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公公小心翼翼将账册收回盒中,紧紧抱在怀中,冲出殿门,在一队羽林卫的护送下,一路小跑着奔到了承明殿。
进殿之后,他双手捧着盒子,送到祁璟宴面前:“殿下神机妙算,章贵妃宫里果真藏着这玩意儿。”
祁璟宴接过,拿出账册,略略翻阅数页,微微颔首:“正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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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府外,三皇子被数十名虎賁卫拿长枪团团围住。
他眼中戾气翻涌,手中馬鞭直指虎賁卫,声音里满是殺意:“尔等何人?胆敢拦孤去路,擅闯亲王府邸!速速退下,孤饶尔等不死。”
话音未落,只听馬蹄哒哒,围堵的虎賁卫齐刷刷让开一条通道,成安侯鬱允衡一身铠甲,端坐馬上,自暮色中缓缓行出。
他高举一卷明黄聖旨,朗声道:“臣等奉陛下旨意,搜查三皇子府,还请三殿下配合。”
又是这招?三皇子嗤笑一声,眼底尽是讥讽,“陛下早已口不能言,手不能书,你这聖旨从何而来?莫非是伪造不成!”
成安侯神色不变,声如沉钟:“伪造聖旨乃欺君大罪,臣是万万不敢。”
三皇子伸出手,“既如此,便让孤验看真伪。”
成安侯微微摇头,将圣旨稳稳收于怀中:“此旨是陛下颁予微臣的,未得陛下亲允,恕臣不能交由他人。”
如此无赖行径,完全出乎三皇子预料,他胸口剧烈起伏,指节捏得发白,咬牙道:“孤真是万万没想到,堂堂成安侯,竟也行这等卑鄙鬼祟之事。”
成安侯却浑不在意,唇角甚至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是何手段并不重要,好用就行。”
说着,他忽地策马逼近半步,声音压得低沉,却字字清晰:“对了,若臣没记错,这话,还是当年太子殿下蒙冤入狱时,三殿下您亲自在天牢里,‘教诲’太子殿下的。”
三皇子瞳孔骤缩,瞬间想起那年在天牢里,祁璟宴遍体鳞伤被铁链吊在刑架上,他则好整以暇地坐在椅上,端着茶杯,慢悠悠喝茶的情形。
三皇子的脸色骤然阴沉如铁,瞬间明白,为何这些年他屡次示好拉拢,成安侯府始终滴水不漏,总摆出一副只效忠天子的姿态。
他原以为鬱家父子是难得的纯臣,谁曾想,他们竟暗地里投靠了祁璟宴。
三皇子眼底翻涌着被愚弄的暴怒,忍不住出言讥讽:“好好好,好得很,成安侯,你们父子演得一出好戏啊。”
“成安侯,孤乃亲王,奉旨监国,你……”他话音陡然转厉,正欲训斥成安侯以下犯上,就听府内喊杀声渐渐小了下去。
三皇子心急如焚,不欲纠缠,手举马鞭,直指身前层层包围的士兵,一步一步往前走:“滚开。”
然而素日里对他恭敬有加,俯首帖耳的虎賁卫,此刻却目光凛然,手中长枪纹丝不动,锋刃依旧直对着他。
三皇子勃然大怒,挥鞭便朝最近一名虎贲卫抽去,那名虎贲卫枪锋一转,随即一挑,直接将三皇子手里的马鞭凌空甩飞了出去。
三皇子颜面尽失,厉声嘶吼,“来人,给我格杀勿论!”
话音在夜风中回荡,身后却一片死寂,半晌无一人上前。
他愤而回头,只见自己带来的府兵早已被重重围困,刀剑相向,与他彻底隔绝开来。
他气急败坏,高声喝道:“影三!”
夜风卷过长街,仍旧无人应答。
他猛地想起书房里那道倒在血泊中的身影,面露懊悔之色,早知有眼下之困,先前就不该那般轻易杀了那个废物。
他急忙改口,声音已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影七!”
可仍旧无人应答。
不远处幽深的暗巷里,两名暗卫死死按住影七的手臂,另一人从身后紧紧捂住他的嘴。
在他们身后,十余名黑影默然伫立,静静看着前方三皇子被困,无一人移动分毫。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劝着,声音压得极低:“殿下大势已去,我们何必白白上去送死?”
“这些年,兄弟们为他出生入死,可他却视我们如草芥,从来没把我们当人,不问缘由,动辄打杀。”
“如今慎王回京,三殿下败局已定,我们不如趁乱逃了吧!”
自幼日日被灌输忠主之念,要为主子生,要为主子死,心中强烈的使命感,促使影七剧烈挣扎,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放开,我自己去,你们走。”
那三人却死死按住他不放,仍旧苦口婆心地劝:“不要犯傻,凭什么他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
“咱们跑远些,找个山清水秀的小地方,隐姓埋名,娶上一房媳妇,生下几个孩子,安稳过上一辈子不好吗?”
最年轻的那个声音已带了哽咽:“七哥,算我求你了,三哥生前最盼的就是这样的日子。他走了,我们替他活出这份念想,成不成?”
想到先前书房里那血腥无情的一幕,还有之前被三皇子杀掉的影四,影五……
影七似被说动,渐渐停止了挣扎,直到彻底不动,那三人才慢慢放手。
影七沉默良久,忽然面朝三皇子的方向,屈膝跪地,重重叩了三个头:“主子,对不住了。”
其余众人目露惊喜,也跟着跪地叩首。
等影七再起身时,眼底已是一片决然,他抬手一挥,低声说了句“走”,带着那十几人踏着月色,如雁影一般,悄无声息地没入深夜之中,不见了踪影。
三皇子厉声呼喝,从“影七”喊到“影九”,又从“影九”喊到“影三十一”。
可任凭他如何呼唤,回应他的,只有死寂的夜空,还有成安侯微不可闻的一声轻笑。
他骤然明白了什么,胸中怒火如火山喷发,“啊”地怒吼出一声,猛地抽出腰间佩刀,不管不顾地朝身前的虎贲卫劈去:“废物,孤杀了你们!”
成安侯正等着这一刻,他眸光一凛,将圣旨举过头顶,声震四方:“三皇子抗旨不尊,速速拿下。”
虎贲卫们一拥而上,数柄长枪交错压下,将三皇子结结实实压跪在地上,任凭他嘶吼挣扎,虎贲卫也无动于衷,直到他力竭瘫软在地,几名虎贲卫才拿着绳索上前,将人结结实实捆了,丢到马车上,直奔天牢而去。
成安侯举着圣旨高声喝道:“三皇子已经伏法,其余人等速速缴械投降,将功赎罪,或可免去死罪。”
虎贲卫齐声高喝,声浪如潮水般传遍整个府邸:“三皇子已经伏法……”
树倒猢狲散,不过片刻,那些仍在负隅顽抗的王府护卫纷纷放下了兵器,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不多时,几名虎贲卫抬着那把雕龙金椅快步而出,在他们身后,有两人抬着一副木架子,上面是一套明黄色的龙袍,用金线绣成的五爪金龙张牙舞爪,在火光的映照下,刺目无比。
成安侯冷笑一声:“自作孽,不可活。”
他冲身旁亲随使了个眼色,亲随会意,抬手向天,一枚信号弹呼啸着划破宁静的夜空,绽开一朵艳红的火花。
承明殿外,穆风望见夜空中那抹红,当即拍掌笑了。
他脚步轻快,转身进殿,匆匆来到祁璟宴面前,压低声音,却难掩振奋:“殿下,成安侯那边办妥了。”
祁璟宴靠在轮椅上,正闭目养神。
屹儿窝在他怀里,盖着小虎头被子,已经睡着了。
听到穆风禀报,祁璟宴睁眼,转向龙榻方向,声音平静无波:“陛下,密谋篡位,现已伏法被擒。”
康文帝自从知道祁璟宴不会治好他之后,便已心灰意冷,目如死灰,听到这话,眼珠一动不动,就跟没听到一样。
祁璟宴温柔地摸了摸屹儿的头,接着说:“不过话说回来,老三的胆识,倒远胜于我,他可是真敢行那弑父谋逆之举,改日我定当亲自审问,将他所作所为查个水落石出,再一五一十,禀明陛下。”
康文帝的眼珠终于缓缓转向祁璟宴,恨恨瞪着他。虽然他没说话,可祁璟宴却看懂了他的眼神,你如今这般作为,与谋逆有何两样。
祁璟宴对上那视线,低低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凉意:“陛下误会了,我这可算不得谋逆,我这顶多算是替天行道罢了。”
康文帝胸口剧烈起伏数下,终是连一眼都不愿再看他,把头往旁边一偏,紧紧闭上了双眼。
祁璟宴微微颔首,体贴道:“眼不见,心为静,如此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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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几乎在同一时刻,成安侯世子鬱逍手持明黄圣旨,率领精锐禁军将内阁大学士章奎的府邸围得铁桶一般。
他并未命人通传,只冷眼一瞥,身后甲士当即抡起大刀,对着章府朱漆大门哐哐哐一顿猛砍,木屑纷飞间,直接把门砍出个大窟窿,随即几人齐齐抬脚,咚咚咚一阵猛踹,一起将厚重的实木大门踹倒了。
章家一个素来不知天高地厚,嚣张跋扈,横行霸道的孙子辈少爷,领着一帮持棍操刀的家丁,第一个冲了出来。
一见自家大门被糟蹋成那样,他当即暴跳如雷,跳着脚指着郁逍,破口大骂。
“狗东西,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章贵妃的娘家,三殿下的外祖家,内阁大学士章大人的家,哪里轮得到你来放肆。”
郁逍眼中杀意顿现,未发一言,抽刀一挥。
一道寒光划过,章家孙子的骂声戛然而止,那颗头颅带着惊愕的神情,滚落在地,咕噜噜滚出去好远。
平日里跟着这位孙少爷仗势欺人,作威作福的家丁们,此刻眼见主子身首异处,个个吓得魂飞魄散。
短暂的死寂后,不知是谁先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不好了,杀人了,小少爷被杀了。”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扔下手中棍棒刀剑,如同没头苍蝇一般,四散奔逃。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杀了。”郁逍一挥手,兵士们直接冲了进去,追上去就砍,刀光闪处,血花四溅。
方才还气焰嚣张,挥刀舞棒,喊打喊杀的章府众人,顿时哭喊震天,乱作一团。
不到两刻钟,除了那些死了的家丁,章家上上下下两百余口悉数被押到门外,用绳索捆住手脚,蹲在了地上。
一箱又一箱金银珠宝从府内抬了出来,不过片刻功夫,就已经堆积如山。
看得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好家伙,这章家的家底,都快比得上国库了吧。”
郁逍冷笑一声,看了一眼郁实,郁实抬手,放出两枚信号弹。
承明殿外,穆风望见夜空中绽开的信号,眼底笑意满得几乎要溢出来:“成了成了。”
他喜笑颜开,撒欢儿一般冲回殿内:“殿下,小侯爷那边也妥了。”
祁璟宴嘴角微扬,抱着熟睡的屹儿起身,小心将他安置在临窗软塌上,给他掖好被子,随即抬脚往外走:“你们守在这里,我去一趟慈宁宫。”
虽说如今整个皇宫已经尽在掌控之下,但穆云还是不放心殿下一个人行动,于是吩咐穆江带着十名羽林卫跟了上去。
龙榻上的康文帝听到动静,艰难转过头,眼睁睁看着祁璟宴站了起来,稳步走了出去,他双眼圆睁,脸上写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
穆云上前两步,拱手一礼,语气恭敬为康文帝解惑:“启禀陛下,我们殿下这腿吧,他时好时坏的。”
只不过什么时候好,什么时候坏,全凭殿下心情。
康文帝睚眦欲裂:“……”逆子,全是逆子!
慈宁宫朱门紧闭,祁璟宴示意穆江等人在外等候,自己则利落地翻墙而入。
院内守卫的穆樱穆梨,还有羽林卫们闻声瞬间刀剑出鞘,见来人是祁璟宴,这才神色一松,纷纷收刃退下。
祁璟宴快步走至偏殿窗外,在窗棂上轻叩两声,嗓音温润:“阿凝,睡下了么?”
孟羽凝记挂着祁璟宴和屹儿,正辗转难眠,闻声立马坐起来,趿拉着鞋子,快步跑到门口,一把拉开门,满眼欣喜:“云舟?你怎么来了,一切可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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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明天一天都在外面,请一天假,后天晚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