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这天,俞盼和沈砚舟,谭明一起,坐上了回澜洲的飞机。
俞盼到青屿的这些天,沈砚舟也没让钟点工再上门清扫。
十来天没住人的屋子,即使门窗紧闭,也难免积了层薄灰,整栋房子都透着股冷清气,沈砚舟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请家政过来打扫。
与此同时,俞盼的腿伤也好了大半,右腿膝盖上那些浅的伤口,血痂已经自己脱落,露出粉嫩的新肉,只有左腿膝盖上几处伤得深的地方,还结着硬硬的深褐色痂。
伤口也已经过了长新肉那个钻心痒的阶段,只要不刻意去按压或者摩擦伤疤,俞盼日常伸展弯曲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了。
身体上的伤是快好了,但俞盼心里还惦记着一件事,那就是沈砚舟说过的“算账”,他知道,沈砚舟肯定也没忘,只是还没腾出空来,或者……在等他主动?
这就有点像人上了断头台,刀悬在脖子上的感觉,让俞盼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和沈砚舟从小到大,其实很少真正闹矛盾,就算偶尔有点小摩擦,也基本都是当天就和好如初了,像这样秋后算账的情况,还是头一遭。
俞盼在家惴惴不安地忍了一晚上,见沈砚舟忙前忙后,安排打扫,准备年货,森*晚*整*理却绝口不提“算账”的事。
第二天是大年三十,两人一起贴完春联,俞盼看着沈砚舟忙碌的背影,终于没忍住,蹭过去,非常不经意地,小声地问了一句:“哥,那个,你说回家再跟我算账的,打算什么时候算啊?”
沈砚舟正拍着对联让它们贴得更平整,闻言动作一顿,转过身,看着俞盼那副既挂心又忍不住主动提起的小模样,眼里泛起笑意,“现在还不急。”
“那到底什么时候啊?”俞盼心想,别是等过完年吧,他想好好休息几天,不想干活儿,也不想做作业。
“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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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盼盼:[三花猫头][三花猫头][三花猫头]
第59章
下午, 谭明带着谭白来了家里,原本稍显冷清的房子立刻热闹起来。
俞盼和谭白被分配到了在后院择菜洗菜,冬天的阳光没什么温度,好在今天风也不大, 坐在后院的小板凳上干活也不算冷。
这时俞盼心里还记挂着算账的事儿, 他一边把青菜发黄的叶子摘掉,一边用胳膊碰了碰边上的谭白, 压低声音问:“小白, 问你个事儿,你一般惹你哥生气了,会怎么办啊?”
谭白听了, 挑挑眉, 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俞盼:“不是吧?你竟然能惹你哥生气?”
在他的印象里,沈砚舟对俞盼简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的这种,简直是有求必应好吗。
“就是……我之前不是自己跑到青屿那边去了嘛,”俞盼有点不好意思, 声音更小了, “我哥当时就特生气, 说……说等回家再教训我。”
这件事谭白听谭明提过一嘴,当时他就震惊了, 这还是他认识的俞盼吗?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俞盼的时候, 这人被他看一眼都恨不得躲贴沈砚舟背上了,现在居然敢一个人跑上千里的路,太不可思议了, 谭白一度以为是谭明在忽悠他。
“唔……”谭白皱起眉头,认真思考起来,手里的菜都忘了择, “我感觉吧……你哥就算生气,估计也舍不得把你怎么样,不像谭明,他要是火了,肯定是先骂我一顿,气不过了还得上手揍才解气。”
“我哥骂过我了,”俞盼叹了口气,蔫蔫地说:“骂完他说回家再跟我算账,唉,还不如直接打我一顿呢,这等刀子落下的感觉也太难受了。”
谭白看他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忍不住乐了,戴上胶手套,拧开水龙头开始洗菜,“那就受着呗,有啥好纠结的,反正你哥又不会真把你怎么样。”
俞盼疲惫地歪了歪头,也戴上手套,“不一样,我哥他教训我,特别有办法。”
“嗯?”这说得谭白就好奇了,“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就小时候,我要是哪里让他不开心了,他会不让我看书,”俞盼说起这个,语气都愤然起来了,“他还让我去写数学题,背公式!还有一次,我在学校被人欺负了没告诉他,他自己发现了,愣是罚了我整整一周,每天抄数学题!”
“……”谭白听沉默了,他想起自己小时候考试不及格,被谭明追着满院子跑的事儿,“这也能叫教训吗?”
“这还不算教训吗!就好比让你去背语文书练字,练一整个星期!”俞盼现在想想都难过,数学也不知道谁发明出来的。
俞盼这样一转换,谭白顿时感同身受,“惨!这是真的惨!你哥也太过分了!!!”
吐槽完,谭明总结道,“这样看来你哥跟我哥确实不一样,不过我觉得某些方面道理是相通的,你犯了错,态度就得端正点儿,得多讨好讨好他。”
俞盼听完,想到自己和沈砚舟平时的相处,“我……也讨好了呀。”
“那就再讨好一点?力度加大!”谭白积极地出谋划策,“我也是最近学到的,像我哥,平时就喜欢抽点烟,喝点小酒,我要是有什么事儿要求他,就给他买好烟好酒。”
说到这,谭白得意地挑眉,“我家那电视机我就这样磨来的。”
“你哥终于给你装电视机啦?”俞盼替他高兴,“恭喜啊!”
“嗯哼。”谭明更加得意了,“不光装了电视机,后来还给我买了个红白机玩,爽得不行!所以说俞盼,咱们讨好也得讲究策略,要投其所好,懂吧?”
俞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开始在心里琢磨起来,沈砚舟喜欢什么呢?
因为工作的关系,沈砚舟应酬时避免不了吸烟,喝酒,但这些他从不会在自己面前做。
有时候下班带着一身烟酒味回来,沈砚舟也总是先把自己收拾干净,漱了口,才去陪他,所以按照谭白说的送烟送酒这条路,肯定是行不通的。
这不仔细想不要紧,一想,俞盼自己都有些愣住了。
好像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沈砚舟生活里绝大部分的重心都是围绕着他转的。
小时候,沈砚舟会带他一起上山砍柴,下河给他抓小螃蟹,挨着坐在火水灯旁教他认字。
现在长大了,沈砚舟每天除了工作,剩下的时间几乎都花在了自己身上,关心他的学习,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晚上抱着他入睡,早上帮他穿衣洗漱,送他上学……
如果硬是要说沈砚舟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事情,那喜欢照顾自己这个算吗?
俞盼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可是让人家来照顾自己,这也能算是一种“讨好”吗?
听起来好像有点奇怪。
“好了!搞定!”谭白那边已经利索地洗完最后一根菜,关掉水龙头,端起沥好水的菜篮子站起身,“我先把菜送进去给他们。”
“我也一起……”俞盼也赶紧把自己这边的水给倒掉,拎着空盆跟了上去。
厨房里热气腾腾,谭明一回头看见谭白端着盆菜进来了,随口道:“哟,这么快啊你俩?”
“两个人择这么点菜,当然快了。”谭明扯了手套,“放哪儿?”
沈砚舟正在砧板前砍拜神用的鸡,闻言朝后院门边的挂钩扬了扬下巴,“挂那儿沥着就行。”
“哥,这个盆放哪儿?”俞盼也拎着盆走了进来。
沈砚舟抬头,见俞盼戴着黄色塑胶手套,拎着铝盆,一副家务小能手的装扮就忍不住笑。
他放下刀洗了手,接过俞盼手里的盆放到一边,又帮他把手套取下来,轻声问:“手冷不冷?”
俞盼仰头看着沈砚舟带着笑意的眼睛,忽然间,福至心灵。
他好像……知道沈砚舟喜欢什么了。
“冻傻了?”见他不说话,沈砚舟又笑着问了一句,手指在他脸上蹭了蹭。
俞盼摇摇头,把自己的手贴在他脖子上,眼睛弯了起来,“你看,还是暖的呢。”
“行了行了,这儿没你俩小的什么事了,”谭明在一旁看着,大声嚷嚷道,“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都出去玩去吧,等着吃现成的就行!”
俞盼和谭白互相看了一眼,非常有眼色地退出战场,回到了客厅。
电视机里正播放着喜庆的春节特别节目,热闹是热闹,但对他们来说吸引力不大。
谭白拿着遥控器随便调了几个台,觉得没什么意思,便从自己带来的背包里掏出个任天堂掌机出来,让俞盼跟他一块玩。
俞盼摇摇头,他对游戏不是很感兴趣,“你玩吧,我看着就好。”
谭白也不勉强,自己窝进沙发里,很快就沉浸在游戏世界里了。
天色渐暗,和往年一样,吃了年夜饭,一行人便开车前往河岸边放烟花。
俞盼这次不是只烧仙女棒了,他亲手点了两个大烟花。
引线燃烧的时间里,他捂着耳朵飞快跑回到沈砚舟身边,紧接着烟花伴随呼啸声冲上夜空绽开,火光把地面上的他们都照亮了。
等到把带去的烟花全都放完,已经将近十点了。
谭明他们家今年刚买了新房,按照他们老家的习俗,得在新房子里守岁过年。
于是在河岸边互相说了“新年快乐”后,两家人便各自上了车,各回各家。
从上车到下车,俞盼的嘴就没停过,一直兴奋地叭叭着刚才自己的放大烟花后感。
等沈砚舟拿钥匙开了门,俞盼跟着走进去,突然话锋一转,语气也变得格外真诚,“不过我最感谢的还是哥你!要是没有哥你这么努力赚钱,我这辈子估计都放不起这么大这么漂亮的烟花!”
这话给沈砚舟听着乐得不行,开灯后捏了捏俞盼的脸,“就你嘴巴会说话。”
俞盼嘿嘿笑着,等门一关上,他就往前一扑,双手搂上沈砚舟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我好累了,走不动了,你抱我去洗澡!”
“好好好。”沈砚舟嘴里应着,略微屈膝,托着俞盼的屁//股,轻松将他他抱起来,瞅到他的脚,“啧”了声,说,“鞋也不脱。”
“哥你帮我脱,”俞盼枕着沈砚舟的肩膀,声音闷闷的,“我不想动啦,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沈砚舟给他脱了鞋,抱着人往楼梯走,故意逗他:“行啊,鞋都帮你脱了,要不要哥再顺便帮你把澡也洗了?”
“好呀好呀!”俞盼立马顺杆儿爬,晃了晃脚丫,“我们好久没一起洗了,我也可以帮你洗。”
上回一块洗澡还是十二月份呢,后来在青屿,他膝盖受伤,沈砚舟也只是每天给他擦身,根本不让他洗澡。
等伤口稍微好转可以洗澡了,也是沈砚舟全程帮忙,速战速决,洗完就赶他回床上待着。
“行,”沈砚舟拍拍他大腿,“上楼了,别乱动。”
俞盼腿圈紧了沈砚舟的腰,牢牢扒在他身上,“知道啦!”
回到二楼卧室,沈砚舟把俞盼放沙发上,去卫生间把电热水器开了。
俞盼窝在沙发里,看着沈砚舟站在衣柜前找衣服的背影,视线又回到电热水器上,十二月初沈砚舟就是因为这个特地抽空回来,找人装上的。
在这之前,俞盼从来没想过,冬天洗澡可以不用提前烧好几壶热水,不用哆哆嗦嗦地兑凉水,只需要拧开一个水龙头一样的东西,热水就能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自从装了它,连冬天最难熬的洗澡都变成了一种享受。
等待水烧热的间隙,房间里安安静静的,俞盼在沙发上靠着沈砚舟,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脚。
房间里只开了沙发旁边那盏暖黄色的小顶灯,光线昏黄柔和,让俞盼有点昏昏欲睡。
“盼盼,”沈砚舟突然开口。
来了。
俞盼心里一紧,睡意跑了一半,他保持镇定,偏过头应了声:“嗯?”
沈砚舟手臂环过他,将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你知道在青屿那天晚上,我听到你的喊声跑过去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吗?”
俞盼依偎着他,也开始回想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想到沈砚舟像神仙一样出现,沉吟了下,小声说,“你很害怕……也很生气。”
“对,我很怕。”沈砚舟收紧了手臂,将俞盼牢牢圈在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声音里是无尽的后怕,“我…从那之后,就经常梦到,我跑得不够快,没能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