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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门试考完,也差不多是正式开始放暑假了。
宿舍里最早走的人也要等到周日,大家便约好晚上一起去校外下馆子,好好吃一顿。
俞盼虽然平时不住宿舍,但跟舍友关系都不错,平时上课吃饭都在一起,这提议一出来,他立马就答应了。
考完试才下午四点,约的是六点在校门口集合。时间还早,俞盼打算先回家把笔袋什么的放下,再过去和他们集合。
快走到自家楼下时,他习惯性地朝沈砚舟平时停车的位置瞥了一眼,却看见那儿停了辆白色轿车。
小区里有车的人不多,划的车位也够用,大家都习惯停在自己的老位置,互不打扰。保安也门儿清,来了新车都会引到空位去。
这会儿看见这辆白车,俞盼第一眼还以为是沈砚舟回来了,但他马上想起来,沈砚舟早上说过今天要去郊区工地,会晚点回来。
考完试浑身轻松,俞盼一边蹦跶着往家走,一边在心里盘算暑假要去哪儿玩。回澜洲?回青屿?还是在京市周边逛逛?
哎!真是个甜蜜的烦恼呀!
可他刚走到单元门口,脚步就顿住了,楼门前站着两个人,非常眼熟。
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那两人已经眼眶通红地快步迎了上来。
“崇远!”苏文君声音带着哭腔,伸手就想抓他的胳膊,“我是妈妈啊……”
吴泽文紧随其后,声音发颤:“崇远,我们是你亲生父母……”
俞盼的脸一下子白了,看见伸过来的手,他下意识后退两步躲开:“你们…认错人了吧?”
““不会错!绝对不会错!”吴泽文激动地说,“你腰后面有个小月牙疤对不对?那是你三岁的时候摔的!”
俞盼一僵,他腰后确实有个月牙形的小疤,还是沈砚舟告诉他的,每次亲密时,沈砚舟总爱吻那里。
看他这个反应,连日来被沈砚舟压制的憋屈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吴泽文道:“我后来还和你做了亲子鉴定,沈砚舟是不是一直没跟你说过我们的事?”
俞盼懵了,张了张嘴:“……什么事?”
“我就知道!”吴泽文气得声音都变了调,带着愤慨,青年节演出之后没多久,我们就找到你了,是沈砚舟,他拦着我们,威胁我们,不让我们来认你!崇远,我的孩子,我们找你找得好苦……”
他说着,情难自禁地又伸出手,想要抚上俞盼的脸。
俞盼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面前这个中年男人说了这么多,自己能听进去的也只有关于沈砚舟的事。
看着伸过来的手,他想躲,身体像被钉住一样,想动却动不了。
就在那只手即将碰到他时,一股力量将他猛地向后一拉,俞盼扭头一看,是沈砚舟!
沈砚舟气息不匀,额前的头发被汗浸湿了几缕,他在工地接到消息就立刻往回赶,却还是晚了一步,他看着俞盼苍白的脸,眼神瞬间沉了下去。
他将有些失神的俞盼护在身后,“我说过,考完试后,我会逐步,妥善安排你们相认,你们连这几天都等不了?”
“沈先生!如果不是你做得太过分,我们怎么会这么做?是你逼我们的!”吴泽文又急又气:“你没当过父母,怎么会懂得我们思念孩子的心情?辛苦找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就在自己身边,试问天底下有哪个父母能忍得住!?”
沈砚舟冷冷看着他:“你们口口声声说找了十几年很辛苦,那我问你,当初是谁先放弃他的?是谁把他像多余的物件一样送走的?”
“你们现在急着认他,有没有想过他刚考完试,累不累?受不受得了这么大的刺激?”
“你们觉得,不管不顾地把真相砸过来,就是为他好?这就是你们等了十几年,唯一想给他的见面礼?”
沈砚舟一字一句地问:“还是你们觉得,凭着‘亲生父母’这块招牌,无论做什么,他都该感恩戴德地接受?”
吴泽文被问得哑口无言,他怔怔地看着被沈砚舟护在身后,始终沉默地看着他的俞盼,心里一阵发凉。
这是他的亲生儿子啊,对他这个父亲,眼里却只有陌生和疏离。
沈砚舟不再看他们,转身揽住俞盼的肩膀,“盼盼,我们回家。”
刚要转身,苏文君突然冲上来,死死抓住俞盼的手。
“小远!小远!”她哭得撕心裂肺,“我是妈妈啊……你看看妈妈……”
俞盼低头看着抓住自己的那只手,沉默了好几秒。
然后他抬起另一只手,一根一根地将她的手指掰开。
“我要回家了。”俞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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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走到三楼,苏文君压抑的哭声还隐约从楼下传来,直到进了家门,厚重的木门被关上后,那声音才被彻底隔绝。
“哥……”俞盼一进门就抱住了沈砚舟的腰,把脸深深埋在他颈窝,声音闷闷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他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一对亲生父母,还说找了他很多年。
沈砚舟拥着他走到沙发边坐下,然后半蹲在他面前,握着他的手,尽量平和地把从青年节后吴泽文第一次找来,到私下做了亲子鉴定这件事简单说了一遍。
至于俞盼当年被辗转送养乃至最终丢失的具体经过,沈砚舟也只是简略地提了一下。
俞盼坐在沙发上,眼里有着迷茫,对于沈砚舟说的他小时候的事情,基本上没什么记忆了。听完后又想了好一会儿,他才迟疑地问:“这些都是真的吗?”
“对不起,盼盼。”沈砚舟看着他,眼里带着歉意,“是真的,我本来想等你考完试,心情放松一点,再慢慢告诉你……”
“哥,你不用道歉。”俞盼摇摇头,抬手抚上沈砚舟的脸颊,“我知道的,你是为了我好。”
只是他心口堵得慌,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俞盼给室友打了电话,推掉了晚上的聚餐。
大概是上次沈砚舟不带他去青屿,他闹过脾气之后,俞盼现在一遇到烦心事,就喜欢一个人窝在书房那张小床的角落里,安安静静地发呆。
这次也一样,他蜷在角落,抱着膝盖,一坐就坐到了窗外天色擦黑。沈砚舟期间没去打扰他,只是按时煮好了晚饭,端进书房。
今天的晚饭是胡萝卜和青瓜刨成细丝,混着鸡蛋面粉和一点点牛奶调成面糊,在锅里煎成软饼,再配上熬得稠稠的,没什么甜味的杂粮粥。
俞盼很喜欢在夏天的晚上吃这些,很清爽解暑。
沈砚舟只给他盛了小半碗粥和一碟煎饼,坐在床边,一口一口地喂他,俞盼也就安安静静地一口一口吃完了。
正当沈砚舟拿起空碗碟准备出去时,俞盼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沈砚舟把东西放回书桌,侧身坐到床上,俞盼熟练地钻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
过了好一会儿,怀里才传来俞盼闷闷的声音:“哥,其实我是有点生气。”
“嗯?”沈砚舟抚着他的背,“生哥的气吗?”
俞盼抬手不轻不重地捶了他肩膀一下:“才不是!我是气……那两个人,我的……亲生父母。”
“为什么生气?”沈砚舟顺着他的话问,“气他们把你送养?”
“不是,”俞盼摇头,解释道:“我生气的是,他们在跟我说那些话的时候,说你的不好。”
俞盼的声音带着气愤,“他们既然早就知道我是谁,也跟你谈过了,那就应该明白,对现在的我来说,你才是和我最重要最亲的人。”
“他们凭什么那么说你?”俞盼越说越激动,他坐上沈砚舟的大腿,看向他的眼睛又黑又亮,“我就是因为这个生气,原来我的亲生父母,竟然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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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盼盼[三花猫头]:我是哥宝[愤怒][愤怒][愤怒]
第75章
沈砚舟牵着他的手抵在唇边吻了下, “哥没事。”
俞盼嘴上不说,但心里什么都懂,他挣开沈砚舟的手,转而更紧地抱住沈砚舟的脖子, 把脸埋进去, “反正我就不许别人说你!谁都不行……就算他们是我的亲生父母也不可以!”
沈砚舟被他这番话感动得不行,用力回抱住他, 拍了拍他的背, “好好好,哥知道了,我们盼盼对哥最好了。”
俞盼这才抬起头, 他重新靠回沈砚舟肩上,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开始絮絮叨叨:“哥,你知道吗,我想了好多事情。”
“都想了些什么?”沈砚舟问。
“想了我为什么不是沈叔沈婶生的, ”俞盼的声音有些低, “我想要沈叔沈婶当我爸妈。”
沈砚舟心里一酸, 低头用下巴蹭了蹭俞盼的脑袋,“说什么傻话, 他们当然也是你爸妈。”
“我知道。”俞盼小声应着, 沉默了片刻,忽然又抬起头,轻声问, “哥,你会不要我吗?”
“不会。”沈砚舟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哥会一直在你身边。这辈子都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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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的吴家, 气氛沉得让人喘不过气。
苏文君腿上放着那本旧相册,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手指一遍遍抚摸着照片上孩童稚嫩的脸。
吴泽文坐在一旁,眉头紧锁,“文君,别看了,吃点东西吧,你都看了一晚上了。”
苏文君恍若未闻,指着照片上那个虎头虎脑的孩子,哽咽着说:“泽文,你看,我们小远…小时候长得多好,多精神……”
这张抓周的照片,吴泽文早已看过无数遍,却依旧被妻子话里伤情感染,他揽紧妻子的肩,视线也落在那照片上。
照片里,刚满一岁的小崇远,正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牢牢抓着一支钢笔,当时宾客们都说小孩以后会有出息……
想到之前看过的青年节演出,还有调查资料里俞盼那些灵气四溢的文章,吴泽文心里五味杂陈。
我们当初……当初是不是就不该把小远交给妈带?”苏文君忽然抓住吴泽文的胳膊,随即开始哭嚎:“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啊……”
吴泽文看着妻子情绪再次失控,长长叹了口气,朝门口候着的佣人挥了挥手:“夫人情绪又不稳了,去联系李医师,请她明天一早过来看看吧。”
佣人低声应下,悄声退了出去。
吴泽文在床边安抚了许久,又喂苏文君吃下安神药,看着她终于昏沉睡去,才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起身离开。
不知是不是白日里受到的刺激太大,往常能让苏文君安睡整夜的安神药,这次却只维持到天蒙蒙亮。
吴崇之难得在家住一晚,一大早就被父母房里的动静吵醒,他烦躁地翻了几次身,最终还是认命地爬起来,想去看看情况。
房门打开,吴崇之一进门就见到满地狼藉,苏文君被吴泽文死死抱着,嘴里还发出模糊不清的哭喊,两个佣人正手忙脚乱地试图用软布条缚住她挣扎的手脚。
吴崇之眉头拧得死紧:“爸!妈这又是怎么回事?”
苏文君的病情这几年在心理医生的干预下已经稳定了很多,偶尔情绪激动,也从未像现在这样失控过。
好不容易将精疲力尽、渐渐安静下来的苏文君重新安顿到床上,吴泽文看着儿子,沉沉地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瞒也瞒不住了,他只好将这段时间如何找到俞盼,以及昨天贸然去相认却把事情搞砸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吴崇之听完,只觉得一股火直冲头顶,“你们就这么直接冲上去认亲了!?连个缓冲都没有?”
“我……我是他亲生父亲啊。”吴泽文被儿子质问得有些恼火,“再说,当初要不是你奶奶逼着我们,我们怎么会把你哥送走?我们也是不得已……”
“不是自愿的又怎么样?”吴崇之怒道,“你们当时反抗了吗?尽力了吗?爸,你那时候也不是十几岁的人了,什么事都听奶奶的?现在搞成这样,难道不是你们自己种下的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