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守瑜与独孤湘斗口一般,笑道:“当然要,我另一个弟兄正好也需要一匹好马。”
独孤湘这时不怒反笑,对拓跋乞梅道:“拓跋大哥,原来呀,我们都早被别人给惦记上啦。”
拓跋乞梅,笑着拍拍桃花叱拔的脖颈,道:“那就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咯。”
独孤湘急道:“拓跋大哥,你这可有点慷他人之慨啦,这马是郭军使送给我的,你要送,自去把自己的财货、衣物,乃至性命都送出去也无妨。却不要打我马儿的主意。”
张守瑜喝骂道:“小妮子不知好歹,你们小小年纪哪里认得这么许多人,先是自称认得众多武林宿耆,这会儿振武军使郭子仪又给你们赠送良马了?下一刻你是不是要说这小子是武林盟主啦?”
独孤湘道:“准确来说,是江湖盟主,并天下武林共主。”
张守瑜简直快被气疯了,瞪眼道:“多说无益,拳脚上见真章吧。”
江朔见避无可避,瞪了一眼独孤湘,道:“我们正急着赶路,你又来节外生枝……”
独孤湘一杵江朔道:“朔哥,咱们一路寻来,这么快就到唐蕃边境,却找不到叶家妹子……”她拿手偷偷一戳江朔道:“不如擒住眼前这家伙,看看此处的唐军有没有消息。毕竟全宁安带着大队人马,不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
江朔一听有理,才知道独孤湘并非胡乱拱火,而是要从这支唐军口中打探消息。
果然独孤湘转而对张守瑜道:“不比,不比……太不公平。”
张守瑜奇道:“怎么个不公平?”
独孤湘道:“你若赢了,我们就要把马给你,你若输了呢?我们岂不是没有好处?那还比什么呀?”
张守瑜一听有理,道:“那你看中我什么?咱们就以此为赌注。”
独孤湘道:“事发突然,要什么我可还没想好呢,不像你早有预谋。”
张守瑜道:“那你想怎样?拖到明日,等人来救你么?”
独孤湘摇头道:“那你便答应我一件事,若朔哥胜了,无论如何都要对我言听计从……必须得雷厉风行,不得推诿、拖延。”
张守瑜哈哈大笑,心道:少女就是少女,这么简单算什么赌注,当即点头应允,道:“好!我若输了便给你当牛做马也无一句怨言,莫说一件事,就是十件,二十件,某也在所不辞。”
独孤湘轻声对江朔道:“朔哥谈好咯!”
江朔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只等独孤湘一声令下,立刻从马背上飞跃而出,轻轻落在张守瑜面前。
张守瑜想要打个立足未稳,双掌以排山倒海之势向江朔推来,要给他一个下马威,江朔一笑,飘身向后退了一步,张守瑜雷霆万钧的双掌拍了个空。
原来江朔早就看出他双掌虽然看起来威力无穷,但发功之际双腿弓步发力,行进极为笨拙,因此江朔简单退了一步,就将对方的攻击化解于无形。
张守瑜暴喝一声,又踏一步,这次却是单掌劈出,江朔仍是侧身避开,张守瑜暴喝连连,掌出如风,却连江朔身上的衣衫都触不到。
独孤湘不满地道:“朔哥,你闪什么?快解决这家伙。”
张守瑜听了怒气勃发,双脚一蹬,人如箭飞出,单掌向江朔面门猛击。
却不料江朔等得就是这个机会,他这次不再闪避,左手一领张守瑜的掌风,却出右手中指在他胁下连戳,点中了他期门、章门、梁门诸穴。
这下张守瑜乐子大了,他单臂前伸,身子僵直,“窟通”一声坠落在地上,江朔对张守瑜此前哼声夺气的样子亦有所不满,才故意叫他吃点苦头,挫挫他的锐气。
独孤湘抚掌笑道:“张旅帅,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摔了个狗吃屎吖?”
众唐军士卒见张守瑜忽然中邪一般,直挺挺地坠在地上,都紧张地紧握兵刃,围住了江朔等三人二马,为首那军卒道:“有鬼,有鬼,这小子会邪术!”
独孤湘双腿一夹,龙骧马立刻向前冲出,独孤湘在马上挥出白练长索,那军卒前番被打中了左边脸颊,这次右边脸颊又被银球准确地击中,双手捧住脸颊,痛得连声惨呼。
老马绕着众人跑出一道圆弧,将众军士嚇得倒退数步,独孤湘这才回到原点,众军士见这一对少男少女,倏忽来去,出手又狠又准,哪里像是普通的年轻人的样子?
众军卒这次却不再喊打喊杀,而是呆立原地,为首那被打了两次的军卒更是领着数人已经拜倒在地了,口中呼道:“仙童仙子饶命,我等无意冒犯,万勿降罪,万勿降罪……”
张守瑜躺在地上,身子动弹不得,口中却能说话,道:“蠢材,蠢材,一班蠢材……这是功夫,可不是邪术!”
江朔伸手在他胁下一托,张守瑜好似一片没有分量的鹅毛,被微风拂起一般,重新立了起来,只是一只手还是笔直的举着,此刻他人立了起来那手臂便直指云霄,看来更是滑稽。
江朔尚未来得及说话,只听人群外一声暴喝:“谁敢戏弄我兄弟,速来受死!”
紧接着马蹄声响,一角的军卒如潮分开,慌忙退到两边,露出一条通道,一人一马如旋风般地冲了进来!
第479章 黑马长槊
那人生的肩宽背厚,看起来非常之壮,胯下骑一匹高大的黑色大宛马,浑身毛色油亮,手中持一条马槊,向着江朔直冲而来。
槊的外观类似枪矛,但其长度更长,按《唐六典·武库令》所载,矛长丈八尺曰槊,细看那人手中的马槊,槊杆为柘木外髹大漆,槊头好似短剑,约有二尺长,不甚锋利,却开有八棱,马槊是破甲利器,并不以锋利取胜。
槊头与槊杆之间陡然变细,用长白毦系了一个节,称“留情节”,避免长槊刺入过深无法拔出之用。
一丈八尺长的马槊在马上几乎无法持握,那人以左手将朔紧紧夹在腰间,右手伸长平托,才勉强维持住长槊的平衡,饶是如此,槊刃后的白毦扑扑乱颤。
快马长槊,看来甚是威猛,但江朔却毫无惧色,他见了这刚猛的军械,竟然暗暗还有些雀跃,忍不住要与那汉子较量一番。
江朔怕长槊伤及龙骧马,不等持槊骑兵驰近,反而向着那骑士冲过去。
那骑士心中暗惊,他经历军阵无数,面对马槊临危不退的悍卒倒也不是没见过,但像面前这个少年这般,迎着冲过来的,却从未见过。
他知道此刻势成骑虎,决不能稍稍表现出犹豫怯战,只能硬着头皮夹紧长槊,暴喝一声,策马疾冲。
江朔只等马槊刺到之际,忽然一侧身,避开槊头,伸手去抓槊杆,那骑士却似乎早料到江朔躲得开这一击,只见他夹着槊杆的左臂一松,右手往回一抽,槊头竟然倏地缩回,以致江朔险些一把抓在八棱槊刃之上。
长槊甫一退回,立刻调整角度再次刺出,这次对准的却是向着江朔的哽嗓咽喉。
江朔口中赞道:“好功夫!”身子摆动,却再次轻松避开了这一刺,他这次却不再去抓槊杆,而是再向前冲,往那骑士的怀里扎去。
江朔冲的好快,这武士抽回长槊的速度再快,也比不上穿星步的神妙步法快,然而他却也有别的变化,只见他双臂齐摇,将粗大的槊杆向江朔横扫而来。
这一下却正合江朔之意,他迎着槊杆探出双臂,想要抓住长杆,不料那骑士手腕一颤,长大的槊杆具有极大的韧性,猛地向上弹起,避开江朔的双手,向他面门砸来。
这一下倒也大大出乎江朔的意料之外,连忙矮身缩颈藏头,才避开了这一击。
那骑士的膂力也真是了得,眼看这一杆横扫要打空,他忽然一拧腕子,沉重的槊陡峭地转了个角度,向下猛地砸了下来,丈八的长槊竟然被他耍得如齐眉棍一般灵巧。
江朔一侧身,避开头颅,用肩膀去架长槊,那骑士以雷霆万钧之势猛地砸向江朔的肩胛,满拟将他的肩胛骨打个粉碎。
眼看就要得计,然而人影一闪,江朔却又侧身避开了,同时猱身向上窜去。
江朔故意示弱,再二段闪避,果然抢在了骑士之前,他怪异地向上跃起,一时让那骑士大惑不解,以常理度之,以步下对马上,应该脚踏实地,才能迅速移动闪避,若跃在空中,无法腾挪,岂不是任人宰割?
只是一瞬间的犹豫,骑士立刻一挺马槊,向上刺出,江朔的轻功十分了得,这一下跃地甚高,但那马槊长度远超寻常枪矛,这一刺仍然极具威胁。
江朔在空中扭转身体,不出意外地再次避开了这一刺,却单掌拍出,斜着向那骑士袭来,这下骑士可难办了,若不操马槊抵挡,则自己就要被江朔拍中,以这少年的轻功来看,被他打中一掌,想来绝对好受不了。
但若挥槊招架,那少年便是要抓他的槊杆,岂不成了自己将武器送到对方手中了么?
这骑士也真是见机极快,立刻双腿一夹马肚,那黑色大宛马甚通人性,立刻向后退去,这样骑士又有了挺枪攒刺的空间。
不料江朔在空中忽然嘬口作马语,“唏律律”一声嘶鸣,那马儿方才退了一步,却立刻向前踱步,骑士大惊,然而任他如何用力夹马腹,黑马就是不听使唤,只顾低头向前走。
江朔双臂一舒,终于抓住了槊杆,骑士忙往回夺,按理人在空中无从发力,就算抓住了槊杆,也只有任人摆布地份,但江朔使出千斤坠的身法,手握槊杆向下一压,那骑士顿觉手中似挑着千钧重担,再也把持不住,不由自主地放低了槊杆。
江朔双脚落地,气力更是猛增,他抓住槊头和槊杆之间的细颈处,双臂用力一压槊杆,竟然将槊杆那头的骑士挑离了大宛马,反过来举了起来。
骑士虽然拼命挣扎,却无法如江朔一般将槊杆压下来,他也不敢撒手扔槊,若江朔倒转槊头来刺他,那可真是有死无活了,于是他就这样人在半空,死死抓着槊杆,如一张无风时候的旗帜一般,死死地贴在槊杆之上。
这马槊长有一丈八尺,江朔握着槊头和槊杆之间的最窄处,那骑士坠在另一头,中间隔了一丈四尺有余,江朔倒也打不他的身子。
将那骑士挑在半空才发现,此人上半身长大,看起来甚是雄伟,下半身却较常人来的矮短,看来此人真是天生做骑兵的料。
江朔心中好笑,对他喊道:“兀自那汉子,你是何人?”
那人死死攥住槊杆,仍怕滑下来,双脚交叉缠在杆上,真如猴子爬杆相仿,口中却道:“某乃临洮军骑军兵曹,高秀岩!”
先前的张守瑜是步卒旅帅,官阶从八品上,这位高秀岩是骑军兵曹,从八品下,都是流外小官。
江朔笑道:“高兵曹,你我本不相似,为何见面未通姓名,就要拿槊刺我?”
高秀岩被江朔像旗帜一样举在空中,嘴上却仍不服软,道:“你小子,使得什么妖法,摄了我兄弟张守瑜的魂魄,我怎能与你善罢甘休?”
江朔道:“高兵曹放心,我可不会什么妖法,只是点了张旅帅的穴道,可没害他性命。”
高秀岩不信,道:“小子有古怪,还说不会妖法,方才还对我的白蹄乌施加咒,能让战马不听使唤,不是妖法是什么?”
那“白蹄乌”果然是训练有素的战马,主人离鞍,它也不受惊跑走,而是站在原地,江朔低头看它的蹄子,果然是白色的,除此以外通体如黑色的缎子一般闪亮,果然是马如其名,江朔笑道:“这有何难?我会马语,请马兄帮我,可不是妖法。”
说着他在此长嘶一声,白蹄乌长嘶应和一声,撒开蹄子,绕着江朔和高秀岩跑了一个小圆圈,重又停回原处。
江朔赞道:“果然是好马。”
高秀岩在槊杆上挂着,不禁看呆了,道:“有古怪,有古怪,白蹄乌从不听别人号令,就是鞭打策刺,也不肯就范,你却用什么法子叫它走一圈?难道世上真有马语不成?”
独孤湘坐在龙骧马上道:“怎么没有,现在朔哥可能是世上唯一一个会马语的人了。”
高秀岩这才注意道独孤湘胯下的干草玉顶黄,不禁大叫:“这是透骨龙!没想到小子竟能有如此好马。”
龙骧马通体皮毛如老虎的斑纹,胁下的凹凸看似肋骨一条条凸出,好似瘦的皮包骨,因此也有名字“透骨龙”,它看似瘦弱,其实肚大腿长,仅快跑得快,耐力更佳,实是马中不可多得的极品。
高秀岩看了龙骧马,不仅有些相信江朔确实会马语了。
他在槊杆上高喊:“你既不想害张守瑜,那你把唤醒来看看……”
江朔道一声“好”,将手中槊杆竖着向下,一头扎入地里,这下高秀岩真成了旗帜,槊杆插入土中好似旗杆一般,只是上面的旗帜换做了高秀岩。
江朔也不怕他溜下槊杆,径直回头走向张守瑜,张守瑜先前被他拉起,此刻仍然保持这一手高举的姿势,看起来甚是滑稽。
江朔右手连挥,点了张守瑜数处穴道,看来甚是轻巧的举动,张守瑜举了半天的手却终于放了下来,他拼命甩了甩已经僵直的手臂,却也不敢再向江朔出手邀战了。
江朔回头对高秀岩道:“高兵曹,你看,我没骗你吧?”
高秀岩刚从槊杆上溜下,想要拔出槊杆,但江朔方才看似随便一插,两尺长短剑似的槊头几乎完全没入图中,高秀岩用力拉了两把,却无论如何拔不起来。
却见江朔正回头看着他,高秀岩默默爬上槊杆,仿佛之前一幕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一下惹得江朔、独孤湘、拓跋乞梅都哈哈大笑起来。
独孤湘道:“高兵曹,看你的样貌和身手,似乎并非汉人啊。”
她其实是挖苦高秀岩攀在杆上,似猴非人,高秀岩却没听出这层意思,正色道:“不错,我乃高句丽人,高姓之后。”
独孤湘见他没听出自己言语中的挖苦之意,摇头道:“我是说你呀……”
江朔连忙阻止他,他知道高句丽人性子最烈,又甚执拗,一句话说得不慎就要结下终身的仇怨,叉开话题,道:“不知道‘河西飞将’高舍鸡与尊驾是什么关系?”
高秀岩眉毛一扬,道:“高将军乃我族叔,总章元年唐灭高句丽后,高氏一族便辗转迁至河西,高将军原是王族,也是我们这一支的族长,你小子看着年纪轻轻,竟然认得高舍鸡?。”
江朔道:“我只是听过‘河西飞将’的名号,却无颜得见高将军。”
高秀岩滑下槊杆道:“可惜老将军早已去世了,他的公子现任安西副都护、四镇都知兵马使,可比他阿爷还要显赫咯。”
高秀岩居然像忘了方才二人曾经剧斗一般,和江朔攀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