,高声呵斥耀武扬威的其他人:“别磨磨蹭蹭的了,赶紧走!”
陛下都说了你们欠教训,回头再跟你们算账!
押人的退伍匆匆而去,围观的人群也各自散了。
谢逍回头示意晏惟初:“没热闹看了,进去买东西吧。”
晏惟初讪笑:“嗯。”
他们迈步进门,便有掌柜迎上来。
这间珠铺足有三层楼,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金石玉器,背后东家是江南巨富。
侯府的车驾就停在外头,掌柜知晓他二人身份,十分殷勤,请他们直接上三楼。
三楼只招待他们这样的贵客,热茶点心送上,拿出来的都是楼下不公开对外出售的好东西,其中还有海外来的奇珍异宝。
晏惟初拿起颗比龙眼还大一圈的走盘珠,对光细瞧,这珠子圆润无瑕、光泽夺目,略带一些粉晕,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宝贝。
掌柜笑着称赞他眼光好,说这珠子是南洋来的好东西,有十几颗,这是最大的一颗,今早才送到的,就被他们碰上了。
晏惟初看一眼那掌柜,说:“哦,原来是海上来的走私货。”
掌柜脸上笑容一僵,镇定道:“哪能呢,这是那些南洋的客商特地运过来卖的,所以货少,更显得稀罕。”
晏惟初懒得拆穿:“行吧,这些珠子我都要了,正好给我那弟媳做条项链,再打一套金饰头面,男子的玉冠玉簪也选一套,贺人新婚的。”
他既然借了安定伯世子的身份,他这个皇帝也不是小气的人,御制之物不好赐,买些贵的珠宝首饰倒是方便。
反正他最近到处抄家,有钱。
掌柜顿时眉开眼笑:“好嘞,您二位先坐着喝口茶,小的再去给您挑几样好东西来。”
掌柜退下去后,谢逍提醒晏惟初:“这些东西不便宜。”
晏惟初喝着茶,让他安心:“我爹有钱。”
他说的是他亲爹,先帝爷,先帝留下的内帑钱可不少,都被摄政王祸祸了而已,如今他凭本事自己拿回来了。
谢逍不再劝,他高兴就好。
“不过还是得低调点,”晏惟初兀自说道,“财不露富,要不被东厂盯上了也把我家抄了那多倒霉。”
谢逍好笑说:“你慌什么,之前不是说柿子挑软的捏也不是这样挑的,这事怎么也牵扯不到安定伯府头上。”
“那你们镇国公府呢?”晏惟初问他,“那夜表哥你说陛下对你不放心,万一陛下要借机对你们下手怎么办?”
“不至于,”谢逍神色淡然,“我也说了陛下不会乐见边镇在这个时候生乱,他就不可能现在对镇国公府下手。陛下一拿回京营就对京中高门动手,确实雷厉风行,但也不会乱来,执掌边镇兵权的几家他便都没有动,不过……”
晏惟初接话:“不过什么?”
“不知道陛下的后手和底牌是什么,”谢逍道,“五军都督府如今空出了大半位置,京营之后又由谁来接手,所有人都在观望,陛下若是没有后招那就是虚张声势、想一出是一出,但应该不至于。”
晏惟初笑道:“施老将军不是暂时接管了京营吗?”
“他不行,”谢逍直接否定,“他迟早还是要回去南方,而且他年纪大了,在京中威望不够,京里这些人不会服他。”
晏惟初揶揄道:“表哥不是很了解陛下?你猜猜他会怎么安排呢?”
谢逍掀起眼,见他一副看戏般的神态,也不说了:“猜不着。”
掌柜回来,拿来了几份图册,让晏惟初挑选饰品样式,又带了另外几样好东西,指望能入晏惟初的眼。
他已经看出来,这是个大主顾,钱多而且舍得花。
晏惟初看中了一对双珏玉佩,暖白玉质地,日月合璧、双生相依,一并付钱留下了。
谢逍问:“这个也是要送礼的?”
晏惟初眨眨眼:“不告诉你。”
谢逍拿起那两枚玉佩细瞧了瞧,又搁回去:“随你吧。”
“……”你就不能多问几句是送给谁的?真扫兴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