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朔将那卷子重新卷好,牛肃给他预备了鹿皮囊,江朔先用油纸包了,再装入囊中,更添了一份安全,即使如此也比原先的那个包裹要小不少,江朔由衷赞叹道:“术业有专攻,书记工作也是一门学问啊。”
井真成开始几日就已等的心焦了,但后来发现牛慎行深爱战马,在蓬莱水城中饲养了数匹好马,井真成每日里跟着牛慎行一齐照料马匹,学到了不少唐军独有的饲养之法,而饮喂“玉顶干草黄”和“桃花叱拨”两匹千里良驹,更感其乐无穷,故而竟然一次也没催促江朔,不过他听说江朔终于准备要走了也感道振奋立刻将行李收拾停当,独孤湘亦玩够了,想着却北海看看有什么别的乐子,也催促江朔尽快动身。
江朔笑道:“倒说的像是我在拖来你们似的,也不知是谁每日在那里呼卢,半个蓬莱水城都听见啦,再不走登州太守可要来拿人了。”众人听了一齐大笑。
徐来、彭孤帆本要随着江朔一齐去,江朔却道不妥,对徐、彭二人道:“此行去北海毕竟事关江湖盟之根本,我虽身兼两帮之主,但两边的事务还是要分开的好,两位大哥是漕帮中人,还是不要去了。”
彭孤帆还待说什么,徐来却拦住他,对江朔叉手道:“少主说的是,漕帮在临淄郡治所历城有分舵,北海紧邻临淄郡,我和彭兄弟就在历城等少主。”
见江朔答应下来,徐来一扯彭孤帆道:“少主,那我们就先去历城做些准备,以备少主随时驱策。”
江朔道:“如此最好,有劳两位大哥。”
徐来和彭孤帆走后,独孤问也对江朔道:“老丈我老胳膊老腿的,不似你们年轻人灵便咯,陪了你们小一年,一条老命差点扔在松漠,好不容易回到中原,如今你们两个娃娃自己去历练吧,我可得缓缓啦。”
江朔知道独孤问和李邕私交甚厚,若和自己一起去北海,立场会十分尴尬,故而还是不要现身的好,况且虽然独孤问说的好像要撒手不管,但以他的身手,真有什么事立时就会出现。
独孤湘自然也知道自己这个爷爷的秉性,亦不甚担心,道:“爷爷,你放心的去吧,我和朔哥自去北海料也无妨。”
独孤问道:“呸呸呸……什么‘放心的去吧’,好像老丈我马上就要两脚一蹬一样……我就在蓬莱多耽几日歇息歇息,待开春后在齐鲁好好游历一番,不必记挂我啦。”
牛肃忙道:“独孤丈愿意在蓬莱多住些日子,那是再好不过,溯之、湘儿,你们不用担心。”
如此交代一番之后,最后便只剩下江朔、独孤湘和井真成三人结伴上路了,江朔、独孤湘骑自己的两匹宝马,牛慎行选了一匹健马给井真成骑乘,又给了他们一匹驮马运行李,
天宝五载春,江朔与众人依依惜别,三人四马出发向北海去了。
第277章 孟春獭祭
北海郡是天宝元年改州置郡时定的名字,它过去的名字其实更为响亮,唤作“青州”!
大禹治水后,划天下为九州,这其中就有青州,青州在古中原的正东,按五行论正东属青,故称“青州”,《尚书·禹贡》称青州“东北据海,西南距岱”,岱就是泰山,海即指勃海,青州背枕泰山,东扼半岛,北望勃海,南控沂蒙,地处交通要冲,右有山河之固,左有负海之饶,为历代军事重镇。
隋朝时设青州总管府,下辖齐、淄、青、登、莱、密、沂各州,治所便在青州,虽然大唐贞观后总管府早已废止,但青州仍是齐鲁各州之冠,李邕在此为太守,以他的身份地位,也俨然是齐鲁地方官员的领袖。
青州治所距离登州蓬莱不到六百里,江朔三人打马离开蓬莱水城,沿海一路西行,此时冬尽春来,已是雨水节气,虽然路上依然行人稀少,但冰雪逐渐消融,大地复苏,春意已然悄悄萌动。这一日三人到了潍水岸边,《禹贡》云“海岱惟青州……潍淄其道”,渡过潍水便是进入青州地界了。
此时河冰已开始消融,但春汛未至,河水尚浅,三人寻一水浅之处,打马涉水渡河,初春的河水依然凛冽,四匹马被冰水一激,均唏律律地叫唤,不肯渡河。江朔赵蕤所授以马语喷着鼻子与马儿们交流,终于说服四马涉冰渡河。
见四匹马初时足蹬鞭打都不肯渡河,江朔学着马儿“唏唏”、“咴咴”了几句便不需扬鞭,自己向着冰河跑去,井真成大奇,问江朔:“江少主,难道你真的会巫觋之术么?怎能操控马的心智?”
江朔笑答道:“这可不是巫觋,更非操控之术,我是以马语说服几位马兄——涉过冰河后,便给他们吃豆子精料,马儿搀豆子,才会争先渡河。”
井真成由衷赞佩道:“唐人聪颖如斯,竟然能与马儿沟通!”他却不知此乃赵蕤的独门秘籍,只传授了李白和江朔二人,李白还只学了个半吊子,因此世上其实只有两个半人会此术而已。
独孤湘、叶清杳都曾经想学这门口技,但不知怎地,这门江朔一学就会的口技,二女却无论如何学不会。
江朔不知道其实这门功夫需要赵蕤本门的内功为底,他随着赵蕤的两年间,赵夫子早已潜移默化地将自己的一身本领都授予江朔,只是他彼时年幼不自知罢了,江朔还道是自己教的不得其法,此后便也不再敢再教别人了,因此对于井真成的赞叹也只笑笑而已,绝口不提教他马语,井真成只道是唐人秘术,也不好贸然请求学。
说话间四匹马已先后冲入冰河,涉水抢渡,三人不坐在马上,却各自施展轻功,在河面残存的浮冰上点跃借力而过,三人功夫既高滴水也未沾身。
独孤湘渡水之际,见河鱼从冰缝中跃出水面,落回之时却有很多坠落在冰面上,拼命弹跳却回不到水中。她惊叫道:“这些鱼疯魔啦,怎么都跳出水面自杀?”
井真成跑步的姿势怪异,身子几乎贴着冰面,鱼儿从河中跃出正和他低伏的身子高度相当,独孤湘惊呼的功夫,井真成伸手连抓,已捉了两尾鱼在手中,河鱼身上黏溜,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手法,牢牢钳住两尾鱼奔跑之时亦不会滑脱。
井真成举着两尾鱼,哈哈大笑道:“今日的吃食有着落咯。”
三人上到对岸,四匹马儿已先到了,井真成甚是爱护马匹,见马儿冷的浑身打颤,将两尾鱼交给江朔,自己取了一块大帕子替马儿擦干身子,又取了驮马负着的皮囊里取了几把豆子,喂四匹马吃了,这是江朔刚才答应他们的条件。
独孤湘问道:“井郎,你怎知道这些鱼儿的习性?还有,你怎么捕鱼的功夫这么高超?”
井真成道:“吾之祖国,东瀛日本与中原北地风物颇为相似,吾日本家乡也有这么一条河,每到冬春之交便随着村里大孩子一起抓鱼,因此颇为熟稔。”
独孤湘又追问道:“那日本鱼也会下像这样跃出冰面自杀么?”
井真成笑道:“这可不是自杀,其中原因么,冬季河面冰封,河水上冷下暖,鱼儿都沉底潜泳,开春之后,冰层破裂,日光照耀之下河水变为上暖下冷,因此鱼儿离底上浮,盖应鱼儿喜阳,一旦冰层破开阳光射入,鱼儿就会趋光而跃出水面,最终却落在冰面上无法回到河中。”
江朔和湘儿听了频频点头,心道这东瀛人原来除了暗杀,倒还会捕鱼之事,正说话间,井真成忽然指着河岸激动地道:“塔塞!塔塞!”
江朔和独孤湘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河畔有一只两三尺长的小兽,正从冰面上拖拽鱼儿到岸上,它捉鱼的本事极佳,逮到鱼便一口咬死,撕咬了几口后,便置于岸上弃之不顾,不一会儿残鱼已在岸上铺排成一堆,如同陈列供品祭祀。
湘儿道:“这是黄鼠狼子么?怎么这么大?”
寻常黄鼠狼只有一尺来长,江朔看那小兽足有黄鼠狼两倍大,却生的甚是瘦长,一双圆眼从脑袋上突出来,嘴短耳小,四肢细短,更兼毛色深褐,与黄鼠狼大不相同。
井真成道:“我的家乡也有此兽,称之为‘塔’,这小兽最是凶残不过,每捕一尾鱼,食不两口,便抛诸一边,再捕一尾,如此在岸上将残剩的鱼堆积在岸边,谓之‘塔塞’,塞者日本语‘祭祀’之意也。不想在中原竟然也能见到这番景象。”
井真成离开故土来到大唐已有三十年了,如今见到这番和家乡相类的景色,不禁睹物思怀,说话间眼角已然带泪了。
独孤湘稀奇道:“这‘塔塞’真是神奇,我可也没听说过……”
江朔亦道:“湘儿,你啊……就是不爱读书,这事儿《礼记·月令》中早有记载,《月令》云孟春之月.日在营室……东风解冻.蛰虫始振.鱼上冰.獭祭鱼……你看‘鱼上冰’和‘獭祭鱼’不都有明文记载么?”
独孤湘噘嘴道:“朔哥,你道人人和你一样,过目不忘啊?别说月令七十二候,就是二十四节气,我都记不全哩。”
井真成却由衷赞叹道:“中原典籍浩如烟海,獭祭鱼这样的小事居然也见于经典,实在叫人钦佩。”
他转头一看,忽然发现江朔居然在捯饬鱼,忙抢上前去道:“啊呀,江少主,你哪里会搞这些个粗活,我来……”
再看江朔已经手脚麻利地用玄铁短刀将两尾鱼剖洗干净了,井真成只道江朔能做江湖盟和漕帮的少主,决计不可能是仅凭自己的本事,背后定然有什么武林耆老,定然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哪里知道他居然也是服侍人的童仆出身,其实江朔别说杀鱼,灶上厨下的活计他样样做得像模像样。
江朔将两尾鱼在河中清洗干净交给井真成,他知道井真成既然善于捉鱼,自然也会烹饪,他不想越俎代庖,因此只是将鱼处理好便交还给井真成料理。
井真成先前还有一丝怀疑,心想江朔是不是不放心自己做鱼时会放入毒药害他,才会自己处理,没想到江朔杀洗完毕竟然又将鱼交还给他。心中一是佩服江朔的胸襟,二也感激他的信任,当即接过鱼来也不客气,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刀,这刀是专门料理鱼所用。
井真成将两尾鱼一割一烹,一尾做了生鱼侩,一尾做成了烤鱼,用得都是东瀛日本的手法,江朔和独孤湘尝了,一起拍手叫好,独孤湘道:“井郎,你这做鱼的手艺可是一绝啊,这要是在长安、雒阳开个食肆,绝对能赚大钱,还要东奔西颠做什么呀?”
井真成笑道:“我这手艺在故乡也只是寻常,两位不过是吃个新鲜罢了,且我志不在此……”
江朔忙道:“井郎,湘儿只是和你开玩笑,不要放在心上。”
经此一事,三人的关系倒进了一大步,互相建立起了好感与信任。井真成一直以为江朔是武林中靠先辈庇护的纨绔子弟,今日才知他也是苦人儿出生,对他好感大增。而朔湘二人原本看井真成就是个古怪冷血的东瀛杀手,今日才知他也是个有血有肉,会思念故乡的,会做鱼侩的寻常人。
三人在潍水边歇息了一夜,第二日策马二百里便到了北海郡治所益阳城,益阳地处淄水之南,与临淄城隔河相对,乃是一处繁华都市,一条南阳河穿城而过,沿河商铺、食肆鳞次栉比,好不热闹,倒似一个小号的扬州。
三人凭着牛肃出具的过所公验顺利入城,正欲寻找府衙的所在,独孤湘忽然一指前面,对江朔道:“朔哥,你看哪儿……”
江朔见一是一处食肆的畜栏,用以饲喂客人的脚力牲畜,夹杂在一众驴马丛中,突兀地出现了三匹异常高大的白驼。
第278章 易容打探
井真成不明就里,江朔和独孤湘却都知道这三峰白驼的主人是何人,二人对视一眼,独孤湘道:“这三个回纥人怎么到这里来了?”那日三个回纥人对朔湘二人极其友善,更各自赠送了他们一样贵重的礼物,因此独孤湘对他们的印象极好,一拉江朔就要往那家酒店去。
江朔却道:“湘儿且慢,我们行走江湖也有些日子了,你怎还如此鲁莽?你不记得当日在乌湖岛回纥黑船上的所见所闻了么?”
独孤湘奇道:“啊?说了什么?和回纥有关吗?”
井真成冷冷地道:“那日在黑船上大食的闹文大王说什么燕、大食、南诏、吐蕃、回纥五路攻唐,其中可就有回纥。”
独孤湘奇道:“啊……我看萨合蛮老先生甚是亲切,两个伴当也甚友善,回纥人不会参与攻唐吧?”
江朔纠正道:“什么萨合蛮,是回纥汗王骨力裴罗和他两个王孙叶护和移地健。”
井真成冷笑道:“国与国之间的利益同人的良善与否可没什么关系,只要有重利可图,什么事都难保不会发生。”
江朔道:“是啊,骨力裴罗灭了后突厥白眉可汗,占后突厥之地建的回纥国,突厥原来就屡犯大唐边疆,难保回纥这个继承者不会重走老路。”
独孤湘吐吐舌头道:“我看叶护大哥人挺好的,最好别走到这一步。”
江朔道:“我也希望只是杞人忧天,不过么,还是谨慎些的好。”
独孤湘道:“那朔哥,你说现在怎么办?”
江朔叹息道:“要是珠儿姊姊在这里就好了……她会易容术,我们改变容貌进去,回纥人可就认不出我们啦,不过现在……”
井真成闻言笑道:“这有何难?我日本志能便之术亦有易容改妆之术,且待我为你们改来。”
三人远远绕过这家食肆,找到一家衣肆,拴好马,进到店里,店铺伙计见进来一对衣着华贵的少男少女和一个大马猴似的倭人,又都各佩戴着刀剑,看不出来三人什么路数,都远远围着观望,一时竟无人上前接待。
井真成把眼一瞪,道:“怎没个人来招呼?有会喘气的么?滚一个过来!”
众人一看,呦,这马猴成精的小个子还会说人言,更感新奇,但只当看热闹围观,却仍无人上前。
井真成把千牛刀的刀鞘往地上一跺,从背后皮囊中取出一匹上好的绢来,往起一举,道:“嫌爷爷没财帛么?”
这是一匹暗红色的上好缦绯,伙计们登时眼都直了,立刻有几人抢上来要接,抵在一起互不相让,井真成上去一人一脚将余人踢开,只留下一个看起来精明强干的伙计,将缦绯塞在他手中道:“给我们找几件粗布衣服,要成衣,要快!”
那伙计为难道:“这……本店是益阳城内最大的衣肆,什么好衣服都有,客官就是要胡服、突厥服、新罗服,敝店都有,只是这下人穿的粗布衣服……敝店实在是没有啊,要不几位去城南的集市看看。”
井真成一瞪眼道:“天下哪有往外赶人的店?是嫌我们出价不够么?”说着又掏出一匹缦绯,这些绢帛都是牛肃给的盘缠,唐代货品动辄几百上千钱,以铜钱结算甚为不便,因此价值更高,更轻便易于携带的布帛便成了流通货币,这两匹缦绯的价值别说三件粗布衣衫,就是上好的凌罗衣衫也尽都可以买了。
江朔却不愿意以财压人,对那伙计温言道:“这位店家,烦请你想想办法,给我们搞三套粗布衣衫。”
那伙计见江朔、独孤湘衣冠楚楚、相貌不凡,猜想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闲来无事,想要扮作贫苦人做耍,这个倭人则是他们的管家奴仆。唐代有钱人喜欢猎奇,越是富贵之家所用的奴仆越是稀罕,昆仑奴、新罗婢莫不如此,那伙计见井真成生的矮短,好似马猴成精,更兼他口音特异,知道他不是中原人士,心道长这样的奴仆倒是没见过,这家主人的品味可真够特别的,不过么,越是没见过的就越值钱,主人的身份自然也就越高。
这伙计不敢怠慢,眼珠子转了几转,道:“这……下人的衣衫也不是没有,我身上这件衫子乃䊶布所制,虽不是最差的粗麻布料,但也是下人所穿衣物,贵客若要扮作市井之徒做耍,䊶布衫子其实是最合适的,一来麻布糙硬,二位贵身娇肉贵穿着不舒服,二来穿粗布的都是干力气活的,酒楼食肆都进不去,在这城中行动多有不便啊。”
井真成心道这伙计说的也不错,回纥人进的食肆看来也甚不俗,真穿着粗布衣衫,只怕进不了那家食肆的门,于是对那伙计道:“我们便要三件䊶布衫子,你有吗?”
伙计见说动了三人,忙不迭地道:“有!有!这有何难?”转身找了另外两个相熟的,和江朔、独孤湘身材相若的伙计,回到里间各自取出一套自己的换洗衣衫交给井真成,换了这两匹缦绯,那伙计将一匹缦绯从中撕开给另两名伙计一人半匹,自己得了一个整匹,三人均欢喜无比。
衣肆中有换衣的小间,三人去把衣衫都换了,这些伙计的衣衫都是素色的缺胯袍,外罩白色半袖短衫,井真成又买了两匹平纹织凌,将江朔的七星宝剑和自己的凤首千牛刀藏入其中,卷成一个卷,索性扮作布行送货的伙计。
换完衣衫,井真成让江朔和独孤湘在店中稍坐,自己出去买了些面粉、蜂蜜和化妆色粉回来,以水、蜜调和面粉,做成黏面团子,用手捏出造型粘在二人脸上,再施以色彩遮饰,二人面目轮廓登时大变,又将二人的发髻打开梳了个缵,用软布包了头,朔湘二人对着铜镜一照,俨然成了两个布行的小伙计,不禁觉得有趣,对视哈哈大笑起来。
回纥人没见过井真成,他自己却不用改妆了,只换了衣衫和发型,三人将自己的马匹、衣衫并行囊包裹都留在店中,又给了那伙计一百文的赏钱,道回来之后还有重赏,那伙计千恩万谢,拍胸脯保证帮三人照料马匹和行李。
江朔和井真成各扛了一个布卷,独孤湘空着手,三人徒步返回那间食肆酒楼,见畜栏内三峰白驼仍在,心中稍感放心,才一齐进入店中。
这家食肆雕梁画栋也颇为不俗,店内伙计见三个布行伙计打扮的人进来,忙往外轰,此刻井真成有口音容易引人注目,就不能说话了,换独孤湘来交涉,她粗着嗓子道:“我等今日往东城张员外家送货得了赏钱,来你们酒楼吃喝一番又有何不可?开门做生意哪有往外轰人的道理?”说着掏出十几个铜板塞在那伙计手中,那伙计拿人的手短,立刻换了一副嘴脸,请三人入内。
独孤湘进店就要往二楼走,那伙计忙拦住他们道:“二楼是雅间,去不得。”
独孤湘一瞪眼道:“你管我,我花得起……”
那伙计道:“小哥儿,听为兄一句劝,大家都是苦人儿出身,二楼真没什么好去的,菜色都是一样的,何必去花那个冤枉钱呢?这样……你们就在一楼入座,我让厨房给你们的菜做足分量,再多给一壶酒,可不是实惠的多么?”
独孤湘还要理论,江朔却扯了扯她的袖子,悄悄一指一楼角落,原来三个回纥人并没有在二楼雅间,而是在一楼角落落座。
独孤湘忙改口道:“大哥说的是,是小弟孟浪了,一楼挺好,我们就在那边坐。”说着拿手一指回纥人那个方向。伙计见她不再坚持往二楼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也不管独孤湘指的哪里,由着他们爱坐哪里便坐哪里。
三人也不敢坐的离回纥人太近,与他们隔了两三席坐了,那伙计让独孤湘点菜,独孤湘胡乱点了几个菜,又要了一壶酒,还待再要给了那伙计几个铜板,那伙计却说什么也不要了,还劝独孤湘节俭为上,赚了钱也要记得孝敬父母,不要胡乱花了,独孤湘只能对他报以一笑,收回了赏钱。
那伙计离去后,独孤湘笑嘻嘻地对江朔咬耳朵道:“朔哥,我知道为什么回纥人要坐一楼不去二楼。”不待江朔询问,她自问自答道:“一楼是席地而坐,二楼一般都是高榻,他们定是不习惯坐榻才不上楼。”
井真成却一边摇头一边轻声道:“白驼极为罕有,以吾之见,三人应是怕坐在二楼离畜栏太远白驼被偷,才坐在这里,你看顺着这个方向还能看到畜栏哩。”
江朔却道:“骨力裴罗武艺高强,谁敢偷他坐骑,我看呀,是他们送礼出手太过阔绰,将带出来的钱财花销的差不多了,现在不得不节俭度日了,毕竟骨力裴罗是爷爷,叶护和移地健是孙子,在瀚海老家还有个阿爷,还要存点钱孝敬父母,可不能再胡乱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