屹儿雙眼通红,小手往外一指:“他骂哥哥。”
他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骂哥哥,还是当着哥哥的面,骂他是个断了腿的废物,小男孩接受不了,也怕哥哥心里难过。
他虽然不是很懂,可是哥哥以前能跑,能跳,能骑马,还能抱着他翻墙上屋顶,那时候哥哥笑得可开心了。
可哥哥现在只能坐在轮椅上,让人抬着走,虽然他从来没听哥哥说过什么,可他也懂的,哥哥心里肯定难过的,不然为什么哥哥不笑了。
见屹儿气成这样,孟羽凝有些动容,紧紧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安慰:“屹儿不气,不气。”
可屹儿却没有消气,在孟羽凝懷里趴了一会儿,猛地从她懷里跑出来,扭头就往外跑:“屹儿跟他拼了。”
孟羽凝没料到三岁的小娃娃力气这么大,速度这么快,一下就挣脱了她的懷抱,她急忙伸手去捞,却没捞住,急得大喊:“殿下。”
祁璟宴在孟羽凝出声的同时就已经伸出手去,一把将屹儿抱了回来,将还在挣扎的小男孩按在怀里,一下一下摸着他的头,“哥哥没有生气,也没有难过,屹儿不必在意。”
可屹儿还是很难过,扁着小嘴趴在祁璟宴肩头,哽咽着又重复了一句:“他骂哥哥。”
祁璟宴声音平和:“世人悠悠之口,何足介怀。”
这样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丝毫安慰不了一个三岁孩子受伤的心,屹儿眼泪在眼眶里打轉,委屈得不行,孟羽凝见他这样,心疼死了。
想着那个叫粟商的死东西也不会再射箭了,她便扒着船篷的边,钻出船舱,双手叉腰,对着岸边破口大骂:“臭不要脸的狗东西,你才是断了腿的废物,你们全家都是断了腿的废物。”
祁璟宴:“……”
粟央:“……”
众护卫:“……”
汤神医更是一口药酒直接喷了出去:“噗~”
唯独泪眼朦胧的屹儿很是解气,也不掉眼泪了,从祁璟宴肩头抬起头来,看向甲板上高大伟岸的阿凝,满眼都是崇拜。
哇,阿凝好厉害啊!
那坏人骂哥哥一个,阿凝骂了他全家!
河岸上没有丝毫回应,想来那个叫粟商的人已经走远了。
孟羽凝回头看屹儿,果然就见小男孩已经没哭了,神情还有些激动,显然她这番骂起了作用。
于是她再接再厉,清了清嗓子又骂了两句:“以后见着我们绕道走,不然打断你的狗腿。”
屹儿从祁璟宴怀里下来,走到甲板上,站在阿凝身边,学着她的样子,两只小手往腰间一叉,对着岸边喊:“打断你的狗腿。”
孟羽凝跺了下脚,恶狠狠道:“见一次打一次。”
屹儿也跺脚,一张小小的包子脸上努力做出凶狠的表情:“见一次打一次。”
孟羽凝被逗笑了,蹲下去,抬起一只手,屹儿熟练地拍了一掌上去,孟羽凝夸赞道:“屹儿骂得真好!”
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她覺得以牙还牙,才是最解气的。
屹儿骂了几句,心中气消,终于露出了笑模样:“阿凝也骂得好。”
祁璟宴以手遮眉,摇头失笑。
大家伙也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粟央的船并头赶了上来,他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孟羽凝:“孟姐姐,你骂人的时候好威武,骂得也好听。”
哪有这样夸人的,孟羽凝扑哧一笑,看向蹲在隔壁船上的少年,谦虚道:“过奖过奖。”
随后好奇问:“剛才那人,他也会御蛇?”
那天,在木屋前,粟央一根笛子随便吹那么两下,那些蛇就动随其指,如影随形,她震驚得不行。
没想到今天那个粟商竟然也会御蛇,还和粟央打成了平手,剛才那些蛇原地乱转,都不知道听谁的了。
想到刚才那一幕,粟央脸色不大好看:“是,所以拿蛇对付他没用。”
孟羽凝不解又问:“可是后来你喊了狼来,他看起来挺怕的样子,你为什么还让他滚,怎么不等狼来?”
粟央摇了下头:“他不能驱策狼群,但他会很多阴毒的东西,即便我的狼兄弟们厉害,可和他对上,也占不到什么便宜,所以能让他滚是最好。”
孟羽凝追问:“他会什么阴毒的东西?”
粟央脸上现出厌恶:“都是一些恶心人的阴毒东西,孟姐姐你别问了,以后你遇着他尽量躲着他,祁大哥你们也是,尽量别和他对上。”
说完又补充道:“不过有我在呢,我不会让他伤害你们的。”
穆風直言不讳:“可我看,你好像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粟央坦然承认:“眼下我是杀不了他,可他也奈何不了我。”
孟羽凝想到以前看到的那些什么苗疆少年一类的小说里,那些可怕的蛊虫一类,顿时肠子都悔青了:“完了完了,我刚才还骂了他,他会不会记恨我,回头对付我。”
粟央:“没事,你骂他的时候,他已经走远了,听不见了。”
孟羽凝有些怀疑:“你怎么能确定?”
粟央沉默片刻,才说:“他也是那死老头子生的,也算我的族人,在一定范围内,我能感应到族人的存在。”
众人都目露惊讶。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种事?
祁璟宴神色如常:“我只听闻某些动物能够感应到同类的存在,没想你们苗疆人也能。”
孟羽凝震惊之余,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赶紧追问:“那粟商是不是也能感应到你?”
这话问出了大家心中所想,便齐齐看向粟央。
粟央忙摆手,语气笃定:“那倒是不能,他没那个本事。”
随后进一步解释:“不是所有人都能的,整个寨子中,也就历届大祭祀,还有继承人可以。”
祁璟宴:“所以你是苗疆少主?”
粟央自嘲地一笑:“前少主罢了。” 现在不过是个无家可归的可怜虫而已。
孟羽凝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不然他像个鬼一样,一直跟着咱们,那就麻烦了。”
粟央生怕大家不愿意帶着他,忙澄清:“不会的,他没那么容易找到我的。”
穆风拄着他的长刀,问出心中疑惑:“那刚刚他是怎么找过来的?”
粟央:“这里是我娘以前住过的地方,我们家那死老头子也知道,所以那狗杂种知道,也不足为奇。”
随即举手对天:“但我发誓,我绝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见过粟央的本事,这一点大家还是相信的。孟羽凝又问:“这天底下会驱策狼群的人多吗?”
粟央:“应该不多吧。”
孟羽凝推测道:“那个粟商追到这里,还明确知道殿下的身份,会不会是因为那天你用狼赶人,这事传出去了,然后他们顺藤摸瓜找到了这里。”
祁璟宴赞赏地看了一眼孟羽凝。心道这姑娘的脑袋瓜有时候还挺缜密。
粟央挠了挠头:“也有这个可能吧。”
说完歉疚地看向祁璟宴:“祁大哥,对不住,是我连累了你们,给你们惹麻烦了。”
祁璟宴摆了下手:“此事不怪你,那日你也是为了幫我们。”
见他还是一脸自责,穆云也说:“阿央兄弟,大家现在都在一条船上了,不必想这么多,回头再遇着什么事,咱们商量着来就好。”
粟央从善如流:“那是自然的,我一切都听祁大哥的,绝不擅作主张。”
见他听劝,穆云隔着船舷拍拍他肩膀:“好兄弟。”
孟羽凝十分好奇粟央他们家的纠葛,可想到少年每每提起那些事情绪都不好,最终还是决定不要打听人家私事为好。
再说,粟央这孩子一看就是个藏不住话的,要是他想说了,改天自己就说了,他不提,肯定是不想提起,她就还是不要交浅言深,惹人厌了。
粟央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那狗杂种不会一直在外头找我的,他得守着寨子,收服人心,还得守着那死老头子,免得改天又从哪里冒出几个野种来,跟他争家产。”
一听这话,孟羽凝险些惊掉下巴:“为什么这么说?”
粟央冷哼一声:“死老头子不是个什么好人,说起来我都覺得丢人,孟姐姐以后我再跟你细说。”
说罢,少年侧了侧身,也不知想起什么,对着船头方向发起呆来。
孟羽凝便不再问,抱着屹儿坐到凳子上,摸摸他的小手:“屹儿饿不饿?”
屹儿摸着小肚子,点点小脑袋,"屹儿饿。”
“来,我们吃蛋蛋。”孟羽凝说着,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一枚帕子,帕子打开,里面是四枚野鸡蛋。
这是昨天晚上她扔在快燃尽的火堆里烤的,今天早上护卫们起来准备早饭的时候,从灰堆里扒了出来,她去吃早饭的时候顺便包了起来,备着路上给屹儿吃的。
看着突然变出来的烤蛋,屹儿双眼亮晶晶地拍着小巴掌:“阿凝,你从哪里变出来的蛋蛋?”
“昨天晚上烤好带上的。”孟羽凝实话实说,不忽悠小孩子。
她双手环着屹儿,给他剥着鸡蛋,剥了一半的壳,递给他:“来,拿着带壳的这边,边吃边剥。”
屹儿说好,伸着小手接过,咬了一口,之后喂到孟羽凝嘴边:“好香,阿凝也吃。”
孟羽凝摇头:“阿凝不饿,屹儿吃。”
屹儿说好,小口小口吃起来,等他吃完,孟羽凝又去剥下一个,屹儿却按住她的手:“屹儿吃飽了。”
“真飽了?”孟羽凝和他确认,屹儿又点了点头:“饱了。”
他瞧见了,一共就四个蛋蛋,哥哥,阿凝,汤伯伯,还有穆云他们都没吃呢,他不能一个人吃光。
孟羽凝猜到小男孩是没吃饱的,可他坚持说自己饱了,她也不拆穿他,把剩下的三个烤鸡蛋用帕子包好,放回腰间的荷包里:“那就先收着,晚点饿了再吃。”
屹儿舔了下嘴唇,说:“好。”
接下来的一路顺风顺水,两条船顺河又飘了大约两个时辰,就到了两条河的交汇处。
在那条更宽的河道上,有一大两小,一共三艘客船沿岸靠着。
那艘大船的船头上站着一排人,正对着这边方向翘首以盼,见到两条乌篷船出现在视野中,众人齐齐兴奋招手:“这里,这里。”
穆风等人也笑起来,挥手回应:“来了。”
和这两条乌篷船比,那条大的客船堪称豪华游轮了,孟羽凝抱着屹儿激动地站起来:“殿下,咱们是要换那条船吗?”
祁璟宴微微笑着:“是。”
孟羽凝以为只是中途换乘一段,又问:“要坐几天?”
祁璟宴:“坐船一路南下,到临安,再改乘马车。”
孟羽凝想了想,历史上记载,临安是杭州某个时期的古称,没想这历史上不存在的大兴竟然也有临安这个地方,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后世的杭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