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大有道:“嘿,这虾蟆吵坑一般,这么热闹可怎么和白兄定计。”
江朔又啸了数声,一声比一声尖锐,众人由于光明盐而失了内力,虽然隔着坚厚的石壁,仍觉心旌摇摇如悬似峙,只有李归仁内力尚在,他冷哼一声,心道:这小子何时又学会了这门内功外显的功夫?
他却不知江朔这长啸并非什么高深的内家功夫,只是江朔玉诀神功练到此等境界之后,万事万学皆可化作神功外显。
群猴似乎也体会到了他啸声中的怒气,终于慢慢安静下来。
江朔这才开始原原本本和白猿说起他们的计划,白猿虽似人却不是人,如按人的思绪,和它说先点火烧山,等人来救火,再挟持全宁安索取钥匙。那白猿必然立刻就去点火了。
因此江朔要反过来讲,需要钥匙才能将自己救出,有钥匙之人不肯轻易交出,需要白猿将他抓起来索要,一见那人就要将他捉住不能叫他走脱,要引那人来须得放火烧山……
只有把后面要做的事情说清楚了,白猿了解无误才说前面一步,这样方能确保白猿不会错误行事,只是这并非简单的行动坐卧、指示方位这样的白猿易于理解的词句,一人一猿又隔着坚壁不得见面,要教会白猿更是难上加难。
江朔直说了两柱香的功夫,才不过让白猿理解了要挟持住全宁安而已,此前的放火烧山等等还全没有讲呢,白猿已有些不耐烦了,他手下那些金线狨们却早已等不及了,吱哇乱叫,上蹿下跳。
就在此时,忽听石牢走道内一人说道:“嘿,还真是……哪儿来的这么多猴儿?”说话之人正是全宁安。
另一人道:“这石炭山经过上次之事后,已成了悬崖绝壁,但人虽然上不来,猴儿却还是能攀爬上来。”却是顺伯。
全宁安道:“此处一棵树也没有……猴儿们上来做什么?”
顺伯回道:“我先前还听到有人长啸,难道……我还道是……还道是……”
全宁安道:“是什么?快说!”
顺伯道:“我还道是谁闲着无聊,做长啸解闷。”
全宁安道:“看来是江朔这小子长啸将群猴引来的。”
顺伯道:“主人……这小子把猴儿引来有什么用?难道想叫猴儿帮他把山挖穿不成?”
全宁安斥道:“胡说!且不说猴儿怎会听他差派,就算真要挖,此处山石是最坚硬的煤精,天雷地火都炸不塌,还怕这些畜生不成?”
顺伯道:“是,是……主人说的是。”
江朔大喊道:“全大贤,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何将我们关在此处?”
萧大有道:”何止无仇,在北镇庙中,江少主可是帮了姓全的你大忙的。”
全宁安嗤笑道:“甚?姓江的小子确是帮我大忙,只不过帮的是倒忙。我那日奉林相命输给新罗人,姓江的却反败为胜,我可真要好好谢谢你咯。”
江朔道:“全大贤,我只道那日是安禄山教你故意输一头阵,原来李林甫也不想中原医师得胜么?”
全宁安笑道:“林相早就看不惯秦越人这些太医署领袖了,我输头阵一来可以赢得安禄山信任,二来是也挫挫这帮太医们的锐气,林相才好在太医署里安插自己人么。”
其实让秦越人为首与新罗人比试医术,本就是李林甫的主意,若其输了正好可以借题发挥将太医署的官员尽都换成自己的亲信。
江朔气的发抖,怒道:“只为了一己私利,竟然能做出此等事来!”
他这一怒,引得外面的白猿也哇哇大叫,白猿一叫,群猴也跟着一起闹了起来。
全宁安道:“这帮贼猢狲,忒也得聒噪了,姓江的小子,这些猴儿真的是你招来的么?”
萧大有在一旁嚷道:“不错,正是江少主招来的天兵天将,要你老小子的好看,你敢出去和猴儿们斗斗看吗?”
石牢外的走道中显然也有能看外面的观察孔洞,全宁安道:“嘿嘿,姓萧的,你想要激我去和猴儿打架?猴儿再多也不是人,也就是抢夺旅人吃食的本事,还能救你们出去?”
顺伯忽然惊呼道:“有鬼!怎么有个白猢狲,腰里系着的是什么呀……哟……主人好像是柄短剑!”
全宁安也颇奇怪道:“这山中真有精怪不成?”
萧大有大喊道:“不错,正是此山山神,白猿大元帅,带着猴兵猴将来捉拿你啦。”
江朔和白猿尚未说好,计策自然无法实行,萧大有想反正出不去了,索性过过嘴瘾,信口雌黄,故意羞臊全宁安。
全宁安道:“顺伯,开门,我倒要看看这白猿真有山神的本事么?”
萧大有全没聊到全宁安居然自己要开门去斗白猿,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忙继续煽风点火道:“全宁安,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白猿大元帅剑术如神,你可别敢说不敢做!”
这是听到绞盘绞动铁链的声音,听得出是一扇沉重的石门正在缓缓开启。
萧大有大喊道:“少主,机不可失,快叫白兄去擒住姓全的!”
白猿却不需指派,已经怪叫一声,拔出青铜剑向全宁安冲了进来。
江朔好奇心起,趴在地上,顶开门下送餐的小门向外张望,却只能看到全宁安和顺伯二人的鞋袜,另一边白猿直立而行,来得好快,然而白猿甫一接近全宁安,只听“轰”的一声炸雷声响,白猿受惊,青铜剑当啷落地,转身就跑了出去。
第378章 天外来客
群豪在石牢内看不到外面的情景,只听到一声巨响和白猿惊恐的叫声。
萧大有忙不迭地问道:“怎么回事?白兄怎么跑了?”
这时听到脚步声,不知是全宁安还是顺伯走到闸门口,紧接着又是一声爆炸声。
江朔知道这东西叫掌心雷,当年在汉水屠龙时,葛如亮曾经用此物吓退黑龙王。其实就是内藏火药的泥丸,火药是唐代道士炼药时意外发现了,其配方在修道之人中广为流传,全宁安是医师,与道家多有往来,要获得火药配方绝非难事。
掌心雷有捻子,以火折点燃后扔出就会爆炸,发出巨响,其实掌心雷只是听着吓人,没有太大的杀伤力,但畜生天生畏惧天雷地火,不懂得这些,白猿虽然颇具灵性,武功亦堪比高手,一听掌心雷发出的巨响,也吓得转身就逃,外面的那些金线狨更是吓得四散奔逃,不一会儿的功夫,群猴逃了个一干二净,先前还热闹非凡的石炭山重又变得安静得可怕。
江朔回答萧大有道:“萧大哥,全宁安应该是用掌心雷吓跑了白兄。”
萧大有拍着大腿道:“咳……这掌心雷有什么好怕的,都是道士捉鬼时用来装神弄鬼的玩意儿。”
鲁炅道:“畜生最怕天雷地火,这是物性使然,我盟葛庄主也善于制雷用来吓退山中野兽。”
全宁安重新回到走道中,笑道:“哟……还白兄?看来这白猿真是你们的帮手?找一个畜生来救人,亏你们想得出来。”
他正在洋洋得意之际,忽听一人笑道:“猴儿不配,那我配不配呢?”
一人一开口,牢里的江朔和牢外的全宁安都是一惊,江朔惊的是此人内息控制得极好,自己竟然没有察觉有人进来,全宁安更为吃惊,只一回身的功夫,背后竟然多了一人,简直如同鬼魅。
全宁安定睛一看来人,强忍住惊恐,佯作镇定道:“原来是汗王……汗王你不是走了么?怎会来到此处?”
江朔再次透过铁门下小洞看出去,只能见到全宁安靴子和一袭曳地的长袍,想来是披着回纥长袍的怀仁可汗,骨力裴罗。
骨力裴罗语带笑意道:“我那日不走,全大贤你又怎会引我来此处呢?”
全宁安道:“汗王……汗王若要救那姓江的小子,那日便可动手,又,又何必等到今日?”
骨力裴罗闻言哈哈大笑,石牢地道空间狭小,笑声在山石岩壁间来回震荡,全宁安不会武功,骨力裴罗虽非故意炫耀武功,也震得他如同醉酒,摇摇晃晃地站不稳当。
骨力裴罗笑了多时才道:“老朽来此可不是为了江朔这小子,全大贤真是明知故问。”
江朔心中立刻明白了,骨力裴罗定是来找他阿兄伏帝难的,众人皆知,却无人出声,只有萧大有多嘴,他内力虽失,天生的大嗓门却丝毫不减,他高声道:“伏帝难老哥,你的弟弟救你来啦!”
萧大有在那边大呼小叫,伏帝难却并不回声。
全宁安颤声道:“汗王,不要忘了和林相的约定。你今日来劫牢,却……却如何向林相交代。”
骨力裴罗道:“讲信用是你们汉人的事,我是朔漠蛮子么,当然只做对我回纥最有利的事,才不守仁义礼智信这些劳什子呢。”
全宁安听骨力裴罗说话时语气轻松如同戏虐,一时不知他是真是假,干笑道:“汗王,和林相合作不正是回纥汗国最大的利益所在吗?”
骨力裴罗冷哼一声道:“李林甫老贼并不掌握兵权,他和王忠嗣不合,不过是想利用我们这些番子胡人抗衡王忠嗣。李林甫将我大兄关在此处,阻止河西、关陇之地的回纥人回朔漠,可也不是想以此要挟我么?”
江朔心道:原来李林甫既要利用回纥给王忠嗣公添乱,又怕怀仁可汗坐大不受控制,才挟持了伏帝难,伏帝难是瀚海都督,名义上的回纥之主,只要他还在这里关着,当年在唐地躲避战祸的回纥人就无法回朔漠去。
骨力裴罗喝道:“全宁安,快将牢门打开!”
全宁安犹豫道:“这……汗王……忤逆林相乃是死路一条,我不放人是死,放人也是死……”
骨力裴罗又是大笑,道:“全宁安,此处石牢暴露之后,你就已经是有死无生了。我既然能上得崖来,救人便只是时间问题,岩壁再坚厚,我带几十个矿工上来,不出旬日也给你挖穿了,你现在不开门又有何用?”
全宁安默不作声,仍在犹豫,卢玉铉道:“全大贤,我倒有一个法子,能让你活命。”
全宁安实已被逼上绝路,听卢玉铉这样说,忙问:“什么法子?”
卢玉铉道:“你先放我们出去,我再告诉你。”
全宁安闻言又犹豫不定起来,骨力裴罗大喝道:“还不快打开牢门!”
全宁安浑身一颤,终于下定决心,得罪了李林甫不会立时就死,骨力裴罗这个活阎王可是就在眼前,颤声道:“好,好……全凭汗王吩咐。”
他在岩壁上摸索了半天,由于手不住颤抖,折腾了半天才打开机关,那些铁门居然是缓缓沉入地下,并非以门枢开启或者向上抬升,难怪江朔抠索不到门缝。
众人一齐欢呼,终于出了石牢,萧大有已等不及从铁门上面翻爬出来,一把薅住全宁安的衣领,兵乓五四,左右连抽了全宁安十几个耳刮子,虽然他内力已失,但天生膂力还在,是十几个耳刮子也打得全宁安口吐鲜血,两颊红肿,颇为狼狈。
谢延昌上前拉住他的手道:“萧郎,可以了,不要再打了,他不过是个给主子办事的走狗,在他身上撒气倒显得我们弟兄小器了。”
江朔也上前劝说,萧大有又骂了两声,这才恨恨作罢。
江朔见这条走道也狭小逼仄,但墙上插了两支火把,将这条小小的走道照亮,想来是全宁安主仆带来的,两支火炬其实发出的亮光有限,但对于关在黑牢中的人来说,已是明亮如日月照临一般了。
这条走道只有短短一截,两端均已塌陷,恐怕原来有更多的房间,此刻却被塌陷的巨石堵塞死了。
走道一边是山崖石壁,只有一个黑魆魆的洞口,看来就是向下的隧道了,关押他们的十几个石室都在同一边,更有一个门洞呼呼地向内灌着冷风。
江朔走过去一看,见顺伯扑伏在一个铁绞盘上一动不动,一道足有三尺厚的石门关了一半,被另一块石头顶住了,看来是骨力裴罗用这块石头卡住了石门,进来后悄无声息地放倒了顺伯。
骨力裴罗笑道:“江小友,你居然能啸聚猴群,若非猴群异动指示,我可也没这么快找到这里。”
江朔探了一下顺伯的鼻息发现他只是被打晕了而已,并未殒命,对骨力裴罗道:“不满汗王,这猴群的首领是朔儿的一位故人,他成了此间几个山头猴群的首领,若非它带着猴群想来救我,只凭借我的这些微末功力也不可能召来这么多猴儿。”
骨力裴罗笑道:“原来如此,江小友你屡有奇遇,居然与猴王称兄道弟,真是世间奇闻。”
江朔问道:“汗王,我听说此处是绝地,谁也上不来,你是怎么进来的?”
骨力裴罗道:“此处自从上次灾难之后,确实是成了一处绝地,别看你内功高强,我自问轻身功夫不在你之下,但想要爬上来,也难如登天。”
江朔道:“那可奇了,汗王你怎如天外来客一般,上得崖来的呢?”
骨力裴罗捋须笑道:“我不是上来的,我是下来的。”
此言一出,别说江朔,其他人都一齐瞪大了眼睛,骨力裴罗所练功夫称“鹘爪功”,“鹘”是朔漠草原独有的猛禽,异常的轻捷迅猛,回纥人常以鹘鹰自比,难道骨力裴罗竟然能像鹘鹰一样从空中飞来不成?
骨力裴罗道:“我确是飞临而下,可不是肋生双翅,而是靠这个。”
他抬起手来,原来他中指套着一个绳环,勾起了白袍的下摆,他抬起手时,袍角跟着扬起,如同船帆一般。骨力裴罗道:“在甘州有一种飞鼠名为‘寒号鸟’,不会筑巢,居于石罅之间,其腋下指间生有飞膜,张开手脚可如飞毯般滑翔飞行。我这袍子就是按此理所制。”
萧大有听了连连摇头表示不可置信,卢玉铉却道:“我听说寒号鸟并非鸟类,只能从山巅树梢向下滑翔,老前辈你怎能飞上山颠呢?”
骨力裴罗道:“你们随我出来一观便知。”说这带头走出石门。
此时月夜正明,经过昨日一场大雨,天空中现在一片云彩都没有,只见不远处更有黑色的高峰,原来此山并非岐山中的最高峰。
骨力裴罗口打呼哨,只见对面高山巅上出现了两个白点,白点越来越大,却似两张白色的飞毯,再近时才看清是两个青年回纥男子手脚张开,胁下白袍张开如帆,正在御风而行,二人摆动手脚调整滑行的方位,渐次盘旋而下,终于落到此处山上,借着月光,江朔看清二人面目,正是叶护和移地健两位王孙。
叶护见到众人,喜道:“爷爷,得手了?”
骨力裴罗点点头,笑道:“多亏白猿赚开了石门,才能制服全宁安,救出众人,可说是毫不费力气。”
江朔奇道:“汗王、叶护大哥,你们早知道我们被关在此处么,怎会在高峰上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