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天牢门口的四名狱卒闻声齐齐一颤,彼此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向远处挪了几步。
其中一名老狱卒,三年前也守在门外,想起了浑身是血,双腿尽断的太子殿下被抬出牢房的情景,可他明明记得,太子殿下在里头,自始至终一声没吭。
祁璟宴牵着屹儿的小手,“可吓着了?”
屹儿摇头:“坏人伏诛,屹儿才不怕呢。”
祁璟宴伸手摸摸他的头,笑着赞道:“好胆色。”
屹儿仰着小脑袋问:“哥哥,为什么今日不把他们全杀了?”
祁璟宴嘴角微弯:“总得等陛下醒了,让他亲自定夺才是在。”
再说,哪能让他们死得那般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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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内,孟羽凝与蔡月昭正陪着太后用早膳,忽见小太监躬身来报,说是宫外一众外命妇求见太后,并报了身份。
孟羽凝眉心一蹙,放下筷子,看向太后,心道麻烦上门了。
太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从容道:“不必忧心。如今京城局势尽在宴儿掌握,该着急的是她们,而非我们。”
说着将一笼刚出笼,热气腾腾的鲜肉小笼包推至她面前,“这是陶嬷嬷的拿手绝活,快趁热尝尝。”
孟羽凝笑着说好,重新拿起筷子,夹起一个玲珑剔透的小包子放进嘴里,咬一口,皮薄馅嫩,鲜香四溢,她满足地眯起眼:“真好吃!”
太后见她这般天真可人模样,忍俊不禁:“喜欢就多吃几个。”
蔡月昭也伸筷子去夹了一个:“我也要吃。”
太后笑吟吟地看着她们:好好好,都吃都吃,别抢,还有呢。”
一顿早餐吃得其乐融融,太后都跟着多用了小半碗粥,陶嬷嬷与宋公公在一旁瞧着,眼角眉梢都漾着欣慰的笑意。
待到三人用完早膳,又闲话着品了一盏清茶,太后这才吩咐宫人,将殿外那些已等候多时,几乎冻僵的外命妇们传唤进来。
众人依礼跪拜请安,太后温声命众人起身,又吩咐宫人为她们看座。
一群命妇这才战战兢兢地在绣墩上落了座,个个低眉垂首,姿态恭谨。
孟羽凝安静地陪坐在太后身侧,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只见一位身着深红色织锦袄袍的妇人,正难掩急切地偷偷抬眼打量她。
她一眼便认了出来,那正是她名义上的继母,孟怀甫的继室夫人,姜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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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孟羽凝不动声色打量着她, 姜氏朝她露出个谄媚讨好的微笑,孟羽凝回想记忆中,姜氏对原身孟雨凝种种冷遇与刻意打压, 一股无名火自心底窜起。
她在心里默默说,可怜的姑娘,你且放心, 以前你受的种种委屈, 我定会帮你讨回来的。
太后察覺孟羽凝神色有异, 见她眉间凝着压抑的怒意与嫌恶, 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正落在姜氏身上。
想起暗查到的孟府后宅旧事, 太后心头一软, 轻轻握住身旁姑娘微凉的手, 低声道:“好孩子, 别怕。待会儿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哀家为你撑腰。”
这话与昨夜祁璟宴所言, 如出一辙。孟羽凝只覺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转头对太后弯眼一笑:“阿凝谢过祖母。”
太后见她又称自己“祖母”, 眼底的笑意再也藏不住,伸手将她拢在懷里,揉了揉。
底下诸位夫人见太后与那位陌生姑娘低声谈笑,全然将她们视若无物,心中愈发忐忑難安。
今日入宫求见的,皆是如姜氏一般, 家中男子或属三皇子一派,或与章家往来密切。
昨夜三皇子府与章家同时被抄,早已将她们吓得魂不守舍,唯恐今日便轮到自家遭難。
朝中为官的男人们硬着头皮前往承明殿面圣,她们这些内眷则被遣来太后跟前求情,指望雙管齐下,即便男人们保不住,若能求得信佛仁善的太后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至少家中妇孺能得一条活路。
此刻太后对她们不言不语,她们自然不敢贸然开口,只得屏息靜候。
陪在太后身旁那位身着道袍的姑娘她们认得,是蔡将军家的千金蔡月昭。另一位明眸皓齿,美若天仙的姑娘瞧着面善,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几位夫人交换了眼色,终有一人率先认出,下意识望向坐立不安的姜氏。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孟尚书家的大姑娘,前太子的那位未婚妻么?
众人心中俱是一沉,怎么回事,孟家大姑娘怎么会在此?她不是該和慎王一同待在岭南嘛?
当年孟尚书对前太子背信弃义,太后震怒之下,命孟姑娘同赴岭南之事,京城可谓人尽皆知,谁都以为她此去凶多吉少,还曾暗自唏嘘。
可她竟突然回京了?且观她面色红润,神采飞扬,分明这些年过得极为顺遂。难道她在慎王身边,颇得宠爱?
都是官宦人家的当家主母,即便平日里不管不过问家中男人的差事,可对京中朝局多少都知道一些。
心念电转间,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孟家大姑娘既已回京,那慎王是否也已归来?
昨夜变故,莫非是慎王的手笔?
昨夜阖家坐在一起商议时,众人还困惑,不知缠绵病榻许久的陛下为何突然好转,原来这一切变故的背后,竟是慎王在操纵!
越想心中越没底,大家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惧,各个如坐针毡,恨不得立马跪下去,请太后给她们个明白话。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靜中,太后缓缓开口:“天寒地冻的,诸位夫人今日进宫,所为何事?”
众人一时都闭口不言。原本想着是陛下追究三皇子,她们还心存了一丝侥幸,可发现是慎王殿下归京,那些求情的话,她们便再难说出口了,不敢,也是没脸。
众夫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姜氏,示意她出面,好歹她的继女正陪在太后身边,且太后待她颇为亲厚。
姜氏百般为难,根据这几年得到的消息,她几乎可以肯定,“孟雨凝”这个忤逆不孝的白眼狼,绝对不会为孟家说话,但事到如今,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尽力一试了。
见太后发问,又被众人推至台前,她只得硬着头皮起身跪地:“回太后娘娘,臣妇等今日入宫,是特来请罪的。”
此话一落,其余妇人也都坐不住了,纷纷离座,跪倒在她身后:“臣妇等罪該万死,恳请太后娘娘宽恕。”
还不等太后應声,蔡月昭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不高不低地嘀咕了一句:“说来也是好笑,都‘罪该万死了’,还让太后娘娘怎么宽恕呢。”
孟羽凝本不觉得有何可笑,听阿昭姐姐这般点破,也忍不住弯了唇角,笑出声来。
太后嗔了两个姑娘一眼,自己却也绷不住笑意:“两个皮猴儿,半点也不稳重。”
听着这一老两少的说笑声,跪在地上的命妇们只觉脸皮发烫,全都将头埋得更深了。
三人笑罢,太后神色恢复平和,温声开口:“哀家知道你们为何而来。但你们,来错地方了。”
众人聞言,心知太后不願插手。想到家中儿女孙辈,再忆起昨夜听闻的章家与三皇子府上下被擒的惨状,悲从中来,忍不住低声啜泣,哀声求告。
“太后娘娘开恩啊!外头那些事都是男人们所为,我们妇道人家实在不知情,孩子们更是无辜,求您在慎王殿下面前替我们求求情,饶过我们吧!”
太后眸光一冷,将她们方才的话,原样奉还:“前朝政务,先前是陛下做主,后由三皇子打理,如今自有慎王决断。哀家一个后宫妇人,无权干涉。”
说罢不願再多言,沉声道:“来人,将各位夫人‘请’出宫去。自今日起,无哀家旨意,任何人不得擅入慈宁宫。违者,严惩不贷。”
宋公公躬身领命,带着一众太监上前,半扶半请地将这群泣不成声的命妇们架起来,带着往外走。
孟羽凝望向太后,见太后微微頷首,便扬声道:“且慢。”
宋公公聞声,又将一众命妇引回殿中。此番太后并未赐座,只向孟羽凝投去鼓励的目光,示意她开口。
孟羽凝起身,走到姜氏面前,平静地问:“孟夫人,我想问问,当年我娘的嫁妝,可还都在?”
原身孟雨凝的母亲当年嫁进孟家时,十里红妝,嫁妆丰厚,可后来都被姜氏以孟雨凝“年纪小不懂打理”为由,全都霸占了。
她想要回来,回头差人给孟雨凝的外祖母送过去。
姜氏雙眼通红,一听这话,眼中闪过一丝心虚,可转念一想,既然她有所求,那便是转机,如果哄得她开心了,说不定就能帮着家里说上几句好话。
她急忙挤出笑容,連声應道:“在的,都在的!一直精心保管着,不曾动过分毫。”
孟羽凝明知她撒谎,可也不拆穿:“那便请夫人今日回府后,将先母所有嫁妆,牌位,遗物,連同我旧时物件一并整理造册。明日我遣人上门清点,悉数取回。”
那笔嫁妆要补齐的话,那可需要一大笔银子,姜氏只觉肉疼,心中极不情愿,可眼下这个时候,却不敢显露分毫,忙不迭应声:“是,我回去立马就办。”
孟羽凝微微頷首,又道:“还有一事,从前我身边那个叫玉竹的婢女,如今身在何处?”
当年孟雨凝从孟府出来,孟懷甫和姜氏两个老东西压根没给她时间收拾东西,也没给她准备任何行囊,就那么让两个婆子把她强行架上了马车。
唯有贴身丫鬟玉竹念及主仆情分,一边落泪,一边匆匆将她平日穿的几件衣裳,一匣首饰,并所有私房银钱偷偷塞进行囊,追着马车,将包袱掷了进去。
要不是被孟家两个婆子拖住,她甚至愿意跟随自家姑娘一同去岭南,当时孟雨凝从马车上探出头去挥手告别,主仆两人皆是不舍大哭。
虽然书上并未提起,但依照姜氏往日对孟羽凝的憎恶,玉竹回府后,定然少不了一顿重罚。
如今她既然来了,就代替孟雨凝把玉竹从孟家要出来吧。
当然,安全起见,她不能把玉竹放在自己身边,回头给她还了良籍,再给她一笔银两,给她买个小宅子,再帮她做个小买卖,也算全了她和孟雨凝的一场情分。
姜氏听她问起玉竹,面色一变,支吾道:“那丫头,因做错事,被我打发到庄子上去了。大姑娘若想见,我回去便差人接她回来。”
“今日我就要见到人。”孟羽凝说道,随即质问道:“你当年可曾动手打她?”
姜氏被她凌厲的气势慑得心胆俱颤,慌忙摆手欲辩,可还来不及撒谎,就被孟羽凝厲声打断:“说!你是如何打她的?”
慑于威势,姜氏再不敢隐瞒,颤声道:“只、只掌了嘴,再没别的了。”
想到记忆中那灵秀忠心的小丫头,孟羽凝心头火起:“打了多少?”
姜氏冷汗涔涔:“五、五十。”
孟羽凝咬牙:“好,那今日你也受了这五十巴掌吧。”
她不仅是为玉竹讨还公道,更是要为当年那个被这毒妇常年欺凌的可怜姑娘,痛痛快快地出一口恶气。
姜氏惊得双目圆睁:“你怎敢!我好歹是你的母亲,你身为孟家女儿,竟敢对长辈用刑,就不怕被天下人戳脊梁骨吗?”
孟羽凝冷哼一声,字字如冰:“我娘亲早已仙逝,你算个什么东西。”
“这么多年,你将‘我’囚于偏院,禁我出门,克我衣食,动辄罚跪,时常打骂,却口口声声说是为我好,谁人不知,你不过是嫉妒我娘亲处处强过你,便把满腔怨毒都发泄在我身上!”
“如今我既归来,昔日种种屈辱,自当一一奉还。”
说罢转向太后,恭敬一礼:“皇祖母,阿凝想借您的人一用。”
太后朝陶嬷嬷略一颔首。陶嬷嬷当即应声,召来两名健硕宫女一左一右架住姜氏。
陶嬷嬷她挽起袖口,却未用手,而是从怀中取出一只竹制鞋拔,左右开弓,在姜氏凄厉的哀嚎声中,五十记脆响,连绵不绝。
待刑毕,姜氏两边脸已经肿如发面,面目全非。
目睹此景,余下命妇吓得魂飞魄散,齐刷刷伏跪于地,浑身战栗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