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房门突然打开, 凛冽的寒風呼啸而入,瞬间将殿內暖意卷走大半。
孟羽凝从榻上急着起身,身上只穿了一件粉色夹袄, 未及披上外袍,骤然被寒气包裹,禁不住輕輕打了个寒颤:“好冷啊。”
祁璟宴剑眉微蹙, 不由分说将她揽至身前, 玄色貂领大氅忽地展开, 将这几年间虽丰腴了些许, 但仍旧纤细的姑娘整个裹进怀里,大手在她后背搓了搓, 温声问:“可好些?”
孟羽凝整个人被包得严严实实, 只露出一张小脸出来, 贴着他热烘烘的胸膛, 周身寒意瞬间被驱散。
她仰头看他,笑着说:“暖和多了。”
祁璟宴一手拢着大氅边缘, 一手稳稳兜着她的后腰,将人又往怀里带了带, 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些无奈, 又带着些宠溺:“天寒地冻, 怎的不多穿些就跑出来, 若是着凉,该如何是好。”
窝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听着他的唠叨,孟羽凝忍不住弯了眉眼:“我急着见你嘛。”
这般娇憨的甜言蜜语,听得祁璟宴忍不住笑了。
见他笑,孟羽凝也跟着笑。
两人对着傻笑一会儿, 祁璟宴情难自禁地俯身靠近,孟羽凝也下意识踮了踮脚尖,两人鼻息相对,脸越凑越近,越凑越近……
唇瓣将触未触之际,就听门內传来蔡月昭的声音:“外头風大,阿凝穿的少,殿下快进屋里说话罢。”
话音未落,蔡月昭怀里抱着一件披风,掀簾而出,一下撞见两人亲密无间的姿态,她忙举起披风掩面,遮住自己视线,笑着说:“哎呀呀,我什么都没瞧见。”
说罢,就那样捂着脸轉身走了,因为视线遮挡,“咚”的一声,不小心撞在了雕花门框上,也顾不得揉脑门,只胡乱摸索着簾子方向,三两步快速回了暖阁。
孟羽凝闹了个大紅脸,慌忙将祁璟宴的脸推开一些,眼波流轉间盡是娇嗔:“都怪你,害得阿昭姐姐撞到了头吧。”
祁璟宴低笑出声,指腹輕轻拂过她緋紅的面颊和耳垂,最后在她唇上停了停:“是,都怪我。”
孟羽凝便笑了,双手在大氅下,环住他劲瘦结实的腰,担忧地问:“怎么就这样走来了?若是叫人瞧见你的腿好了,岂不麻烦?”
祁璟宴嗓音里带着松快的笑意:“已经无妨了,往后不必再装了。”他可以光明正大和阿凝站在一处了。
一听这话,孟羽凝眼睛一亮,高兴道:“事情都搞定了?”
祁微微颔首:“嗯,差不多了,老三被擒,章家已抄,章贵妃下狱,余党清理,不过是时日问题,不足为虑。”
孟羽凝想起先前那几声划破天际的鸣镝,顿时明白过来,又惊又喜:“怎么动作那么快的?雲舟,你好牛啊!”
原书里,祁璟宴回京之后,仍旧坐着轮椅装瘸,步步为营,隐忍数月,这才一步一步扳倒三皇子和章家。
没想到,这回竟然这么神速,回京当晚就动手了,还一举成功,可真是雷厉风行。
听着这毫不掩饰的赞叹,望进她盈滿星子的眼眸,祁璟宴唇角再也压不住笑意:“数年筹谋,皆为此刻,自然要快刀斩乱麻。”
孟羽凝悄悄回头,见暖阁锦帘纹丝未动,突然踮脚,快速地在祁璟宴脸上亲了一口。
在她脚跟落地之前,祁璟宴已托住腰肢,将人揽回,顺势在她唇上亲了一口,低声说:“阿凝,我没耐心同他们耗,只想早日扫清障碍,凤冠霞帔迎你入门。”
说着还用鼻尖在她鼻尖上轻轻蹭了蹭。
他这动作,暗示意味明显,想到以前两人在岭南时,那些亲昵却又克制的时刻,孟羽凝心头扑通扑通一阵狂跳,她面颊緋红,却也不扭捏:“好,待尘埃落定,咱们就成亲。”
祁璟宴笑着亲了亲她的眉心:“阿凝,你真好。”
孟羽凝得意地扬起下巴,一脸俏皮与得意:“那当然,娶到我这样好的姑娘,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祁璟宴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两人抱在一起傻笑一会儿,孟羽凝才想起正事,从怀中取出那枚沉甸甸的令牌,送到他眼前让他看:“雲舟,祖母说让我帮着打理一些后宫事務,我想着早晚要接手,不如现在就跟着祖母好生学起来。”
见她坦坦蕩蕩,大大方方就把皇后的职责揽了下来,祁璟宴心中高兴,大手在她后背搓了搓:“那就有劳阿凝了。”
孟羽凝在他腰上掐了一把:“你,屹儿,还有我,咱们都是一家人,所以屹儿和你的事,那也就是我的事,不用总说什么客气话。”
祁璟宴从善如流地颔首:“是我不该说见外的话。”
隨即正色道:“阿凝,眼下朝局虽定,我这边还需要一些时日才能把大局稳下来,从今夜起,我和屹儿需常驻承明殿应对风波,怕是不能时时过来看你。”
孟羽凝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点头接话道:“你放心,我与阿昭姐姐便守在慈宁宫,任他魑魅魍魉,也休想踏进一步,你和屹儿也要顾好你们自己。”
祁璟宴见她把自己未盡之言都说了出来,神色温柔:“好,我们都顾好自己,我会把穆江留在慈宁宫,若有棘手之事,尽管遣他去做。是杀是罚,皆由你心意定夺,不必有所顾虑。”
孟羽凝下巴在他胸口磕了磕:“放心,有祖母她老人家坐镇呢,你不用担心我。”
他低笑着应了声好,将人又搂紧几分。
两人抱在一起,又腻歪了一会儿,孟羽凝把头从他怀里抬起来:“你快些回去歇息吧。”
祁璟宴点头说好,可却仍是不放手,将人紧紧抱在怀里。
孟羽凝也舍不得他,可这些日子一直赶路,大家本就劳累,他这一个晚上又马不停蹄处理各种事務,接下来的一阵子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她怕他累着,于是依依不舍松开抱着他腰的手:“快回去吧。”
祁璟宴用大氅裹紧她,跨过门槛,小心翼翼将人从大氅里放出来,隨即赶紧退出去,把门关上,隔着门说:“阿凝也早些睡。”
孟羽凝隔着门,低声应:“好,我听着你走。”
祁璟宴却不肯:“你衣衫单薄,快回榻上去。”
知道自己不回去他肯定不会走,孟羽凝也不跟他较劲儿,应了声,快步跑回暖阁,钻进被窝。
祁璟宴听着那轻快的脚步声,这才笑了笑,转身走了,利落翻出院墙,吩咐穆江带几人留在慈宁宫守卫,他带着几个羽林卫回了承明殿。
次日清晨。
宫门一开,承明殿外就已跪滿了求见康文帝的诸位大臣。
慈宁宫外,也站满了进宫求见太后的外命妇,其中就有吏部尚书孟怀甫的继室夫人姜氏,她一脸的忐忑不安,伸着脖子往慈宁宫里头张望。
第120章
承明殿内, 暖香袅袅,祁璟宴和屹儿正对坐暖榻上,安靜地用着早膳。
屹儿咽下口中的鸡丝小米粥, 疑惑问道:“哥哥,昨晚你是不是丢下屹儿出去了?”
祁璟宴面不改色喝了一口粥,才说:“不曾。”
屹儿歪着小脑袋, 满心困惑地回忆着昨晚上的细节:“可是屹儿半夜醒来不见哥哥, 正要寻你时, 你就回来了, 身上还带着寒气,冻得屹儿直哆嗦, 后来……”
祁璟宴打断他:“定是你做梦了, 食不言, 寝不語, 好生用膳。”
屹儿想了想,觉得既然哥哥这么说, 那肯定是自己做梦了,于是乖乖点头:“哦。”随即拿起勺子接着吃。
两人正吃着, 穆风轻步而入, 低声禀报道:“殿下, 百官已在殿外候着了, 说是要求见陛下。”
祁璟宴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仍不疾不徐地陪着屹儿用完早膳,方从容起身,转入康文帝的寝殿,看着汤神医为康文帝行针驱毒, 喂服药丸,收拾妥当。
这才走到康文帝面前,伸手帮他掖了掖被角,动作轻緩得如同寻常人家的大孝子,唠家常般温声道:“陛下,今日儿臣打算提审老三与章氏一族,您合该亲眼去看看。”
“也免得再如当年那般,让儿臣冤屈无门,血泪空流。”
他话音微頓,带着几分不解:“儿臣至今仍想不明白,当年父皇为何,連一面都不愿见儿臣?”
龍榻上的康文帝抿唇不語,枯瘦的手指在袖中微颤,避开了他的目光,看向帐顶。
祁璟宴凝视他片刻,恍然大悟般轻笑出声:“是了,儿臣明白了。陛下怕是无颜相见,更无胆面对,因为陛下比谁都知道,儿臣是冤枉的。”
说罢,他目光如炬,直直看向康文帝。皇帝在他逼视下侧过头去,神情闪躲。
“懦夫。”祁璟宴唇边泛起一丝冰冷的讥诮,“敢做,却不敢当。”
随即振袖而起,转身离去。
一旁靜靜站着的屹儿想到当年哥哥的断腿,还有躺在地上冰冷的母后,猛地冲至榻前,一把将兄长方才掖好的被角狠狠扯落,学着哥哥的語气,一脸不屑地低声说了句:“懦夫。”
说罢,也不看康文帝悲愤交加的脸,快速转身,小跑着追上祁璟宴,小手牵住哥哥的大手。
兄弟二人并肩踏出殿门,就见數不清的紫袍红袍大臣屏息立在阶下。
昨夜京城风雲突变,三皇子府邸与章家同时倾覆,此刻等候在阶前的大臣们个个心知肚明,这大兴的天,要变了。
可除了成安侯等少數心腹,绝大多數人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他们只当是成安侯府奉了陛下密旨行事,还道是龍体突然康复,要对三皇子这两年的所作所为进行清算。
于是今儿一大早,天还未亮,便迫不及待地齊聚宫门,待宫门一开,便蜂拥而至,都想亲眼看看这滔天巨浪之下,自己该何去何从。
可怎料,本该双腿残废,在岭南瘴疠之地苟延残喘的前太子,此刻竟然身姿挺拔,身披一件玄色大氅,神采奕奕地稳步迈出殿门,气度雍容比之当年更甚。
以成安侯父子为首的忠直老臣们,霎时百感交集,热泪盈眶,数十人齊刷刷跪地,哽咽声冲破雲霄:“臣等恭迎慎王殿下归京,恭迎十七殿下归京!”
而昔日祁璟宴蒙冤入獄,那些不顾江山社稷,不顾公道伦理,装聋作哑的墙头草们,虽惊得手脚发软,心虚无比,却强装镇定,跟着跪地参拜。
心存侥幸心理,暗自思忖,这位以仁德著称的前太子,一向胸怀宽厚,應该不会追究旧事。
而那些三皇子的党羽,以及和章家往来密切的官員,自昨夜听闻变故起,便回想起当年太子被废后,那些忠于太子,以及为太子仗义执言之臣的凄惨结局,便个个吓得魂不守舍。
他们整夜战战兢兢,难以入眠,为了寻求一线生机,今日才硬着头皮进宫,想在陛下面前表明忠心,乞求宽恕。有人甚至早已写好请罪奏疏,此刻正緊緊揣在怀中。
可谁能想到,立在他们眼前的,竟是当年被他们联手伪造证据,逼出京城的废太子!
霎时间,众人如梦初醒,这哪里是陛下病情好转,分明是前太子杀了回来!
他们惊惧交加,心中暗骂三皇子派去阻拦废太子回京的那些人,全是无能的饭桶,废物。
可无论心中如何咒骂,一想到眼下局势,个个吓得魂飞魄散,双腿发软,纷纷瘫跪在地。
站在最前头的,是三皇子头号心腹,礼部尚书孟怀甫,此刻更是亡魂丧胆,連跪都没跪稳,直接扑在了地上。
两旁官员生怕引来祁璟宴的注意,慌忙連拖带拽地将他拉起来,一个个缩緊脖子,恨不得钻进地缝里躲藏。
祁璟宴目光沉静地扫过面前跪伏的群臣,緩緩抬手:“众卿平身。”
屹儿在一旁也学着兄长的模样,有模有样地抬了抬小手,虽未言语,却自有一派天家威仪。
群臣齊声谢恩,纷纷起身,垂首肃立,屏息等待着祁璟宴的示下。
祁璟宴并无赘言,开门见山道:“想来诸位心中皆有疑问,昨夜为何会有如此变故,陛下为何下旨将三皇子与章家一干人等收押天牢。”
以成安侯为首的几位老臣垂眸靜立,心中暗自称快,管他为何,抓起来就是大喜事。
三皇子派系中的一位官員被同僚暗中推搡,只得抖着胆子上前一步,双手举着斛板微微发颤:“臣等愚钝,还请慎王殿下明示。”
祁璟宴眸光微敛,声音沉稳:“既然如此,便请诸位随陛下一同前往天牢,亲眼看个究竟。”
阶下頓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