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洛夫看见他腰上的配枪和伊莎贝尔淡定的姿态,就知道自己上了这对夫妇的当!
要不是财迷心窍,以为又有大单子,他怎么会被诓骗到这里来!
蒂洛夫心里很是不乐意,脸上却不敢表现,窝囊道:“噢,不是我不愿意说,我最后一次见到我那个无情无义的同窗,还是一年前的圣曜节。”
“什么地点?”海因里希问。
蒂洛夫欲言又止:“哈登菲尔德的某个小镇子里,这家伙很爱往贫民窟钻,我只有街巷的地址,但不知道他有没有搬家,又或是像以前那样一声不吭就远渡重洋前往埃尔美,总之我无法保证信息的准确。”
“这就够了。”伊莎贝尔微笑着递过纸笔,示意蒂洛夫写,“感谢您的配合,该有的报酬不会少的,先生。”
蒂洛夫无奈叹了口气:“所以夫人要找他做什么?不会真觉得他的画功比我的好吧。”
伊莎贝尔耸肩,任由他猜测。
蒂洛夫不甘心咬牙:“噢,我必须提醒你们,这家伙的脾气很古怪,能够打动我的东西可不一定能打动他,尤其是在艺术方面。”
伊莎贝尔:“谢谢你的提醒,艾米丽,请帮我送客。”
艾米丽笑着出现,对蒂洛夫眨眨眼:“噢,我的永恒神圣曜主,奇妙的缘分让我们再次相见,画家先生。”
看见艾米丽,蒂洛夫笑了起来,那点儿不满烟消云散。
客厅很快只剩下自己人。
卡洛琳和赫尔曼出现,前者有些奇怪,疑惑道:“那边的计划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赫尔曼坐在奥黛丽身边,扫了眼伊莎贝尔,替她解释道:“为即将开启的华夏航线铺路。”
伊莎贝尔拿起维克托之前寄过来的资料,递给合作伙伴:“西西弗里斯是目前已知的,民间层面唯一去过华夏的人,我们必须找到他。一是了解目前的华夏,二是借用他的名头,增强开启航路的信心。”
卡洛琳和赫尔曼很快就明白过来。
赫尔曼盯着西西弗t里斯的资料,眉头微皱,不知在想什么。
“可是你这么大张旗鼓地找……”卡洛琳没有直说,隐晦地点了点索菲娅那边,“如果对手知道这件事,抢在你之前得到这个人怎么办?”
伊莎贝尔轻笑,胸有成竹:“如果得到西西弗里斯就能实现与华夏通航,那么这块蛋糕也轮不到我们吃,所有看过《东方游记》的人都有这个本事。”
圣曜节后,承知社的所有人各司其职,进入诺曼公司开展工作。语言、贸易、航运、技术……等等领域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目的都是为了实现华夏通航。
这些人力资源,才是决定结果的关键。
“当然,这其中也藏着我送给索菲娅的大礼。”伊莎贝尔挑眉轻笑,“不过,我不喜欢为了布局耽误自己的发展,最好的当然是两边同时进行。”
卡洛琳笑了起来,适时汇报她的工作。
为了秘密性,她从未向伊莎贝尔介绍女子运输队的具体情况,忽然,她想到什么,看向伊莎贝尔道:“对了,夫人,你们在这里有认识来自洛森郡的人吗?”
这话问得古怪,伊莎贝尔挑眉。
卡洛琳皱眉,越发觉得不对,进一步道:“或是说,认不认识一位叫杰西卡的女孩?”
第84章
“杰西卡?”
奥黛丽下意识重复, 和身旁的露西与艾米丽交换眼神。
如果没记错,诺曼庄园曾经有一个女仆就叫杰西卡。
伊莎贝尔垂眸,像是没有注意她们的脸色, 轻笑道:“这个名字倒是常见, 兴许在哪儿听到过。”
卡洛琳耸耸肩,“那是我多心了。杰西卡是女子运输队的队长, 听说也来自南方。噢,那是个很贪财、非常难说话,但很讲义气的姑娘。她一直想见一见我背后的雇主, 不过我觉得应该先征求你的意见。”
“谢谢你的周到,卡洛琳。” 伊莎贝尔端起咖啡杯抿了口,“等合适的时机,我会去见她, 但不是现在。”
卡洛琳点点头, 没再追问。
“是的, 别再浪费时间了, 我们应该先去找到那个流浪画家、游记作者、虔诚的传教士、荒诞艺术家以及未来华夏海运的顾问先生。”海因里希对刚才无聊的谈话毫无兴趣, 面无表情地嘲讽着素未谋面的西西弗里斯。
一旁的奥黛丽却无意识攥紧袖子, 水蓝色的眼睛藏着不安。
赫尔曼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妻子,又看向表情正常的伊莎贝尔,深灰色的眼睛里滑过沉思。
但眼下并不是探究的好时机, 如海因里希所言,先找到西西弗里斯, 开启华夏新航线才是重中之重。
几天后, 数辆马车碾过哈登菲尔德满是煤渣的街道。
根据蒂洛夫提供的地址,查尔斯打探到西西弗里斯圣曜节后就没有离开,一直在工厂附近。
锁定了目标, 伊莎贝尔携全家出现,准备以最高的规格迎接这位东方归来的艺术家。
不远处,查尔斯看见了马车,快步跑来,神色带着几分无奈:“噢,先生们、女士们。西西弗里斯先生真是个倔强的石头,我拿出丰厚的报酬,想请他来庄园做客,他连一个眼神都不给我!”
赫尔曼和奥黛丽对视一眼,海因里希皱眉:“你不会搬出我的身份吗?”
查尔斯摊手:“他说不怕得罪贵族,要抓就抓。”
海因里希冷笑:“还真是个臭脾气,我倒有点欣赏他了。”
伊莎贝尔推开车门,风里裹着污水河的腥气。她看向查尔斯:“你带我过去,我亲自请他。”
查尔斯无奈回头,指着工厂河边道:“就在那。”
众人循着方向看去。
河边,只见一个头发半白的中年男人背对着他们坐在木箱上,外套满是破洞,颜料渍粘在袖口。
他面前支着画架,画布上是浑浊的河水滚滚流逝,围绕着红砖厂房。而远处烟囱吐着灰烟,把天空染成肮脏的铅色。
这正是哈登菲尔德大多数时候的模样,也是工业发展留下的疮疤。
“西西弗里斯先生。” 伊莎贝尔走上前,开门见山,“我们想请您担任华夏新航线的顾问。”
西西弗里斯握着画笔的手没停,笔尖在画布上添了道阴影,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回去吧女士,自从《东方游记》出版,来请我当顾问的人数不胜数,你们是想利用我,把东方当成攫取金银的猎场。”
“实际上,我该说的都在那本书里,那是我所知道的全部。”
伊莎贝尔垂眸,等他说完才道:“你误会了,我们是要开启通商航道,但并不全为了金钱。”
“是的,十个商人有九个都说不是为了金钱,而是为了改变世界。”西西弗里斯终于转过身,眼底满是讥讽,“你知道我为什么没再当传教士了吗?因为我发现圣曜教会和你们一样,都是满嘴谎言的家伙。”
颜料染脏的手指点了点画布,又指着散发恶臭的污水河与天空的灰雾。
“睁大眼睛看看,锡兰已经被你们变成这副鬼样子。河水臭得能毒死鱼,孩子出生就带着哮喘。”西西弗里斯冷笑,“东方是我见过最干净的地方,有青瓦白墙,有清澈的河,有新鲜的空气。我不想你们把肮脏带进去,把那里也变成污水池。”
伊莎贝尔还想再说,他却已经收拾起画架,帆布卷得仓促,颜料蹭在破外套上。
“走吧,我不想对女士粗鲁,别耽误我画画!”
就要起身时,他身后传来另一道声音。
“罗宾·索恩?”
西西弗里斯的动作猛地顿住。
他握着画架的手收紧,缓缓转过身来。
阳光落在西西弗里斯灰白的头发上,照亮他浑浊的眼睛。
看清赫尔曼那头标志性的银色长发,某段久远的记忆扑面而来。
“赫利?”
西西弗里斯挑眉,再次重复,“你是赫利?”
记忆里那个捧着半截铅笔求他教画画的小孩,竟长成西装革履、眼神冷硬的模样。
奥黛丽好奇地打量着对视的二人,小声问:“你认识他?赫利。”
赫尔曼知道妻子故意喊他的小名,轻声嗤笑。又看向西西弗里斯——当年那位途径埃尔美,教他画出夕阳的老师。
“是我,罗宾,好久不见。”
确认是当年那个孩子,西西弗里斯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不敢置信,“噢,我以为像你这样幼小的孩子难以走出贫民窟,要么饿死在煤窖里,要么被抓去当童工累死。不过你从小就展现出非凡的勇气,至少是第一个主动请求我教你画画的。”
赫尔曼挑眉:“我也以为你早葬在哪个无名荒岛,成了海怪的点心。毕竟你总说要去追求自由。”
一老一少熟练地互相攻击,似乎找回了当年的记忆。
西西弗里斯卸下防备,声音逐渐柔和:“不管怎么说,很高兴你现在有了成就。”
“不过……”他顿了顿,扫视着伊莎贝尔以及海因里希等等一群人,“如果你也是来说服我当顾问,那抱歉,答案和对他们一样,不行。”
赫尔曼淡淡道: “你别急着否定,至少先听听我们的诚意。”
西西弗里斯……不,现在应该说罗宾·索恩,他盯着赫尔曼的眼睛,最终还是没有拒绝。
一行人被领到罗宾的小屋。
简陋的房间容纳不下所有人,只有一家四口跟着走了进去。
木窗糊着旧纸,风一吹就簌簌响,处处透露着贫穷。墙上随处可见的画报与桌上的书籍,却展现了画家先生精神的富足。
“看在赫利的份上,说吧,给你们三分钟的时间。”罗宾一边整理着画册,一边随口招呼。
伊莎贝尔不动声色地打量片刻t,没有多余的寒暄,径直道:“罗宾先生,你在游记里写过,东方大陆的匠人也在进行着技术变革,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也许正在遭遇和锡兰一样的时代阵痛。”
罗宾的手指微顿,面无表情:“你想说什么?”
伊莎贝尔笑道:“我们想去东方,不只是为了贸易,更想把最新的技术研究带过去。”
奥黛丽适时上前,从包里拿出一叠图纸与笔记,眼睛亮亮的,“先生请看!我设计了改良纺织机,还有诺曼公司的同事们也有其他的发明,这些已经投入怀特工厂的生产线,事实证明,它们的确能提高效率,减少污染。”
图纸上密密麻麻标着数据,罗宾拿起图纸,狐疑道:“报纸上说的改良机器,真是你发明的?”
“当然是我。”奥黛丽骄傲地挺起胸膛,眼里闪着光,“事实上,我还想知道东方的机器是怎么造的。说不定他们有更巧妙的设计,我们互相学习,既能帮东方少走弯路,也能让锡兰的技术更完善,这不比只赚金银有意义?”
赫尔曼看着妻子自信的神情,眸光带笑。
“这是我的妻子,罗宾。”
罗宾挑眉,眼底的审视少了几分,看向奥黛丽的眼神透着长辈的慈爱,“非凡的天赋。”
他又看向伊莎贝尔:“不过,这仍然打动不了我,据我所知,东方的科技发展大概不比我们差。人类总是贪心,谁知道你们看见那里的富饶,会不会滋生掠夺的野心。即便你们没有,却难以保证其他人的想法。”
伊莎贝尔微笑:“别着急拒绝。”
她看向身后,劳伦小姐适时走进来,手里捧着笔记本,向罗宾展示上面的东方文字。
“罗宾先生,在启程之前,我们的团队充分学习了华夏的语言和文化,还根据你翻译的书籍,阅读了他们的历史。”伊莎贝尔缓缓道,“我理解你的警惕,因为那源自你对东方的欣赏与爱护。”