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双华被唬得一愣,随即骂道:“扯他妈王八犊子,他当自己是天王老子啊!”
……
街心公园,下棋的摊子一个挨着一个。
宋闻带着网兜刚转过小径,就被大爷们前呼后拥地包围了。
“小宋来啦,今儿下几局?”穿着跨栏背心的大爷给宋闻打着扇子,又有人呲呲给他喷了两下驱蚊水,“多下几局,鸡蛋早就给你备好了。”
宋闻点点头,在石桌前坐下。
有人殷勤地摆好棋子,宋闻执红,出了炮。
从这个棋盘,换到那个石桌,网兜里收了三五个鸡蛋后,宋闻的电话响了。
接起来,是林知弈。
“兼职开始干了?”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懒洋洋的。
宋闻忽然想起过年时喝的那瓶红酒,香气醇厚,令人沉醉,竟和入耳的声音有些相似,听着让人骨头发轻。
他有些入神,并未言语。
对面“喂”了一声,提高了一点音量:“陆今安带你去演戏了吗?见到他家人了吗?”
声音大,宋闻也没舍得将听筒拿远,指尖提“马”:“见到了。”
“怎么样?他们没欺负你吧?”
“情况有点乱,没留意他们欺没欺负我。”长臂一伸,吃掉对方的车,“对了,陆今安让你把收他的中介费还回去。”
那边乐了:“凭什么?”
宋闻落子的动作慢了半拍:“因为我和陆今安之间的那份合约已经解约了,我现在是他二叔帮他聘用的助理。”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林知弈的声音再次拔高了几分:“你是谁帮陆今安聘的助理?”
“他二叔。”宋闻推兵过河,“将军。”
林知弈拒绝还钱,理由说了一堆。宋闻的心思全放在那把嗓音上,像被猫爪轻轻挠着,其他的没怎么记住。
第二天入职,宋仲春穿着那件紧绷绷的粉色衬衫,在巷子口送他,啰里啰嗦叮嘱了一通,声音难听,宋闻左耳进右耳出,也没记住多少。
只有最后一句倒是溜进了耳中:“以后下完棋,鸡蛋拿得稳些,怎么还能让人撞碎了呢,下次让他赔钱。”
……
汇森集团坐落在繁华商区,早高峰,车流像一锅煮过头的粥。
宋闻开车堵在路上,引擎嗡嗡震着座椅。
他摇下车窗,手搭在方向盘上,看向斜前方的那栋大楼。
夏日的阳光混不吝的,一早就晃得人睁不开眼,勉强顺着玻璃幕墙往上看,“汇森集团”四个字高悬,金属反光,刺眼得很。
导航显示还有900米,宋闻换个姿势,胳膊肘支在窗边,从商圈缓慢通过。
所谓“商圈”,说白了就是卖东西的铺子扎堆围了一圈。而在这一圈里,往往有个“核心”,商圈因它而生,也因它而兴。
宋闻如今身处的商圈,纵横七八条马路,大小千余家商铺,论起根由,全是借着“汇森百货”才渐渐兴起,热闹起来的。
“汇森集团旗下拥有汇森百货、汇森商贸等八家高端连锁商场……”
商场的巨型LED屏幕上反复播放着“汇森集团”的企业宣传片,宋闻塞得满耳朵都是,听到第三遍时,也能总结个大概:简单的说,从针头线脑到奢侈名品,汇森一应俱全,没人能揣着鼓鼓囊囊的钱包进入汇森,再分逼不花地潇洒离开。
……
终于挪到了地库门前,左右两个方向都有行车指示。
汇森集团与商场同楼,9层以下是综合卖场,9层以上为集团办公区。
左边的客用停车场需要缴费,宋闻凭着人事部发来的信息,混进了右侧的员工停车场。
大清早的,车位已经紧张。角落倒是空着一个车位,敞亮,地儿大,进出方便。
宋闻把车停进了车位,时间尚早,他坐在车里翻出手机,看了一眼余额。
从最后一位往前数数,个十百千,最后的话音落在“万”上。
宋闻之前的工资一部分交了家用,剩下的都花在了买车上,如今加上林知弈转来的两万,余额一共不到三万。
陆今安要收回中介费这事儿,宋闻有点犯愁,林知弈是只貔貅,只吞不吐,自己要如何凑足二十万还债?
可转念他就想到那日在满福楼,陆今安满口垃圾话,倾身威压过来时,衬衫的领口贴着颈线,下颌愈发凌厉的样子,莫名让人觉得心头一热。
刚攒起来的那点愁绪,也随之轻飘飘散了。
收起手机,他推开车门下了车。车库有直通办公区的电梯,此时人不多,只有宋闻在等。
按亮电梯时,身后有车灯扫过来,一辆黑色路虎缓缓转进了入口。
……
陆今安的专属车位被占用了。
昨晚他有个酒局,攒局子的人闹腾,直到深夜才散。陆今安微醺,懒得折腾,就直接宿在了酒店。早上他没让司机奔波,自己开车上班,没想到车位竟被人占了。
路虎揽胜车身宽,在停车场转了两圈没找着合适的车位。陆今安索性把车横在那辆比亚迪前,给秘书打了电话:“让这个员工下来调一下车位,车号是……”
报完车号,陆今安眯眼一瞧,觉得那辆车挡风上放着的牛皮纸袋异常眼熟。他走过去,手拢在车窗上弯腰一看,正是昨天自己塞给宋闻的那个袋子。
“草。”陆今安黑了脸,低声骂道,“这小间谍还真是处处跟我作对。”
目光一瞥,他发现比亚迪后排右侧的车窗没关严,窄窄地留了条缝。
陆今安烟瘾不大,这会儿却在自己车里翻腾出来一包香烟,抽出一根点燃过了两口,刚积了点烟灰,就伸进那条窗缝,往里弹了弹。
一根烟刚好抽完,宋闻也折返回来。他从从容容地步出电梯,表情如故,还是没滋没味儿的。
陆今安见不得他舒坦,隔着点距离,张口就问:“中介费为什么还没转回来?”
宋闻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占用的竟是陆今安的车位。目光先在那张英俊的脸上打了转,他才走过去,轻轻拉开门:“我先把车位给你腾出来。”
刚坐进车里,就闻到一股浓重刺鼻的烟味。宋闻微微蹙眉,在车里寻了一圈,看到了靠窗座椅上的烟灰。
站在车外的陆今安指间还夹着烟蒂,宋闻望过去,目光在那将熄的暗火上停了停,终是轻轻叹了口气。
把车挪到一个窄小的车位停好,宋闻等着陆今安发难,却见他脸上堆起了淡笑,离得老远就与迟到的员工招呼早安。
多了同行的人,一路上陆今安都和善亲切,甚至还帮员工正了正歪掉的工牌,看着工牌上的照片夸道:“照得不错。”
电梯的钢缆轻微震颤着上行,金属门在各个楼层陆续滑开又合上。陆今安将最后一位员工送出电梯后,转头就变了脸,他言简意赅:“二十万。”
头顶的白炽灯亮得有些刺眼,宋闻掀起眼皮扫了陆今安一眼,轻声道:“昨天是你秘书撞碎了我的鸡蛋。”
作者有话说:
鸡蛋:为我花生
第11章 我俯卧撑做得很好
头顶的白炽灯亮得有些刺眼,宋闻掀起眼皮扫了陆今安一眼,轻声道:“昨天是你秘书撞碎了我的鸡蛋。”
“呦,”陆今安乐了,他比宋闻高了半头,侧身一挡便将人压进了电梯角落,“你看清了吗?没有事实依据的指控,那可是诬告。”
“看清了。”宋闻迎着陆今安的目光,并未退缩,“藏青色条纹衬衫,灰色裤子,右耳有痣,两个发旋。”
字字掷地有声。
陆今安微微挑眉:“哦?怎么确认他就是我的秘书?”
“周末我们在满福楼分开时,他坐在你车上副驾的位置,”宋闻问,“那位置,不是秘书的专座吗?”
陆今安倒是没想到宋闻还有精明的时候,他盯着面前的人研究了片刻,忽然凑近,伸手取下了那副黑框眼镜。
“来,吹口气。”镜片送到宋闻唇边。
“嗯?”宋闻眼前瞬间有些模糊,但陆今安离得太近,那份迫人的英俊依旧清晰。
“乖,吹气。”陆今安的声音微微上挑,气音里带点懒怠的哄劝,明明是命令,偏说得像在求人,“吹一下就好。”
宋闻的呼吸顿了半拍,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绊了一下。那声“乖”还在耳边荡着,像块化了一半的糖,黏在耳膜上,甜得人有点发晕。
他下意识想往后躲,后背却撞上了电梯壁,坚硬冰凉,退无可退。
最后,他只能挺没骨气地对着镜片轻轻呵了口气。
镜片瞬间蒙上薄雾,一片模糊、一片清晰。
陆今安反手将眼镜重新架回宋闻的脸上,看着眼前活像独眼龙的青年,他轻声嘲弄:“小四眼儿,眼神这么好还戴什么眼镜?下回不如把鸡蛋直接放肚皮里孵出来,省得在这儿诬陷别人。”
“再说……”叮的一声,电梯抵达顶层,门缓缓打开,陆今安直起脊背,转身步出电梯,“再说就算是我秘书撞的,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眼镜上的雾气慢慢散去,世界重新变得清晰,宋闻望着陆今安的背影,默默嘟囔了句:“性格真差。”
……
刚刚走入办公区,陆今安就被一个花里胡哨的小年轻堵在了走廊。
那人顶着一头蓬松的头发,大夏天穿着机车夹克,衬衫领口大敞,露出叠戴了几层的链子。
他利落地摘下墨镜,咧嘴一笑,手臂勾上了陆今安的肩膀:“表哥,可算见着你了,想死我了!”
随即又压低了嗓子,带着点劫后余生的激动,“澳门那三百万,多亏表哥捞我,不然我指不定还被人扣在那儿喝海风呢。”他伸手给陆今安理了理西装,眼圈悄悄红了半截,“还是表哥你真心疼我,家里那帮人见我输钱,躲得比谁都快。”
陆今安拍了拍他后背,脸上堆着笑,仿佛手足情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谁跟我亲,表哥心里还没本账?”
说话间,他朝守在总裁室门口的秘书递了个眼色。秘书立刻会意,上前一步,声音平稳清晰:“陆总,詹姆斯的越洋电话正在线上等您。”
陆今安“啧”了一声,眉头微蹙,脸上换上了混合着歉意与无奈的表情:“你看,这帮美国人,算着时差打电话,还没进办公室,电话就来了。嘉树,你先去会客室坐会儿,我接完这个电话就来。”
陆今安的目光在秘书室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身后的宋闻身上,他抬手一指,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夸张:“这是我新助理宋闻,泡得一手好咖啡,曾经拿过专业级的奖项,一会儿让他给你露一手。”
转头又对宋闻亲切交待:“这位是万嘉树万总,我四姑的儿子,我的表弟,贵客,怠慢不得,你替我好好招待。”
宋闻只觉得脊背像是被无形的重物压了一下,微微塌陷。他知道跟在陆今安身边不会轻松,但没想到刁难会来得如此直白和猝不及防。日常除了速溶就是便利店九块九杯装咖啡的宋闻,拒绝应声。
陆今安却不打算放过他,拍了拍万嘉树的肩膀,笑着推荐:“再让小宋给你拉个花,他拉的花堪称艺术品。”
“行行行,你忙你的。”万嘉树嘴上应着,眼神却早就黏在了宋闻身上,这会儿更是往前凑了两步,目光灼灼,恨不得连宋闻的睫毛都数上一遍。
陆今安站在两人身后,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审视的目光落在万嘉树的背影上,带着点玩味,又裹着几分权衡,仿佛要将这个人掂量出个几斤几两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